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學舍友老楊總說,找男朋友就得找那種獨生子,要不就是家裡一男一女那種,不然,兄弟多,矛盾就多。
我說兄弟多不挺好的嗎?起碼以後還能多個兄弟照顧老人。
老楊說,可拉倒吧,還沒等老人先老了,前面的問題就夠吃一壺了。
她是個還沒戀愛就能聞到婚姻裡的煙火氣的人。
沒成想,老楊一語成讖,應驗在我身上了。
我和老公魏健是校友,在一次社團中認識,我們不耍流氓,直奔結婚而去談戀愛的。
他說他有一個弟弟,小他10歲,希望今後我們能多擔待些。
沒有經歷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我,一口應承了下來,說:當然,未來就是一家人了。
差點把魏健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我大方,識大體,必定是個好嫂子。
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單純。
02
我倆畢業後,直接在省城福州找工作了,我們都是來自農村,家底都是看得見的窮,人家拼爹,我們拼命。
為了攢錢買房,我們先在工業區租房,我們還儘量自己開灶做飯,總之就是能省儘量省。
魏健他爸來電話訴苦,說小兒子剛初中畢業就不想讀書了。
其實小叔不是讀書的料子,早前魏健有給他輔導過英語,都初二了,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出誰是誰。
魏健安慰他爸說,不讀就不讀了吧,牛,拉到北京還是牛。他爸就在電話裡嘆氣,說,不讀書,往後可咋辦。
魏健說可以把弟弟帶在身邊,讓弟弟早點進入社會歷練也不是壞事,有他在,還能給點指導和幫助。
父子一拍即合,他問我有沒有意見。
我說我沒意見,不過還得再租一間屋子,總不能三人住一屋。
他說我是個好嫂子,租房是他的事,不用我操心。
我也認為這壓根就不是什麼大事,人家要發展,支持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小叔畢竟還是半個孩子,對人情世故不懂,這讓有苦說不出,說了,倒顯得我小氣了。
03
他的房間從不打掃,每次都是我幫著打理的,無形中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每天下班回家,他也不會主動幫忙一下,就顧著玩電腦,等我做好飯菜伺候著。
我像照顧一個大孩子一樣在照顧他的起居,我有稍微跟魏健提了一下,要教他弟學會分擔,是大人了,不是孩子。
他說他還小,不懂事,叫我多擔待點,長嫂為母嘛!被魏健戴了個高帽,有點摘不下來,我還能說啥。
魏健他爸為了生兒子,中間生了幾個女兒,小叔就成了他家最小的孩子,沒怎麼吃苦,剛出社會也沒個定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今天說想學廚,沒幾天,就說太累了,整天當吸油煙機,受不了,魏健心疼,說不學就不學。
沒幾天,小叔說想學開車,魏健就給他交學費報名了。
等他拿到證了又說不當司機了,說想家了,想回老家龍巖找工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巴不得呢,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他想回去,我趁熱打鐵說回家也好,離家近點,以後可以照顧父母。
小叔回去後,我才舒了一口氣。
04
我們奮鬥了4年,眼見快到而立之年,我們就計劃著要結婚了。
為了不給父母增加負擔,我們拿出這幾年攢下的錢付了首付,按揭買了一套房。
我爸媽為人忠厚善良,希望我嫁過去能過得好,不想徒增負擔,所以彩禮分文不收。
魏健感動地說他上輩子是攙扶了多少個老奶奶才能遇見這麼明事理的家庭,發誓說要好好待我。
他說彩禮這種事情,在他們老家是沒得商量的,沒錢就別想娶人。
我們就簡單地辦了一下婚禮,然後就把證給扯了。
我的婚禮,沒有像別人家那樣風風光光,我很明白,風光的前提都是燒自己辛苦賺來的人民幣,何必呢?
婚後一年,我生下了女兒果果,公婆就來了一次,帶點家裡的雞蛋,幾隻自己養的雞,這就算是把月子給做了。
公婆看著我生的是個丫頭片子,連抱都不抱,還找藉口說第一次當爺爺奶奶,不知道怎麼抱,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就是重男輕女。
待了不到一個月,他們就說家裡農忙耽擱不得,回去了。
05
半年後,我準備給孩子斷奶,我心想著房貸壓力這麼大,孩子花銷也大,早點回去上班早點賺錢。
沒有錢請保姆,不得已,我只能叫我媽過來幫我帶孩子。
一日,下班回來,看見魏健自己在陽臺上大口抽菸,鼓氣的腮幫子,明顯是在告訴我,他有煩心事。
我一問,原來小叔子要結婚了,我說他才21歲,著什麼急。
他說小叔非要現在結婚,而且女的已經懷孕了。
讓人發愁的是女方父母開口要25萬彩禮,可我們家哪有那麼多錢。
父母整天臉朝黃土背朝天,一塊錢的硬幣恨不得看成像輪胎那麼大,哪來的錢。
我說這個彩禮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他說沒得商量的,我們不出這個錢,就打胎,分手。小叔跟那女的正膩歪時期,哪裡捨得分掉。
按規矩,彩禮原先就20萬,為了跟鄰居攀比,她家漲了5萬,這樣人家才會覺得女兒有價值,沒白養。
06
我說那沒錢你弟自己也要想辦法,總不能啥事都要靠別人,他說弟弟隔三差五換工作,自己都吃不飽。
我說那你父母呢?他說他們沒錢的,說叫他這個當大哥的要扶持一下,不然他也不至於這麼憂愁。
我說合著你跟你家人的意思就是這25萬得我們掏啊,他說不然咋辦。
我說不可能的,房貸,孩子,生活費,物業水電費,保險等等,哪一樣不是花錢,哪一樣不是壓力,我們又不是印鈔機。
再說,我跟他結婚,半分彩禮都沒跟他家要,這老二結婚,彩禮還得我們出,啥道理,當我跟我娘家人都是傻子嗎?其實我是心理不平衡。
他急了,說,我就這麼一個弟,你不管,我自己管。
我說行,你管去吧,改天我到外面給你做一面錦旗,管天管地,管弟弟拉屎放屁。
他氣得舉起手來想扇我,我瞪大眼,大聲吼,你試試看,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
老媽拿鍋帶鏟急忙從廚房跑出來,問我們咋回事,我說意見不合,沒事。
我抱起嚇得哇哇哭的果果回房間。
07
魏健認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他不顧我的反對,辦理了好幾張信用卡,緊急聯繫人都是寫我。
說我要是不配合辦理信用卡,他就只能借高利貸,他弟的事不能不管。
我是真怕他借高利貸,無奈地接受辦理信用卡這事。
25萬湊不夠,他還到處跟朋友借,甚至有一部分還算利息,這是我事後才知道的。
在小叔婚宴上,我皮笑肉不笑地勉強撐起嫂子的皮囊,招待的時候,總是聽到酒桌上的賓客談論彩禮的事。
聽來聽去,我被帶偏了,就數我不值錢,我一個大學生都比不上這個沒文化的妯娌。
我想著父母含辛茹苦把我養大,出嫁的時候,連半分錢都沒有給他們,現在還讓老媽無償給我帶孩子。
再想到這25萬彩禮還是用我的信譽擔保,套信用卡裡的錢,我越想越氣,越想越不平衡。
酒席散去,我耷拉下臉,收起面具,跟魏健生氣了悶氣,他看我一臉陰陽怪氣,不敢惹我。
過去的單純,老楊的先見,在我心裡互撕,我有點懊悔了,大概當時腦袋真的進水了。
08
斷奶後的孩子,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原本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圓球一下就癟了下來。
吃點糖,就容易扁桃體發炎,一發炎就緊接著流鼻涕咳嗽,然後就是氣管炎。
一年12個月,有7次住院記錄,孩子生病,生活的壓力,讓我感到身心疲憊。
日子變得拮据起來,魏健比以前更拼命,可似乎也沒有減輕我的負擔。
有時還總說他手頭緊,讓我頂一下,我看他一回來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都不忍心叫他。
一日,我在晾衣服,突然一個小紙團掉了下來,我打開看,儘管被洗衣機絞過,但字跡依舊清晰。
是張匯款單,收款人是小叔,匯款金額3000元,我立刻回房間翻找他的帳本,魏健有記帳的習慣。
果不其然,他一直都有在給小叔匯錢,我推測了一下,時間是從小叔結婚第二個月開始。
每次匯款金額基本都在2000-5000元之間,那一刻,我心中的那片湖面被這一塊石頭給打出了大片漣漪。
09
我回想小叔結婚後,魏健比以前更拼,可是卻沒見我們這個家負擔減輕,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在還信用卡和有算利息的債。
可沒想到,他居然還在這個扶不起的爛泥身上繼續填無底洞。
看到那條記錄匯款5000元,我的心就像是被割了一塊肉一樣痛。
那個月是女兒果果住院花錢最多的月份,可魏健一分都沒幫我負擔,只是說他手頭周轉不開讓我先應付一下。
這下我全明白了。
我忍不住憤怒,打了電話過去就是一陣劈頭大罵,質問他為何這麼愚蠢、偏心,只顧弟弟,自己的娃都不管。
他卻說他就一個弟弟,他不幫誰幫,父母都老了,身體不好,長兄為父,這是他應該做的。
我說小叔已經是成年人了,需要自己有擔當,你父母也要明白事理,不能老是拿著你這個大哥的名分來綁架你。
他就大聲在電話跟我嚷了起來,罵我懂個屁,還說我在他們家人之間挑撥離間,錢又不是我出,我急個毛線。
10
我簡直就要氣炸了肺,魏健從來沒有這樣對我臉紅脖子粗過,如今為了他弟跟我吵架,他的舉止讓我有點不認識了,或者說他原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我今天才知道。
魏健覺得剛才自己的態度有點過分,才適當放下姿態,跟我解釋說他弟媳懷孕,應該是雙胞胎,肚子很大。
還說小叔剛換工作,暫時沒收入,他這個做大哥的肯定要幫襯一下。
我說我懷孕時都沒有這般待遇,我還挺著大肚子去上班,為了那幾兩碎銀,愣是等到肚子痛才敢請假。
他又來給我戴高帽,說我識大體、懂大局,別跟他們沒文化的一般見識。
我心想我得多有智慧才能容忍這一窩腦迴路有問題的家庭。
我說到此為止,你是我的丈夫,是跟我過日子,你的重心是在我們這個家。
我還說凡事都是適可而止,叫他也別小看了我的容忍度,彩禮的事已經讓我非常不舒服了,現在又來這一出,簡直就是扯淡。
11
魏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是消停了,但是他弟弟不消停,來電話說他媳婦要生了,肚子太大,順產估計有風險,醫生建議剖腹產。
最後還是說到了錢,我跳腳了,我對魏健說,你弟是智障還是殘疾?為何每次都要像乞丐向你伸手要錢。
他又跟我說他就這麼一個弟弟的破道理,我說是,你就這麼一個破無底洞,該填就趕緊去填吧,你樂意,後面倆孩子,你也去幫忙養,幾十年後讓他們來孝順你。
從那天起,我就跟他開始冷戰,我想看他自己能撐多久,我想看他們兄弟感情能好到何時,總之,我想看他笑話。
接下去的每個月家庭固定支出,多一分我不會出,我不擔待,我沒那個義務。我只出我的那份,另一半就讓魏健掏。
我說你扶持你弟有錢,但是家裡裡裡外外花銷你不能只扔給我,你最少要幫我頂起一半,他說他知道。
12
他有日沒夜的操勞,整個人都老了、憔悴了,我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但是我不想勸他,這是他樂意的。
身體就跟機器一樣,一直不停運轉,遲早會出故障,魏健真的出事了。
胃出血,需要住院,跟近一年來操勞有直接關係,他身兼數職,為了趕時間,早上經常沒吃飯,還天天熬夜,喝酒應酬。
他住院,沒讓他家裡人知道,我說他可真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我還諷刺他是頭牛,給家裡擠的是奶,轉個身,給我拉的就是屎。
正輸液的時候,公公來電話,說想辦滿月酒,他們魏家頭胎兒子,這酒席不能少,但錢不夠。
魏健說他病了,在住院,公公才消停,然後就說了句顧好身體就掛電話了。
沒想到第二天,他弟弟也來了電話,這回不是問有沒有錢,而是已經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直接問什麼時候寄錢。
13
魏健臉色有點不好看,而這次,我選擇沉默,用現實來教訓總比用嘴來教訓更好,再者,我多說一句就有可能就是挑撥離間。
住院那幾天,他看我在家裡、公司、醫院三點之間來回跑,實在辛苦,加上弟弟的冷漠和索要無度,冰與火的撞擊,衍生了反省這個東西。
他漸漸明白,毫無原則地扶持弟弟,反而讓弟弟好吃懶做,無後顧之憂,甚至演變到今天的冷漠和理所當然地索要。
弟弟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才是罪魁禍首。
在醫院裡,他抓著我的手,鄭重跟我道歉,說一直忽略我的感受,只顧弟弟,讓我受了那麼多委屈。
魏健的轉變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好像男人的成長就在那麼一瞬間而已,上一秒我還在愁著我牽著蝸牛散步要到何時才能到達終點,茫然不知所措。
而這一刻,我的眼中已閃著媳婦熬成婆的翻身淚水。
原生家庭的責任也是自己生命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誰都沒法逃避。離婚也並非是所有問題的救命稻草。
我只能說,在不違背原則下去盡本分幫忙,若是毫無節制又勸解無果,那儘量閉上一張改變不了現實的嘴,讓男人自己去經歷蛻變的痛苦吧。
好在,魏建現在明白了這一點,那我就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婚姻不易,我們也是有感情的。
退一步說,如果魏建真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那我也不會再繼續遷就,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買單,兄弟之間如此,夫妻間亦如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