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線12月21日訊 「我比她大13歲,她卻不離不棄陪伴著我,賠了一輩子!」
病床上的他,這麼說時,眼泛淚光。
網上曾有討論:何為愛情?較文藝的答案是:一屋兩人三餐四季,朝陽晚霞暮雪白頭。
但對58歲的杭州人志華(化名)來說,這樣的言語太過煽情,他這般大男子主義的人根本開不了口。可當他張嘴說出「愛人」兩個字時,滿眼的寵溺是藏不住的。
志華是一名尿毒症患者,從三年前起,他每周都要到杭州師範大學附屬醫院做三次血液透析,妻子阿梅(化名)常會陪在他身邊。
在看似悲情的血透室,這對說說笑笑的夫妻似乎從未抱怨命運不公,每次進出都會與護士們挨個熱情招呼。
除了樂觀的生活態度,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志華身上那件別致的圓領內衣。按理說,像志華這樣置入頸內長期血透導管的病人,醫生建議穿襯衫類帶紐扣的衣服,或是在衣服的衣領至肩膀處裝上拉鏈,而志華那件因為特殊的設計,遠看卻是完整的——這是阿梅從買布到縫紉純手工定製的禮物,能讓志華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原來,她的愛藏在衣服裡。」單身女護士們喜歡這樣打趣,帶著羨慕,志華也會紅著臉回應:「畢竟我比她大那麼多,一定要好好調理身體,一起走下去。」
他說:碰見我,她賠了一輩子
志華比阿梅大13歲。
「那年她才24歲,我剛離婚,還帶著5歲的兒子。」志華笑嘻嘻地回憶往事,卻又立馬自嘲:「現在在家只能動動嘴咯。」
不去醫院的日子,如今的志華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偶爾掃下地,都得休息好幾回。
最近氣溫驟降,家裡浴室的龍頭把手壞了,一直漏水,又臨時找不到修理工,可把他愁壞了。
沒生病前,志華是個典型的傳統男人,年輕時做過服裝生意,也開過長途,要強卻又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就連追阿梅時的表白都很老套:如果你選擇我,我會對你好的。
也不知阿梅怎麼就吃了這一招,志華開車跑客運,質樸的她就在車上邊售票邊帶孩子。
志華1.65米高,阿梅1.64米高,「現在年紀大了,背駝了,都沒她高了。」
看著女兒找了這麼個中年大叔,娘家人最初怎麼都不願意,曾連夜把阿梅帶回千島湖鄉下老家,不過沒過多久,阿梅就又回來了。
志華和阿梅結婚時沒擺酒席,沒拍婚紗,只是在家裡簡單弄了幾桌飯菜,走個儀式。
婚後的志華很寵阿梅,吃喝不挑,財政大權一手交,阿梅若是沒錢了,他還會拿出提前藏在衣服兜裡的「私房錢」,得意地說:「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吧。」
有次阿梅去參加同學會,晚上十一點了還沒回家,志華得知一伙人剛唱完歌出來,便讓阿梅把同學都叫上再接著吃夜宵,大傢伙起鬨志華「真會來事」,阿梅卻說已見怪不怪了。
丈母娘後來逐漸接受了志華,但心裡也挺寶貝這個女婿。
因志華已有一個兒子,阿梅之後雖然懷過孕,可兩人商量後,覺得這個負擔太大,便統一想法,打掉了肚裡的孩子,至今未育,「辜負了丈母娘說有了外孫她來養的一番好意。」
說起這樁樁件件,年近花甲的志華至今仍對阿梅充滿愧疚:碰見我,她賠了一輩子。
先心臟支架後患尿毒症,他曾想過要放棄
志華的噩夢大約是從八年前開始的。
一天晚上,志華躺下去覺得胸悶,坐起來又沒有任何不適感,第二天趕忙去了醫院,醫生的診斷猶如晴天霹靂:胸腔積液,心臟也不好,需要裝支架。
同時還伴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志華的血管太細,做心臟支架手術存在一定風險。
「明明幾個小時前我還騎著電動車帶阿梅一起來醫院,怎麼就坐上輪椅了?」毫無退路的志華只能選擇手術,花20萬裝了3個支架,「好在手術順利,至今已8年零4個月了。」
但從此他成了藥罐子,不能幹重體力活,得靠阿梅打零工養家。
沒想到剛消停幾年,三年前,志華被查出糖尿病病變,導致慢性腎功能衰竭,終末期,也就是俗稱的尿毒症。
志華對這三個字充滿恐懼,畢竟父親也是因此去世,一幕幕悲傷畫面在腦中無限循環:父親當時身上插滿導管,發病時,常難受得想從病房的窗戶跳下去解脫。
志華實在不想體驗這種痛苦,也不想再給阿梅增添壓力,「要不別治了,還能留點錢給你。」他甚至拜託小舅子:如果我不在了,就讓你姐回家鄉,好好照顧她。
這個要強的中年男人,在病魔壓迫下,終向生活低了頭。
可阿梅不願放棄,只要有一絲希望都要去試。她說了一遍又一遍,終於說動志華去做血透。
無論去哪,他總會牽著她的手
血透是急慢性腎功能衰竭患者腎臟代替治療方式之一,每位血透病人身上都會插著兩根管子,從動脈段引出血液,進入透析器,去除血液中的有害物質後,從靜脈端流回體內。
「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原來還會怕痛啊。」這是志華選擇裝頸內長期血透導管的原因。
志華的血透之路其實並不順利。第一次上機就因洋地黃中毒,出現幻覺:一會指著對面的白牆說:那有個黃點點;又突然指著門外,外面有日本兵在抽菸吶!
整整四天三夜,志華好像「發了瘋」,脾氣暴躁的他坐在床上抽菸;和護士醫生胡言亂語,讓他們「蹲牆角」罰站;做各項檢查時,連拉帶扯地拔導管,阿梅用盡力氣阻攔,反被志華咬了好幾口,手上滿是牙印。
待神志清楚,看著阿梅手上的傷口,志華說不出的心疼,「對不起」三個字卻宛如魚刺在喉,阿梅當然能看懂志華的心思,推著輪椅帶他出去一一道歉。
自此,志華開始習慣血透的生活,阿梅也是愈發得心應手:每次都迅速整理好病床,並熟練地把床頭搖到最佳位置,全程溫柔以待。
「說實話,至今我還不知道每天具體要吃哪些藥。」阿梅把志華寵得像個孩子,會把藥按次按量分好。
志華同樣了解阿梅的不易,如今每周血透,除了交費拿藥,他執意一周只讓阿梅來陪一次。
現在志華申請了特種病人和低保,原本每個月七八千元的血透開支,如今只要五六百。
如今兒子已到而立之年,只剩夫妻倆相依為伴,入不敷出的日子雖然難熬,但無論去哪,志華總會牽著阿梅的手,這樣的生活依然快樂。
「我不怕生命走到盡頭,那不過是換了一個世界生活,只是怕那個世界裡再遇不到阿梅。」在曾經生與死的抉擇中,志華很慶幸自己選擇了前者。對他而言,當下的每一天都是額外賺來的: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