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中期的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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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冬天與南方家鄉一樣,沒有暖氣,溼冷難耐,只有依靠各種取暖工具。
被爐是佳物,小矮桌上鋪棉被,鑽進去就不想出來,貓也喜歡躲在裡面。
日人似乎很耐凍,傳統木構居室保暖差,傳統服裝露出脖子與手臂,腳上也光著,看著就冷極了。
堺雅人拍時代劇,大冬天在雪地上光腳穿草鞋,凍壞了,心想古代人真的沒有別的防寒措施了麼,不能穿襪子麼,這也太冷了。
棉花在日本廣泛種植的歷史不過三百餘年,過去普通人最常使用的衣料是麻布。柳田國男在《木棉以前之事》中即道:
「昔人對寒暑天然強大的抵抗力,終非今人可以想像。只穿麻布度過嚴冬也不是無法想像,此外也會穿獸皮之類禦寒。」
國人常對日本學生大冬天光腿表示驚嘆,並有各種推測。
其實洋裝短裙的校服樣式在日本已有近百年歷史,物資困難時期也曾以棉布長褲替代,但終以裙裝為正式。學生們並非不冷,而習慣如此,無人會改。
(1957年的女生校服,戰後物資匱乏,只好穿這種長褲。)
有很多學校甚至不許女學生在校穿褲裝,必須統一裙裝。雖常有家長抗議,說冬天穿這麼少會影響健康,亦有遭痴漢黑手之虞。
但「流行」與「習慣」的力量最強大,即使有些學校允許學生穿褲裝,以日本人之性格,也絕不會特立獨行。寧願挨凍,都要與集體保持一致,免遭排斥。
(京都平安女學院1920年的校服,最早確定洋式校服的學校。)
裙裝的確好看,我住在景區附近,全國各地來修學旅行的學生每日絡繹不絕,女孩子們各種各樣可愛的校服也是動人風景。
據說通過裙子的長短可以判斷她們的性格,過膝表示「老實、宅、學習好」,及膝表示「普通、隨和」,超短表示「特立獨行、無所謂」。
擔心女兒挨凍的母親們想了各種取暖辦法,肉色絲襪、暖寶寶、厚圍巾。但絲襪是女孩子們絕對不要的,因為很容易被發現,太丟人。
既然必須光腿,那麼只好在上半身作文章,幸好厚圍巾被女孩們的審美認可。於是「圍得嚴嚴實實的圍巾裡露出的笑臉、光裸的小腿、暗藏各個角落的保暖貼、坐下來時覆在膝蓋的毛毯」就是日本女生的冬季標準形象。
私立學校漂亮時尚的校服設計也是吸引學生的重要因素,以褲裝為校服的學校明顯人氣不足(去伊豆旅遊時發現當地有運動服式樣的校服,確實略土)。
(京都諾特丹女學院的校服,該校有很多大小姐。)
不過到大學以後,冬天穿褲裝的女生明顯增多,尤其是到研究生院,大家都更重保暖,就是穿裙子,也要搭絲襪。
問同學:「她們不是不怕冷麼?長大了就可以不穿裙子了?」
她們笑:「當然冷啊,但(小時候)大家都這麼穿,根本不會去想是不是可以穿別的。
到了大學就自由了,大冬天的,又不是約會,不(需)要這麼努力穿裙子打扮自己哦。
大冬天,在外面看到跟男朋友一起出來、光腿穿裙子的女生,我們一群不上進的女人也會意味深長點頭道:『啊啊,真是好努力啊!』(よく頑張りましたね!)。」
(平安女學院現今的初中生校服。)
我高中時,校服是肥大的運動服。
班裡風氣,即便夏天,女生也不穿裙子,好像一穿裙子,就表示自己愛打扮,不專心學習。若成績稍有波動,即成為老師家長抓住不放的原因。於是我們都儘量樸素。
有一年夏季補課,幾個要好的女生突然下定決心穿裙子來學校。大家反覆確認,賭咒發誓一定會穿。但當晚還是有人反悔,最後說算了吧。
結果第二天,只有一位不記得為何沒有通知到的女生如約穿了裙子。
一看她進來,我們都知道糟糕了,闖禍了,但一切都晚了。她也立刻明白自己的處境,認為自己遭到玩弄與背叛,整個上午都沒有離開課桌,中午一聲不響回家換了褲子。雖然裙子的確很好看,但直到高中畢業,她都沒有原諒我們。
(電影《パッチギ》(無敵青春)的劇照,在日朝鮮學校的校服。)
(P.S.在日朝鮮人學校曾有韓服改良版的校服,現在基本看不到了,只有特殊活動、紀念日才會穿。
我住處後山有一座朝鮮學校,電影《無敵青春》曾在此拍攝。女生們多是鵝蛋臉,頭髮像李朝時代劇的宮人們那樣抿得一絲不亂,從長相和打扮上基本就能一眼認出來。)
(蘇枕書,客居京都,愛好讀書寫作。代表作《歲時記》、《塵世的夢浮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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