文/一樹
在眾多小說虛構人物中,福爾摩斯應當是影響最深遠的一個,他就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深遠而持久地影響著現代社會的方方面面。自然,福爾摩斯系列小說也成為世界電影與電視劇史上被改編最多的作品。
日本的創作者如今對這個老牌神探題材忽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2018年與HBO亞洲合作推出的《夏洛克小姐》將主要角色全部轉變成女性來重構世界觀。
如今正在富士「月九」檔播出的《夏洛克:未敘之章》(下簡稱《未敘之章》)則講述在進入新紀元後的日本,這位神探如何破解原著中的「未敘之章」。
但無論是噱頭滿滿的「性轉」,還是一個似乎只有名字的首字母縮寫「S·H」與原著相符的「改編」,從「福爾摩斯」到「夏洛克」,這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偵探,在進入第三個世紀的商業社會後,多少都顯示出一些無所適從。
21世紀的偵探遊戲
無論是「福爾摩斯」還是「夏洛克」,推理始終是劇作最重要的部分。
這也是《福爾摩斯探案集》系列小說改編的難點。作者柯南·道爾爵士對痕跡學和演繹法的理解與應用都相當超前,但在詭計的具體設計上,卻仍舊與19世紀末倫敦的生活細節息息相關。
BBC版在案件的設計上,是最接近原著的一部。《血字的研究》將馬車改為計程車;《巴克斯韋爾獵犬》則加入了生物武器研究的背景,艾琳·艾德勒所涉及的醜聞,也從出軌「升級」成了特殊性癖。
相比之下,《未敘之章》則是原著感最「薄弱」的一部,在如今播出的七集裡,能被一般讀者「認」出來的案件,實在寥寥無幾。
在本劇製片人的訪談中,他承認這是製作團隊有意為之。一方面,自然是因為經典案件已經被多次改編。另一方面,想要在21世紀的日本重塑小說所描述的詭計,有一定的難度。因此,選擇「原作中提及但未曾細說」的案件,成為團隊的創作重點。
我們不知道富士電視臺裡是有一個狂熱的書迷,還是製作團隊花了大量的時間在原著的所有案子中,去搜尋福爾摩斯所說的一句話,或是華生的某一筆記載。
比如第一集醫生墜樓案中破案的關鍵,便來自於《六尊拿破崙半身像》中福爾摩斯對華生所說的一句,「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阿巴涅特家那樁惱人的事件是如何被我發現的,還好我注意到了在炎熱的季節裡,把芹菜放進黃油裡會下沉。」
第六集通過金絲雀的習性鎖定犯人的設計,則來源於《黑彼得》的開頭,「惡名昭著的,養金絲雀的威爾遜終於被捕入獄」。
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未敘之章》更像是一群書迷的自我狂歡,在原作者沒有敘述的空白處,以現代日本為背景,為這些一筆帶過的案件,補充上更豐滿的動機和人物。而為了體現這一獨特性,福爾摩斯最為人所知的幾句名言,都沒有出現在臺詞裡。
對於書迷來說,這不失為一種新的樂趣,但對於一般觀眾來說,經典事件和臺詞的缺失,卻直接削弱了「福爾摩斯」這個主題的吸引度。
憑心而論,劇作中的詭計設計並不算精巧,對於犯罪者的動機和心理挖掘,也並不比同期的《相棒》更深刻。
破案與談情密不可分
無論如今的創作者希望做出多麼石破天驚的改編,福爾摩斯與華生之間的情感都無法被忽略。貝克街221的這對搭檔,可以說是開創了文學和影視作品中「雙男主」的搭配。
這並非是因為現在全球的年輕觀眾對於同性感情有多麼熱衷,而更應看作是這個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1984年由傑瑞米·貝納出演的季《福爾摩斯探案集》中,偵探和醫生之間的關係似乎要比原著中的「摯友」更進一步,並有意無意地強調了福爾摩斯撲朔迷離的性向。
而在2010年BBC版的《神探夏洛克》中,從第一集開始,所有人似乎都將這兩人當成了一對情侶。
兩年後,美國的《基本演繹法》將「男男」變為「男女」,幾人間的感情也更為複雜。女版莫裡亞蒂和艾琳都成了福爾摩斯的前女友,麥克羅夫特則是女版華生的前男友。
而《夏洛克小姐》與《未敘之章》兩部日劇,則更加願意從「友情」做文章,並加入一層可供觀眾進一步發揮的曖昧。
不過,當編劇要分一部分精力去描述「福華」之間的感情走向,在對案件的重新設計上,便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因此,日版的兩次改編在播出後,都遭受了「案件薄弱」的指責,尤其在本土偵探影視蓬勃發展的日本,這兩部作品雖然盡力將案件現代化與本土化,效果卻並不出彩。
與此同時,兩部日劇都去掉了福爾摩斯是個藥物依賴者的身份,而僅將其描述成一個恃才傲物,無視規則的天才。
這自然是與日本實行的播出尺度限制有關,但可惜的是,去掉了這一最大的「汙點」,不管是這個人物,還是與華生的感情,都因此被削弱。
福爾摩斯是一名「反英雄」。他是癮君子,他有反社會人格,他的背景和他的智慧,讓他具有了得以為所欲為的能力,但同時,他卻是一個極度厭惡罪惡的人。應該說,正是這種厭惡與他對真相的好奇,使他能夠成為一名跨時代的偵探。
而「7%溶液」,就像是對他整體性格的最佳詮釋,是他面對社會規則的叛逆,是他沉浸於自己高超頭腦的自鳴得意,也是他逃避孤獨的方式。
華生與福爾摩斯之間,從來不僅僅是搭檔,也不是淺薄的友情(或者愛情)。這兩個角色始終互相依賴,並互相拯救。比起肢體接觸和語言互動,這才是兩人情感中最需要表現的部分。
《夏洛克小姐》在這一點上明顯是蒼白的,竹內結子飾演的美麗偵探更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天才,而《未敘之章》裡藤岡靛扮演的獅子雄,只是有些不拘小節,卻並非真正是個跳出社會規則的人。
反觀英美的兩版改編,即便是《基本演繹法》的忠誠觀眾,也會承認,這部連載了七年的美劇作品,在推理的創意上並不高明。但落魄的福爾摩斯,與逃離家庭的華生,這樣的設定使其同樣能成為一次成功的改編。
而《神探夏洛克》則基本遵守原著的設定,並補充了對其原生家庭的描述。讓一個天才有一份自卑的童年記憶,這樣的對比也讓人印象深刻。
永遠被期待的夏洛克
今年《基本演繹法》收官讓劇迷戀戀不捨;《神探夏洛克》主創的社交網絡上,總是有「催更」的留言;《夏洛克小姐》是HBO亞洲與Hulu為日本量身打造的劇集;《未敘之章》雖然比較平淡,但在收視上,也相當可觀。
這位享譽全球的偵探,不管在哪個年代,都是被期待的。
說福爾摩斯是一位沒有超能力的「超級英雄」,其實一點不為過。不管是政治醜聞,還是普通人的煩惱,這位偵探雖然有時會顯得不耐煩,但始終會為委託人帶來一個確實的解答。
拋開那令人嘖嘖稱奇的「基本演繹法」,福爾摩斯代表的是對真相和正義的追求,不管是19世紀的倫敦,還是21世紀的世界,人類社會對這兩點的需要是不會改變的。
自然,在每一版創作裡,我們都能看見「福爾摩斯」,或者「夏洛克」對於社會的憐憫。這也是他與「宿敵」莫裡亞蒂在根本上的不同。
因此,不管是對《血字的研究》《巴克斯韋爾的獵犬》這種經典案件的重新闡釋,還是將記錄在《最後一案》和《回憶錄》裡不太出名的小案子搬上銀幕,對於福爾摩斯的改編始終不會停止。
自然,在不同國家的改編中,名字諧音進行的「玩梗」和愈演愈烈的「賣腐」之風或許會掩蓋了偵探和醫生這對組合本身應有的風採。但是,只要這位偵探仍舊匡正這個社會上的不平,並揭露陰暗面的秘密。那無論他以怎樣的姿態出現,都總有打動人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