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紅 要麼瘋
條條大路通坎城。這是一場殿堂級的電影盛會,但在記住參賽電影之前,人們倒是先被幾個作妖的中國網紅「吸睛」。
瞧瞧這條60米的紅毯展示的生物多樣性,有「鄉鎮桃花大仙」「金甲哨牙戰士」「雪紡紗裙扮回春大媽」……讓我想起小品裡犛牛屯紅高粱模特隊赴京表演的全部陣容,造型一個比一個雷人,表情一個賽一個勁爆。據說往年有個網紅姐在紅毯上一摔成名,回國都有人接機了。
拼,應該是這些網紅的必備素養。「流浪大師」一露面,眾多小網紅收拾行李買張機票即刻前往,把沈巍圍在一個角落,以明媚的45度角舉著美顏手機,近得能看見網紅們的線雕鼻頭。
光拍照那本事不算大,有舉牌子要嫁給沈巍的,有自封「師娘」的,還有叫他「爸爸」的。因為不堪其擾,沈巍閉門謝客,一眾流量主則在門前唱歌的唱歌、劈叉的劈叉,群魔亂舞,如雜耍場。
千萬不要小瞧他們,能在網紅經濟的紅海裡扒拉著人頭爬上岸,這都是成了精的。現在隨便走在街上,都能看見如出一轍的整容臉,嬌滴滴地舉著自拍杆走過,他們大概率飛不上金字塔的頂端,沒人記住他們,也沒人在意他們,空留玻尿酸,一把辛酸淚。
人們厭惡網紅,但也眼巴巴地羨慕網紅:他們直播一小時禮物抵得上一部電影片酬,試色口紅帶貨高過機場街拍明星,一個個如你我一樣的普通人,怎麼就輕鬆擁有了豪車名表,與偶像談笑風生,為什麼我就不能賺點快錢?
頭部網紅需要具備很多資質,要拼搏,要能吃苦,甚至可能要有點人格障礙。
德國人博爾溫·班德洛寫過一本叫《隱疾》的書,副標題是《名人與人格障礙》,講名人有自戀型人格障礙,「一個自戀者靠別人的讚賞而活著,他全部的追求就是別人的敬仰,崇拜或歡呼,他幻想偉大的成就,無限的崇拜,愛情,做愛,美麗,魅力和權力,藉以激勵振作自己。」而這本書的作者,是一位精神科醫生。
你看,那些直播網紅不管背景如何,關鍵是得放得開,感覺自己是聖女化身,萬眾敬仰,仿佛晃著胯骨軸子走在巴黎時裝博覽會的天橋。無論路人怎麼躲,也要毫無懼色地堵上去,回頭就說遇見粉絲了。
網紅的自戀還體現在「蹭」的藝術上。看見帶點名氣的都要蹭一下,並且蹭得理直氣壯,絲毫不怯場。
路遇明星能跟蹤,腳踩粉黛亂子草,一起學貓叫狗叫「奧買噶」。
臉長得不好看也要自信,還能走吃播派,鏡頭對準大嘴,炸雞、披薩、辣條一一排開,大口咀嚼吧唧嘴,人們也能迅速愛上你。
對於這類「患者」,理想的職業是演戲。只要有觀眾就不可遏制地要演起來。精神科醫生說,他們多多少少有些幻覺慌語徵候,不可遏制地想成為中心人物,故事幾乎張口就來,真真假假,但都意在不斷地提高自己的個人形象,因此很多這類病患有孜孜不倦的寫作熱情,甚至是狂熱,因為故事的主角就是他們自己,順便還做了自媒體。
如果不是強大的內心自戀,你很難解釋為什麼工作人員都勸說了,坎城紅毯上的網紅還能氣定神閒賴著不走。你也同樣搞不明白對一個陌生流浪人員喊爸爸,並搔首弄姿是出於何種心理。
像我們這樣的社交恐懼症患者怕是難以獲得出名的要義,博爾溫·班德洛把名人比作玻璃缸裡的金魚,隨時都要接受所有人興致盎然停下來駐足觀看。如果別人不看,那就得拼命吐泡泡、搖尾巴、甚至跳出魚缸以自殺式式行為引來注意。
自戀型人格障礙與生俱來,如果黛安娜不是王妃,她也許會是個抑鬱、暴飲暴食、自我殘害的購物狂;如果夢露沒成為明星,她沒準兒只是個流落在好萊塢街頭的兼職妓女。他們不是被名望所累。不同類型的人格障礙,決定了他們的一生。
還記得初代網紅芙蓉姐姐、羅玉鳳嗎?她們打開了自戀的閥門,敢拍敢說,老娘就是智慧就是美。那時人們未見風物,頗嗤之以鼻。現如今網紅的舞臺刀槍劍戟,分外精彩,中國人民確實見過世面了。
把那些精神上有過人之處的人,放進流量的浪潮裡衝刷,後果可想而知。他們在攝像頭前充分展示表演欲,不放過任何一個贏得關注的機會,要麼紅,要麼瘋。
厚一次臉皮就能漲幾萬粉,賣幾十萬張面膜,叫一次爸爸就能上熱搜,就有金主求合作。即使不是天生戲精,也要不斷給自己加戲,以求活在粉絲們的首頁。畢竟這年頭,丟臉挨罵都不可怕,怕的是沒人知道、沒人議論。
網紅食人氣、飲流量,有了關注加持便更添「醜」的自信,流量是他們的內增高,流量是刷在臉上的散粉,有了它們你就敢出門,敢自戀,敢作妖,敢以天地為舞臺,吸五常之人氣。
楊傑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19年05月22日 07 版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