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受訪者近些年為考消防證用過的教材和資料。（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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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最炙手可熱的考證，恐怕非「註冊消防工程師」莫屬了。
這其中，有為從事該職業而挑燈夜讀者，有為「掛證」而考的兼職者，還有將其作為生意的培訓機構，共同將「註冊消防工程師」證書的熱度燒到了沸點。而高薪、難考、大缺口等因素，讓這張證書更顯「金貴」。
超低的通過率，為何仍然讓人趨之若鶩？對於這一資格證書，「得一證而得高薪」是否真實存在？「考證」熱的背後，又折射出哪些現實問題？
難通過、新開考、大缺口
號稱通過率不超過3%的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突然火了！
2月28日，2018年度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資格考試成績公布。有培訓機構稱，全國近90萬名考生參加了此次考試。
劉朋便是其中之一。今年，他再次成為考試大軍中的分母，分子的位置仍舊沒有他。2015年，是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開考元年。從那一年起，劉朋每年都會參加考試。只不過，幸運女神總是與他擦肩而過。
2015年，劉朋在省會一家建築公司做項目經理。當時，他所在的項目剛剛完結，下一步可能會跟隨其他項目去往外地。在考慮是否跳槽的當口，他聽聞同事們討論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即將開考的消息。
已近不惑之年的劉朋，正在為自己未來職業生涯的轉變做打算。「歲數逐漸大了，跟著項目東奔西走總不是個事。還是想穩定一點，考個證換個工作、換個方向。」劉朋當即報名，參加了當年的考試。
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需要考消防安全技術實務、消防安全技術綜合能力和消防安全案例分析三科。由於劉朋具有一級註冊建築師資格證書，可以免試一科。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未能考過。
知道今年的成績後，劉朋很沮喪：「頭一年沒太當回事，裸考去的。後來是認真複習了。尤其是去年，還在網上買了課程，好好學了半年，還是沒考過。」
這個考試到底有多難？
專家介紹，以消防安全案例分析為例，該科目通過給予一個公共建築各項消防設施的參數，分析其在消防設施安裝方面是否達標，問題細緻、具體。比如，會問到某一個消火栓泵沒有啟動的原因，某中間轉輸水箱及消防水箱的有效儲水容積等問題。這對於非消防專業的考生而言，難度較大。
「對於我們專業人員而言，考試難度也不小。」小周是省內某市消防支隊工作人員，他認為，雖然考題與自己的日常工作十分接近，但是一些法律條文等方面的細節，仍然需要系統複習。不過，在主觀題環節，專業人員還是有較大優勢。「我身邊的同事有好幾個考過的。等想換工作的時候，這個證就能派上用場了。」小周說。
那麼，都是哪些單位對註冊消防工程師有需求呢？
記者採訪了解到，國家對消防技術服務機構實行資質許可制，這類機構包括從事消防設施維護保養檢測、消防安全評估等消防技術服務活動的社會組織。以消防安全評估機構為例，一級資質要求註冊消防工程師十二人以上，其中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至少八人。
通俗而言，我們目之所及的寫字樓、商場、學校等公共建築，都是由這些機構來做消防設施的維修、保養、評估及檢測。正是這些消防技術服務機構，吸引了大量註冊消防工程師。
專家分析，與註冊建築工程師、註冊會計師等職業證書相比，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開考時間較晚，且通過率低，因此持證人員較少。
小周告訴記者，以他所在的城市為例，2015年通過該考試的人員僅為個位數，其後兩年雖有所增加，但每年通過的數量也不超過20人。
一位業內人士透露，雖然我省報名人員在幾年內明顯激增，但是歷年的通過人數並未成比例增加。持證人員無法滿足市場需要，從而使得人們對這一證書趨之若鶩。
在河北消防網上，記者看到一份通知，明確我省消防技術服務機構臨時資質有效期延長至2019年9月30日。也就是說，自今年9月30日之後，我省將全面施行《社會消防技術服務管理規定》，而這也催生出更多市場需求。
線上線下培訓忙
打開電腦立馬出現的彈窗，網頁上接連不斷的廣告，還有不同的視頻網站上，常常會出現一位身著消防服、頭戴消防帽、手握消防器材的消防員照片，照片下面是近乎雷同的廣告語：一級消防工程師，不限專業，不限學歷，考過月薪1萬，掛證8萬—12萬。
記者以「消防工程師」為關鍵詞在百度進行搜索，在搜索結果的首頁，前5條均為培訓機構信息。在這些機構的網站首頁上，都設置了報考條件、報名流程、歷年真題下載、模擬報名審核系統、人工諮詢等功能。課程多採用「直播+回放」的方式，學費在一千元到上萬元不等，而「消防工程師」三科考試的報名費不過170元。
記者以備考學員的身份諮詢了兩家機構。這兩家機構的招生模式類似，都是在網上簡短交流後，要走記者的電話，再由專人進行營銷，兩家機構工作人員的號碼歸屬地均顯示為北京。工作人員小鍾和小羅都首先詢問了記者的個人基本情況，主要包括學歷、工作年限、有無相關工作經驗、有無社保、所在企業的規模等。
其中，小羅表示：「從去年開始，就在報名審核階段增加了社保這一項。其他條件不達標也沒事，我們能幫你通過資格審核。」小羅還強調，授課老師們都是「給相關單位做講解的人」。
小鍾則重點為記者介紹了消防工程師考試的相關背景。她說，招考政策極有可能在2020年發生變化，非消防專業的考生可能被取消考試資格。此後，小鍾推薦了一個學費為7980元的課程，並列舉了其優勢：出題組老師授課，考前有超過70%正確率的押題密卷，通過後可推薦到省直單位高薪掛靠等。
她最後強調：「現在正是黃金備考期，考過以後，掛靠收入能達到8萬-12萬元。如果從事相關職業，年薪也在20萬-30萬元之間。早考早受益！」
與線上大量廣告相輔相成的，是培訓機構在線下不遺餘力地宣傳。歷年考試現場，都是培訓機構「一展身手」的舞臺——送水送資料，諮詢和輔導，工作人員為考生帶來貼心服務，也為機構來年招生打前站。
呂紅玉第一次參加消防工程師考試時，在考場外被培訓機構工作人員拉住，留了聯繫方式，並最終報名參加了當年的培訓。3月10日，記者聯繫了呂紅玉所報輔導班的老師，並報名參加了試聽課程。
早上8點30分，記者來到指定授課地點。工作人員首先讓記者登記個人信息，通過登記表可以看到，當天共有8人參加了試聽課程。隨後，記者進入教室中，只見400人容量的教室內，座無虛席。參加培訓的學員，年齡多在30至45歲之間。當天講授的是關於防排煙系統的相關問題，學員與老師之間互動頻頻，但是對於像記者這樣的「零基礎」學員而言，課程既枯燥又難懂。
了解到記者的畏難情緒後，一位老師安慰說：「有些學員是老學員，有點基礎。但是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樣，是從零開始的。」
當記者詢問「掛證」價格時，該老師表示：「石家莊的價格是每年6萬元，但是外地會高很多。」隨後，老師給記者看了一段視頻，並稱這是某位老學員去年籤約天津一家企業時拍的，畫面顯示其「掛證」價格為12萬元。
「就是因為難考才價格高。就算『掛』在石家莊，每個月也有5000塊錢的收入，頂你再幹一份工作了。」這位老師說。
此後，記者聯繫某高校消防工程專業的老師，希望他能夠對這一熱點現象進行點評分析。但對方婉拒了記者的請求，理由是「不想被培訓機構利用，從而進一步炒作」。
一張證=一份高薪？
如今，有句流行語「金證銀證不如消防證」。「消防工程師」證書考下來，高薪工作是不是真的擺在眼前？
3月5日，記者在某求職網站上以「消防工程師」為關鍵字，搜索石家莊地區相關職位，只搜索到7條信息。其中，有5條信息都是與培訓機構相關的講師、助教等職位，只有兩條信息分別招聘報警調試工程師和消防主管。
隨後，記者致電某消防設備有限公司，以剛通過考試的考生身份詢問是否有工作機會。工作人員稱：「我們公司已經評上資質了，不需要證書了。聽說3月份河北會再評一批，但是你的證書下來怎麼也到六七月份了，肯定趕不上。」
雖然我省到今年9月底才全面實施新規，但是不少機構和個人已經提前完成了註冊。記者在消防技術服務機構和註冊消防工程師業務信息管理系統中看到，目前我省共有102家機構完成註冊，資質分別為一、二級維保檢測和一、二級安全評估；並有726個個人完成了工程師註冊。
郭先生是一家消防服務機構的負責人，他坦言，由於河北省目前還處於新舊政策的過渡期，在去年審批正式資質之前，確實對於「消防工程師」這一類人才需求旺盛。但是，隨著一批批正式資質的審核和確立，對該類人才的需求也將出現萎縮。
「說實話，外面炒得那麼熱，我們行業內還是比較平靜的。消防技術服務機構本身比較專業，需求量也就是那麼多，市場有一定的飽和度，而且人員的流動性並不像銷售、行政等職位那麼強。在這方面，很多培訓機構都對考生形成了很大誤導。」郭先生說。
呂紅玉直到現在，也不清楚這個證書能帶來什麼工作機會，之所以選擇考試就是源於「掛證」一年掙十萬的激勵。在通過考試的第二天，曾經報考的培訓班老師還有幾家中介機構，都打電話問她是否想「掛證」，她卻有點怕了。
「聽說現在『掛證』風險挺高的。尤其是，如果還是項目負責人的話，那可要終身負責的。火災的風險太大了，真是不敢『掛』。不過，要是只幫著企業評資質用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呂紅玉表示。
證書掛靠，俗稱「掛證」，是指個人將自己的資質證書掛靠到非工作企業名下，以獲取相應報酬的行為。但是，現在的「掛證」之路越來越難。
在考了三年未能通過後，王亮選擇了放棄。他說，自己曾「掛」過一個與目前工作相關的資格證書。去年，上級單位發文要求系統內自查。王亮便將證書要了回來，「不能為了這點掛靠費，把工作丟了。」而這件事也直接促使其放棄考消防工程師。
「現在考試都要報社保帳戶，一旦社保全國聯網，這種事情很難捂住。而且中介也不靠譜，就算是不給掛靠費，或者把證搞丟了，也只能自認倒黴。本來就是違規的事情，找誰也沒用。」王亮說。
各地對於資格證書是否存在「掛靠」的現象如何監管呢？
小周在對轄區內通過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的考生進行回訪時發現，取得資質人員的工作地多在北京、天津和南方城市。「我們基本就是打電話到註冊的單位，詢問有沒有這個人，如果對方說有，我們也不會再問太多。」
「現在確實有種尷尬的狀況，有限的工作崗位都被各種渠道的人佔住了，真正想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卻可能求職無門。」郭先生說。
他認為，目前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的就業方向主要是消防技術服務機構，就業面太窄，但是隨著人們對於公共安全關注度的提高，就業崗位還會出現一定擴展。「比如，現在很多物業公司要求工作人員有一定消防知識，那如果是持證人員，是不是更好？消防安全不是小事，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肯定是趨勢。」（見習記者馮陽）
（以上受訪者均為化名）
■觀察
資格考試有哪些變化
中國人事考試網發布的《2019年度專業技術人員資格考試工作計劃》顯示，包括教師資格、註冊建築師、職業藥師以及一級註冊消防工程師在內的54項資格考試，將於今年如期開考。而與2015年相比，一些資格考試已經取消，一些新的考試科目進入大眾視野。
通過對比四年前後專業技術人員資格考試計劃，記者發現，職稱外語、投資建設項目管理師、棉花質量檢驗師、假肢製作師、矯形器製作師、價格鑑證師等近10項資格考試，出現在2015年度計劃中，但在2019年度計劃中已消失不見。而一些新的資格考試，如演出經紀人資格、專利代理人以及證券業、期貨業、基金從業人員資格等多項資格考試，則首次出現在新的年度考試計劃中。
這些新增加的以及保留下來的資格考試，多涉及建築、工程、房地產、金融等行業，涉及人員較多，且具有較強的專業性，並與公共安全及人民生命財產安全關係密切。
河北大學政法學院教授白德全認為，對專業人員進行資格考試，並頒發準入資格證書，首先是政府管理規範化、法治化的表現。以一級消防註冊工程師考試為例，此前該行業的機構及個人準入資格都以臨時資質為主，未能形成規範的行業準入標準。通過資格考試，實施註冊制，能夠選拔合適的人才進入行業，並減少行業亂象。
「與此同時，一些資格考試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這既有時代發展的因素，也是政府依法行政、簡政放權的體現。」白德全說，隨著時代的發展，一些職業已經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相應的資格證書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而另一方面，對於一些「管不好、管不了、不必管」的領域，政府正將一些準入資格的審批移交給相應的協會、學會，或直接取消一些於法無據的職業資格許可。從而簡化準入手續，降低勞動者的就業門檻，為人才的自由流動提供了寬鬆環境，也有利於解除依附於「許可」之上的報名、培訓、考試、備案、年檢等一系列繁瑣事務。而由此帶來的權力尋租和「花錢買證」亂象，也會失去生存的土壤。
《國稅地稅徵管體制改革方案》規定，從今年1月1日起，基本養老保險費、基本醫療保險費、失業保險費、工傷保險費、生育保險費等各項社會保險費由稅務部門統一徵收。
這也預示著，在大數據時代，信息的聯通能夠精準打擊「人證分離」的現象，「掛證」及「租證」的風氣也將得到遏制。在技術進步的背景之下，政府管理能力必將得到進一步增強，政府管理模式也將展現新的面貌。（文/見習記者馮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