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華西都市報》報導,4月25日晚,在成都考察的李克強總理,夜訪寬窄巷子,並在見山書局自費購買了兩套關於成都文化的明信片,以及一本介紹老成都的書籍:《老成都·芙蓉秋夢》。
4月25日晚,在成都考察的李克強總理,夜訪寬窄巷子,並在見山書局自費購買了兩套關於成都文化的明信片,以及一本介紹老成都的書籍:《老成都·芙蓉秋夢》。 @華西都市報 圖25日晚8點多,李克強總理一行人來到寬窄巷子,走進了見山書局。據店長透露,店員向總理推薦了一些關於成都的書,但是總理自己挑了這本流沙河所著的《老成都·芙蓉秋夢》,並堅持付費購買,支持實體書店。
逛完見山書局後,李克強總理又在另一家書店——散花書屋裡逗留。據書屋的員工介紹,總理看到書架上放著介紹成都文化和寬窄巷子的圖書,翻看了《新寬窄,老巷子》、《窄門》、《家住寬巷子》幾本書。看到書架上放著有關石濤和弘一法師的書,總理還問店員是否知道石濤和弘一法師。
連著逛了兩家書店,總理最終只買了一本《老成都·芙蓉秋夢》,那麼這本書到底是本怎樣的書?
流沙河是著名的成都籍作家、詩人,他1931年出生於成都,之後,求學、工作、寫作均在成都。《老成都·芙蓉秋夢》寫於2003年,初版於2004年,2014年由楚塵文化、重慶大學出版社再版。在這本書中,流沙河用一張張老照片和平實動人的文字,講述了「親身經歷的自己的老成都」。從軍閥戰火到抗日勝利再到迎接解放軍進城……流沙河將自己的成長經歷與老城的歷史典故相結合。
以下就是《老成都·芙蓉秋夢》的精彩摘抄:
事緣於人,從我說起。我生在成都;讀高中,上大學,都在成都;1949年12月隨同學們歡呼解放軍入城,在成都;參加工作也在成都;1957年以詩罹禍後還是在成都(郊區);復出寫詩在成都;今已退休,仍在成都。我是貨真價實的成都人。
建於民國二年(1913年)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在今人民公園內。保衛築路權一事引發了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為成都人的光榮1908年成都街景,右邊一塊牌匾上寫有「分售彩票處」字樣,讓人驚訝於彩票這種看似近些年才在中國出現的事物,其實已經有上百年歷史了母親生我的那條街是忠烈祠南街,那時叫會府南街。從太平街南口進去,北行不遠,左邊有一家公共澡堂,門面寬闊,巨字楷書「太平洋浴室」。洋之浩大,室之窄小,矛盾居然在此統一,令人暗自發笑。繼續北行,兩邊店鋪低矮逼仄,多賣細木工產品的小作坊。產品以靈牌和鏡匣為主,其餘品類太繁,不復記憶。靈牌整體為立方形木盒,高可尺餘,拱頂如亭,外用梔子染黃,內置牌位一座,由喪家填寫「新故顯考某某公之靈位」或「新故顯妣某太君之靈位」,供在堂上,朝夕焚香禮拜。鏡匣即梳妝箱,黑漆描金,鑲嵌螺鈿,輕巧精緻,放在桌上使用。箱蓋內嵌玻璃鏡子,推蓋立起,便可照容。箱中分層分格,放置撲粉、桃兒粉、胭脂、挑發針、生髮油、梳子、篦子、刷子、鑷子、絞線、絲緶、耳環、簪子以及各種首飾雜件,以備閨閣晨妝之需。這類細木工小作坊,坊主就是師傅,帶徒弟一二名,內間製作,外間銷售,忙得生趣盎然。你或許會疑問,如此多的同業作坊,如此多的同類產品,擠在一條街上,生意豈不互相影響?放心好了。同業作坊叢聚一街早已如此,實有便於外州外縣客商前來採購。設若星散開了,成都這麼大,到哪去找呢?太平街的靈牌和鏡匣是這樣,鑼鍋巷的木器家具,東御街的銅器雜件,銀絲街的銀器,順城街的白銅水菸袋,皮房街的皮革製品,臥龍橋街的雕版印書,學道街的筆墨,九龍巷的刺繡,科甲巷的刀矛玩具,染房街的麻將牌,紗帽街的戲裝,福興街的帽子,純陽觀街的靴鞋,也都是這樣。此為老成都的一大特色。再向北行,到太平街北口,有一家香菸店。店內靠壁,設置一座階梯木架,架上密排一盒盒的高檔香菸,品相精美,燦然待售。門面上懸掛著一叢叢的彩色印刷紙條,迎風飄動。這就是那時的彩票了,由香菸店寄售。營業櫃檯黑漆晃亮,內坐店主,戴著眼鏡,二十七歲,含笑招呼過路的熟人,有時拋去一盒香菸,算作敬奉。這位店主就是家父,四川法政學堂畢業,求職不果,改行經商。拋煙敬友之舉,日日有之。母親看見,不免怨言:「耍公爺一個,做啥生意嘛。」
民國初年成都街邊的店鋪。貨物品類眾多,歸置齊整成都青羊宮外的農村集市,賣竹篼、竹籮、竹箕等竹器。一個農婦背負著背篼(內盛已買物品)離去。她拿一根竹竿,回家路上打狗用20世紀40年代初的成都街景。攝影師是位於一間店內,向外拍攝民國時期的成都街道,道路面寬闊,熙來攘往太平街走完,進入玉石街。玉石街很短,街上有三家玉石加工作坊,技師正在車磨玉圈,值得一看。他坐在木製的車床上,雙腳交替踩踏,繩索帶動套著玉圈的軸來回自轉,使玉圈與他手掌中掬握的金剛砂互相摩擦,終致打磨光滑,顯現出瑩潤來。這樣加工玉器,在成都地區已有三千四百年的歷史了。不信去看看2001 年成都西郊金沙村出土的大批玉器吧。其中就有玉圈,還有玉璧,正是這樣加工而成的。如果去三星堆博物館看看,你更要吃驚,那裡的出土玉琮暗示三千八百年前已有異常精美的玉器製作了。
1917年成都北門,一群替人挑運行李的苦力,正撂下擔子稍作休息金堂縣趙鎮的龍橋。橋墩兩側飾以昂首的龍頭,雕刻非常精美。此橋今已不存老成都具有西洋風格的房子玉石街走完,就是會府南街了。北行不遠,過幾家賣舊衣的店鋪,右邊街沿上有一座大院。抬眼一看,黑漆雙扇龍門,兩旁門軸之外,低砌石磴,高豎石鼓,上雕石獅,左右對稱。跨入龍門,一條裡巷,兩排小院,左右對門,各立戶籍。同排小院之間,都有矮牆隔開。一個小院一家人,一門關盡,可保無虞。此時咿呀一聲,一家小院門開,一個年輕孕婦,戴帽披巾,薄襖絨鞋,出來散步。她是我的母親,二十三歲。預娩期到了,躁動腹中的我,賴著不出來,使她惴惴不安。獨坐一室,李涵秋的《廣陵潮》看倦了,拋書出門,到龍門口看街解悶。街上行人不多,賣素麵的擔子過了,賣蒸蒸糕的擔子也過了。斜陽啼鴉,晚風輕寒,想起剛學會的電影插曲《空枝樹》,她便心中默唱一遍,不免感傷。歌詞曰:
空枝樹,不開花。時近黃昏,背靠著龍門口的石鼓,她眺看太平街那一頭,盼望家父早些關了店門回來。又想不行,他們己巳票友社今晚有演出,在春熙大舞臺,怕要二更過了才得回來。街景久看無趣,她便轉身回去,跨進龍門,走入裡巷。忽然背後轟隆咔嚓接連兩聲,震耳欲聾,嚇得她不敢動。又聽見看門老頭嚷叫「撞垮了」,便回頭出去看。原來是一輛大汽車衝上街沿來,直闖龍門,撞垮了她剛才背靠的那個石鼓。看門老頭後來說我母親「撿回了兩條命」。這一天是1931年11月7日。母親受此驚恐,怔忡三日,生下了我。我是一個藐小的人,不敢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當跪地稽首於會府南街上,沒齒不忘,此地是我的起點站。今後不管好好歹歹,我必須在這個城市裡和郊區內碰碰跌跌,空勞一生。這是命,我敬畏。
我鑽出隧道來已是半夜過了,順產,未讓母親受苦。
當時平常人家,產婦都在自己家中坐蓐分娩,請產婆來導引協助。是夜住宿在隔壁屋的六哥勳焯和七哥勳堯,都還是小兒童,酣睡中被搖醒,見僕人端兩碗醪糟蛋到床前來,告知他倆「添了個九弟娃」。蜀俗,胎兒平安墮地,廚下即煮一大鍋荷包蛋加醪糟,遍饗家人,兼饋鄰裡,用以報喜。又,金堂縣城槐樹街餘家,清鹹豐二年(1852 年)已分為四房,所有勳字眾弟兄均按大小排行,我就成了老九,長於我者叫我九弟,幼於我者叫我九哥。遵照舊俗計算生日,我生於辛未年十月初一,陽曆為1931 年11 月10 日。十月初一原系牛王生日,所以幼年頑劣狠犟,母親責我牛性。成年後參加工作了,母親鄭重提醒我說:「生你時半夜已過了,照理說應該算第二天了,所以你的生日應該是十月初二。這才準確。」
民國初年的成都南門內,大街上行人如織,這是當年進出成都人流最多的城門之一四川農村一水車成都南門外,城牆邊民居很密集,河水靜靜地流淌而過忠烈祠南街生我的那座大院,黑漆雙扇大門之外,後來增修了鋪板屏蔽的門面,遮住龍門。南去不遠,1947年新築了一座基業大廈,甚是顯眼。又過若干年,那座大院龍門拆了,成為本市自來水公司營業部的門面,使我暗自心驚。再後來,母親年老了,我引她去踏尋舊蹤,見那自來水公司的門面亦不復存,更不用說那座大院了。眼前一掃而空,原址竟變成了自來水公司的停車大坪。母親在大坪上環顧四方,目測步量,然後指著一輛汽車輪下地面,說:「生你的床就安在這裡。」半個世紀種種經歷,悲歡沉浮,就像太陽下的一場夢,醒來一笑悽然。不數年間,母親撒手歸西,我的來路隱沒於黑暗的永恆,而我也置身於蒼茫的暮色之中了。
20世紀20年代建成的新街,眾商雲集,街頭可見輕盈便捷的東洋車和時髦的汽車踏尋舊蹤之後,寫了一首詩《尋訪出生地》:
攙扶著老母親,混進雙扇鐵門。進出城的人流中,兩人抬的滑竿經常可以見到。有的黑布為篷,可遮陽避雨
岷江上用鸕鷀捕魚的漁民
舊時的婚禮,有錢人家講究熱鬧隆重,喜歡招搖過市。窮人家就只能草草了事了
蜀中山多,山道崎嶇,運輸貨物的馬幫成了崇山峻岭間獨特的風景
1898年灌縣城隍廟。雖盡顯破敗之象,但難掩建築精緻華美的氣象
20世紀40年代後期,學生運動勃興之際,四川大學女生院有「自由讀書會」的活動。圖為該會部分會員合影
戲臺上正在演出戲劇,臺下擁擠的觀眾紛紛回頭看著攝像鏡頭,那個年代,攝像鏡頭的確比戲劇更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夏日午後的成都街巷。大太陽底下,手拿陽傘的人們腳步匆匆,馱運貨物的牲口顯得有氣無力
《老成都·芙蓉秋夢》書摘經授權轉自楚塵文化微信公眾號(微信號:cc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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