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完美犯罪的精神動力學(四)
(續 前)
W的故事和夢,也闡明了抑鬱症的心理動因之一,是早期理想自我因愛的「斷乳」而受損。自我好與不好的價值定位,早在過去就設置了。也可進一步解釋,自我的不存在,是主體全被自我理想淹埋,而這個自我理想是承襲和內化了他人理想。沒有個性化的自我,自我感是空的,或說身體是我自己的,自我的情操思想是他人的。這類人中,有些是被背負的偉大責任和美好理想壓迫得直不起腰;有些人,是完全沒有自我理想或自我,感覺盲目或麻木地活著。
W心理那些「zhuanzhi」自我,很像是zhuanzhi思想的代言,而他同樣充滿「zhuanzhi」自我的母親,(此處省略若干字)應該說,在精神層面,父母之愛是小孩自我價值的胚胎,社會秩序是父母或成人自我價值的胚胎。
很不幸,我們的文化及家庭教育,恰是擅長說教、重分數技術,迴避情感、輕人格培育的文化(有關「中國人為何說不出愛」「為何中國孩子智商高情商低」的現象和研究,數不勝數。其根源何在,眾多國人心裡都有數,只是無奈的沉默,甚至不敢承認罷了)。這使人不得不聯想到,家庭之所以短缺精神母乳,是因教養人本身就沒吃過精神母乳……(此處省略若干字)
甚至可以說,缺失精神母乳是文化的特色,它導致的是一種集體無意識情結:愛匱乏症,zhengzhi恐懼症。表現在國人身上的特徵是,在公德或正義面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惹不起躲得起」的迴避型人格。
如果說,心理病患者那千奇百怪的症狀背後是同一個病因「童年創傷」,那麼,缺精神母乳的撫養人,則是傷害童年(自我感)的罪人,缺失人性尊重的極權制度,則是窒息精神母乳的有毒土壤。
因為,我們的文化不具備——愛關係。(註:上篇文章裡,闡釋了健全人格基於的結構:外部愛的關係 + 主體的成長性自我)
真正令人成長的「愛關係」是弗羅姆指出的:世界上最艱難的愛,是我們對孩子們的愛,因為我們愛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最終離開我們,去過自己獨立自由的生活。如果不意識到這一點,那麼我們對孩子的愛,更多是以愛的名義而實行的控制和束縛,這樣的愛是不能給孩子以自由的。
我國家庭對孩子的愛,剛好相反。由於體制帶給人的諸多不安全,父母不得不以「望子成龍成鳳,養兒防老」的勢力為目的,而利於人成長性的愛,根本就談不上。即便說父母很愛子女,那也是控制和束縛的愛。這樣的愛,完全是以愛的美名而犧牲了孩子——獨立思想、生產性的自我。
人的自我身份感,是早期「價值判斷」了的。是我們幼年時候被環境「強制教育」為是沒出息的弱者,或有出息的自負者,或聽話的好人,或不聽話的逆子等等所塑造的。而在神經症的人格中,發現他們的成長性自我,是被過去的低價值身份鎖定,但他們同時又背負了必「有出息」的遠大理想。
中國文化,衡量有出息的價值標準是物質,最低標準也是你在大城市買了房子沒有……為成為他人眼中的「成功人」,不計其數的人變成了房奴,或撈錢的機器。
說難聽一點,我們都是神經症,至少也是神經症的易患群體。我們患有「愛匱乏症,zhengzhi恐懼症」的自我,是被兩個理想所傷,一個是他人標準的理想,一個是成為被他人認可的自我理想。
可謂真正的幸福,是看你是否你活在愛的關係裡,所謂真正的成功,是看一個人是否活得自在而寧靜。我想,這樣一種人生狀態,應該是弗洛姆所稱的有生產性自我的人,才可達致呵。悲嘆的是,從我們許許多多的親密關係障礙,以及神經症的人際恐懼看出,其癥結恰是被嚴酷的、無法容忍差異、無法忍受不確定、害怕改變的刻板個性所致。常見的人與人之間衝突,也幾乎是以評判、指責為武器,強烈捍衛自己的價值觀,和攻擊對方的價值觀為目的。
我們的應試教育,和畸形的「641」家庭結構,註定了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學校將把「知識與理想」方面的進展,狂轟濫炸給下一代;註定了硬給道理而無視孩子的情感互動;註定了短缺生命早期所必需的、體現愛的精神母乳。
去年,耶魯「學校長小貝諾·施密德特在耶魯大學學報上,公開否定中國的教育,他談到的「中國教育的做大做強是面子工程。他們以為社會對出類拔萃的要求只是多:課程多,老師多,學生多,校舍多。他們的學者退休的意義就是告別餬口的講臺,極少數人對自己的專業還有興趣,除非有利可圖。他們沒有屬於自己真正意義上的事業。而校長的退休,與官員的退休完全一樣,他們必須在退休前利用自己權勢為子女謀好出路。」還有人說,中國的教育者在做「自己屋子裡的君主。」「他們把經濟上的成功當成教育的成功,他們竟然引以為驕傲,這是人類文明史最大的笑話」……
若家庭是國家的細胞,那麼國家的教育自然滲透在各個家庭。
我們的自我怎樣形成?我們的價值怎樣定位?我們的人格健康與否?全仰賴我們的幼年處在怎樣的母體環境。可是,父母們能給到孩子什麼呢?
(待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