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喝著咖啡一直在聽爵士,是 Chet Baker ,一位美國的小號手和他的樂隊的演奏,剛結束的曲子叫 September Song,一支能穿透你心的三分鐘曲子。
聽爵士就一定想到咖啡。想到今天早上還在和我的大師坐在山下的咖啡館裡,一個在看剛買的美術雜誌,一個在翻報紙。倆人沒說什麼話,各自喝了杯咖啡,又各自加了一杯,呆了一個多小時。然後,他回畫室我回家。
一直被迷惑著的,就是咖啡館裡的魅力。
鬆散,自在,文化又悠閒。這是我最中意的生活狀態。
愛我的朋友對我說:你還是去巴黎吧!否則你的狀態總是被人質疑。
我說:墨爾本足夠好啦!
墨爾本的咖啡文化的確在世界上不僅屬於主流而且相當前衛。一切都是源於南歐的移民們,義大利人,希臘人,他們恨不能把家鄉的所有都移植到墨爾本,其中也包括了咖啡。
儘管墨爾本最早的咖啡能追溯到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但二戰摧毀了一切。到了五十年代,espresso 咖啡機隨著移民的第二條船就到達了墨爾本。
1956年,在280 Bourk St,誕生了第一家真正的咖啡廳。從此,咖啡不再是傳統意義上正餐的附屬飲品了。這先驅是 Ion Nicolades,原籍希臘。他邀請了義大利籍的藝術家把整個大廳及門口,裝修成了由馬塞克、壁畫和雕塑裝飾的藝術性極強的現代咖啡廳,配上爵士樂隊的現場表演,Legend Café,揭開了墨爾本咖啡文化的歷史。
咖啡在歐洲的種種起源就不說它了,任何人有興趣都能查清楚一二三。而咖啡和文化藝術名人的關係更不必細說,是個詩人、作家、畫家,都能在他們居住的城市找到屬於他們自己風格的咖啡館,把那裡當家,當郵局,當會客廳,甚至當演講和表演的現場。同樣,太多歐洲城市的咖啡館也因眾多文人才子的光顧而聞名天下。
巴黎如果沒有左岸就不過一個普通歷史城市,而左岸如果沒有咖啡館就徹底沒有靈魂。「巴黎的一切都是從咖啡桌上開始的。」「如果沒有了咖啡館,沒有了菸草店,沒有了露天曬臺,巴黎就不再是巴黎」(摘自西班牙超現實主義電影大師布努艾諾的自傳《我的最後一口氣》)。
咖啡館孕育了立體主義畫派,產生了世界上的第一部電影,生成了無數世界名著,也繁榮了音樂。
奧地利的維也那城有三件寶:音樂,咖啡,華爾茲。那個城市的咖啡館還締造了舉世無雙的現代文學中的「咖啡館作家群」。
在逝去的那些年代裡,咖啡館裡真的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那裡真實且自由的氣氛,令人輕易就突破束縛,輕易就激進豪邁。
咖啡館不僅僅是悠閒自在的場所,也同樣是交流思想,讀書寫作,接朋待友,商議革命的地方。
而在逝去的那些年代裡,很多的咖啡館老闆也同時充當著文化藝術支持者贊助者的角色,幫助那些貧困的毫無名氣的作家藝術家們,哪怕僅僅一杯咖啡。
從這點上看,真希望歷史倒退啊!
我喜歡把自己曾經去過的咖啡館,如巴黎的花神,雙偶;威尼斯的佛羅瑞安和羅馬的希臘人等等等等,全部和名人們聯繫在一起,畢卡索,凡高,薩特和波伏瓦,王爾德,叔本華,歌德,雪萊,孟德爾頌 ……
如果還年輕,我也可能會學海明威:也住在巴黎左岸的小閣樓裡,也每天到街上的「丁香園咖啡館」去寫作。
然後幾年後,也回憶說:
在巴黎的日子非常貧窮,卻非常幸福。
可是,我老了,我住在墨爾本。
雖然,我只在巴黎呆了一周,住在左岸,去了所有名人去過的數不勝數的咖啡館,喝了實在口味不怎麼樣的數不勝數的咖啡,我的墨爾本生活同樣緊緊連著文學和藝術。
從歐洲回來,我很堅信,單論咖啡館,墨爾本的跟巴黎的區別並不大,如果指咖啡質量,墨爾本還更勝一籌,只不過少了名人大師的歷史點綴。
然,墨爾本很陽光啊!至少,比如在 Brunswick St 的咖啡館,不會有人進來前說一句:我寫作是為了不自殺!(杜拉斯在走進「花神」前的名言)
不過,我仍然很欣賞杜拉斯,她能和自己談上一生的愛情。
她說:我不能承受或強制自己任何事都不做,所以我才寫作。
可是,我想說:我寫作,我畫畫,但我更想什麼都不做,只是我從來也不知道什麼都不做是什麼滋味,是不是就像我整天在咖啡館裡泡著的時候呢?那多好啊!我喜歡呆在咖啡館裡,一個人,兩個人,或者幾個人,一幫人,大談藝術和文學,極盡精神享受之能事!這算不算什麼都不做?
文章結束,因為音樂結束了。我已經把那盤爵士樂的碟聽完了。
剛才最後一首曲子是Summer Time,流行近百年,六百多個音樂家都演出過。Billy Holiday 唱得最有名。但我聽的是美國老黑人薩克斯手 Sidney Bechet 和他的大樂隊的演奏,之前是他的 Body and Soul。
世界是有靈魂的。於是全世界都在安靜聆聽。
咖啡也喝完了。等下次續上,再接著回來寫下去。(摘編自澳洲網www.au123.com 作者:子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