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記:曾經的貢品零陵香,依舊在深山,寵辱不驚
永州江華,制香人裴立華在香草源採集香草。組圖/盧七星
一縷青煙慰藉了那個時代。
經過小石磨的碾磨,零陵香成了顆粒更小的香粉。
新鮮的香草並沒有香味,晾乾後卻香味濃鬱。
江華香草源,售賣的香囊,香藥可以自己搭配。
處於南嶺深處的香草源,滿山香藥。
盤上仁的祖父留下的古香方。
漢壽,老中醫周炳之,用龜甲入藥,製作蚊香。
香藥被碾壓成粉末,等待合香。
裴立華在香室碾磨香藥。
七月間,去赴一場香事,不是寺廟的香火,而是曾經深入日常生活的薰香,那個口中含香、袖裡藏著香爐、焚香撫琴的時代已經難以找尋了,不過我們依舊能找到,那場熱鬧香事的出發地方。很自然就走進山裡,走到了湖邊,儘管香事已衰落,那些撐起千年歷史香文化的香藥,依舊在深山,寵辱不驚。
撰文/本報記者唐兵兵
[永州江華]
曾經作為貢品的零陵香,幾乎被人遺忘
江華縣湘江鄉廟子源村香草源組,在南嶺深處,九嶷山脈西麓,村莊沿著河谷分布。從縣城出發,沿著蜿蜒山路,需要三個多小時的車程,馬路的盡頭,就是香草源了。在當地人看來,這裡從來都不是盡頭,而是出發的地方,除了湘江源,還有不少以源命名的村組,廟子源、麻江源等,當地人一直認為,湘江的源頭也在於此。
到達已經是晚上七點,在盛夏裡,山裡有些涼意,「山裡比外面低五六度,晚上還得蓋棉被呢」。村支書趙卡舟開著一家農莊,自家釀的米酒,茶採自山中的野生茶樹,基本上保持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像是回到了生活的源頭。
「成片的香草在山上,只有明天上山了。」趙卡舟在村裡開發旅遊之後,選擇了留在村裡。生意沒有前幾年火爆,來香草源探尋香草的更少:「去年有一批從上海來的制香人,也來找過香草。」對於旅遊者而言,香草源的香草,往往是被忽略的。
他的農莊在河邊,院子裡能聽到潺潺流水,在農莊建起來之前,河兩岸就是成片的香草。如今卻很少能見到了,河邊藿香、艾草、紫蘇……等野草肆意生長,香草卻似乎不適宜與人類過於親近。在村裡見到的兩棵香草,是趙卡舟種在盆中的,儘管悉心照料,放置在樹下陰涼處,兩株香草依舊耷拉著,屬於大山的香草,不適於在盆中的。
「四塊錢一斤,有時候是兩塊。」香草並沒有給村民帶來可觀的收入,村民多在山上種植厚樸,香草只是可有可無的商品。村裡的瑤醫卞玉輝記得,唯一的例外是在1989年:「那一年的香草,賣到了40塊錢一斤,算得上是天價了。」在那之後,價格迅速回落,再也沒有漲上去,儘管這兩年,江華的制香業迅速崛起,香廠林立。「可能是他們買去種植,現在只有零星的收購,價錢上不去。」卞玉輝猜測。
香草過往的榮光,似乎被徹底遺忘了。
「燻草,麻葉而方莖,赤花而黑實,氣如蘼蕪,可以止癘,即零陵香」——《山海經》;「東方君子之國燻草朝朝生香」——《博物志》。在古籍中,不難尋見零陵香的身影。
「黃熟香四斤,白附子二斤,丁香皮五兩,藿香葉、零陵香、檀香、白芷各四兩,茅香二斤,茴香二斤,甘松半斤,乳香一兩(另研),生結香四兩,棗半斤(焙乾)。右為細末,煉蜜和勻,窨月餘,作丸或餅爇之。」這是宋代香學大師沈立《香譜》中搜集的漢代建寧宮中香方。在古香方中,零陵香是一味非常重要的香藥,甚至在墨香中,也有零陵香的加入。從漢武帝時期開始,零陵香就作為貢品,不過,貢品並沒有給山區的人們帶來效益,像永州異蛇一樣,香草越來越少,上貢成了難以承受的負擔,人們紛紛逃散。唐朝時,永州刺史韋宙,見到人們的慘狀,上奏朝廷,上貢才得以免除。據說,到了明清時,永州一帶的香草幾近消失,據專家考證,村民說的香草,就是古老的零陵香。
千百年後,香草重新滋長起來,卻早已經隨著香文化的衰落而被人遺忘了,香草回到最初的位置,在山中自由生長。山民們依舊會經常上山,採幾株香草,陰乾或晾曬,散發出濃鬱的香味,裝入香囊、放置在衣櫃,或者夾在書中,驅蟲。「也有人用香草做過菜,但是味道並不好。」趙卡舟說。
置身於香草之中,並未聞到香味
第二天一早,在一陣潺潺流水聲中醒來,晨霧從河中升起,很快被太陽驅散了,前一晚的大雨,讓山上的綠更加透亮。
趙卡舟拿著一把柴刀、背一個背簍帶著我們上山,長沙來的制香師裴立華制香十年,零陵香多來自江西藥材市場,多是曬乾的成品,零陵香的鮮葉,她沒有見過,對於這趟旅程,她充滿期待。因為開發旅遊的緣故,香草嶺一條水泥步道直通山頂,如果走小路,陡峭、布滿落葉和荊棘,可以想見,舊時採集香草是件艱苦的事。沿著步道上山,路旁是少見香草的,倒是山蒼子、菖蒲、艾草、藿香不少。「這是香葉樹。」長於山林的趙卡舟用柴刀在前面開路,也不忘給制香師介紹香的植物,裴立華將所有關於香的植物採摘了些放在背簍裡。
根據《經史證類備急本草》記載:「《圖經》云:零陵香,生零陵山谷。今湖嶺諸州皆有之。多生下溼地,葉如麻,兩兩相對,莖方,氣如蘼蕪,常以七月中旬開花,至香,古所謂薰草是也。」沿著步道上山,走了一個小時,在溪邊休息,才看到了一小片香草。「香草多是在溪邊陰溼的地方,那荊棘中都是香草。」趙卡舟指著溪旁的荊棘叢說,我們看到的香草大多低矮,多是去年村民種植的,成熟的香草可以長到一米多高。
我們要到達的那片香草地,海拔1000米左右,距離山頂200米處。從山腳出發,大概要步行兩個小時,這也是多數遊人放棄探訪香草的原因。樹蔭為香草提供了足夠的陰涼,而樹葉和枯枝的腐質為香草提供了足夠的養料,在疏鬆的一片土地上,香草鬱鬱蔥蔥。走近了看,這為人類驅蟲的香藥,葉片卻被蟲子啃食得厲害。另一塊香草地,幾乎被荒草淹沒了。「這是種植的。」趙卡舟說,所謂的種植,不過是在春天裡,村民的隨意扦插,香草自由生長。少有人跑到山上來認真打理,也無需打理。
「零陵香,江湘生處香聞十步。」這是《一統志》中關於零陵香的記載,這也是大多數古籍對於零陵香的描述。然而,當我們置身在香草之中,並沒有聞到香味,甚至於湊近香草,也難聞見香氣。「花開的時候,香氣會濃鬱一些。」趙卡舟解釋。
我們採摘了一些香草下山,放置一個晚上之後,香草的香氣慢慢從背簍中散發出來,是一股淡淡的藥味。晾乾之後的香草,香氣變得濃烈,做成香囊,幾個月香氣猶存。香草是內斂的,不像藿香、艾草那般張揚,只有經過了時光的沉澱,才散發自己最濃鬱的芳香。
其實,香草的氣味並不十分讓人喜歡,藥味過於濃鬱了。所以,香草並不像艾草一樣可以直接做成艾香,多作為合香的一味香藥,經過制香師的調配,跟其他香藥的香氣混合,散發出讓皇家念念不忘的香氣。
制香師,多半是半個中醫
香草源其實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偏遠,與永州寧遠、藍山交界,通往兩縣的古道從村邊經過,曾經繁華一時。「聽老人們說,解放前,村裡很多制香、造紙作坊,有十幾個肉案呢。」村民吳曉源說,香草源不僅僅出產香草,麝香、白檀等珍貴的香藥,在二十年前也不難找見。而且,曾經廟宇林立,香草源制香業的興盛,是可信的。
廟子源村麻江源組的盤上仁,是江華瑤香製作技藝的傳承人,他都說不清楚家族的制香傳承了多少年,「算起來我是33代傳人,而且制香技藝是隔代傳承的,所以應該有66代了。」按照時間推算,盤家制香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時間。盤上仁7歲便跟著爺爺上山辨識各種香藥,不光要記住植物的香氣,也要記住植物的藥性,制香師,多半是半個中醫。
制香時節,家家戶戶晾曬香藥。「制好的香,插在一個盆裡,散開來,像一朵菊花」,他詩意地形容。據他的估計,方圓數百裡的大瑤山裡,有金銀花、玉竹、白艾、青皮香、火藤、黃柏、糯米樹、檀香木、楓木、香藤、九龍藤、沉香、香草、山胡椒等上百種植物,都是製作瑤香的香藥。
「早幾十年,山上有獐子,能做麝香;有白檀,最大的一棵白檀,兩人都抱不住,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被一個村民不小心燒掉了,整條山衝都充滿了檀香味,久久不散。村民也不認識什麼白檀,砍掉當普通木材賣掉了,現在檀香太貴了,都不敢做大尺寸的檀香了。」對於制香人來說,麝香、白檀的消失,實在是件令人痛心疾首的事。
盤上仁記憶中熱鬧的制香場面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長大後的盤上仁,放棄制香,去了縣農機站工作,後來回到村裡,在一家化工企業做技術員,與香事無關。人們想起這位古法制香的手藝人,是在南嶽的化學合成的香開始出現汙染的2005年,「他們在以前上香的記錄中查到了祖父的名字,才找到了我」。離開制香近四十年的盤上仁才重新打開了祖父留下的古香方,作為江華縣制香地技術顧問,重新拾起祖輩的手藝。
香方,是他的祖父去世前寫下的:「狀元香,楓樹粉:六斤;棉樹粉:三斤……樟樹籽、薄荷、大蒜」。八個香方各有不同的用處,配料並不複雜,不過幾樣常見的香藥,狀元香用到提神、醒腦的薄荷、大蒜,闢邪香用到安神的檀香……諸如此類,籤香用來祭拜,香丸和香餅則用於日常薰香,制香充滿中醫的智慧。盤上仁並不忌諱展示自己的秘方,甚至早已經將秘方跟江華的制香廠分享。「不僅僅是配方,還有炮製、烘乾、粉碎等十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要把握好,才能做出好香來。」這要憑藉經驗,這些經驗多是口傳,並不會記在書上。
奇怪的是,自古被宮廷制香師青睞,一度作為貢品的零陵香,在本地的制香工藝中卻沒有一席之地,盤上仁祖傳的八個香方,沒有一個用到零陵香。
為什麼不用零陵香?我好奇。
「用零陵香制香,你聞線香時,能聞到零陵香的香味,但是,在燃香時,零陵香的香味卻發不出來。」盤上仁解釋說。裴立華認為,這跟配方有關,只有與零陵香相輔相成的香藥搭配,才能發揮零陵香的香氣,相生相剋,跟玄妙的中醫相通。
[常德漢壽]
鱉甲驅蚊,屬於水鄉的香事
制香師裴立華想要在夏日裡做一款驅蚊的香,對於她而言,做香更像是一場有趣的實驗。「我的家鄉漢壽那邊,鱉甲都會晾曬,放在家裡,有驅蚊防蛀的功效。」離開家鄉多年,她對於這個細節念念不忘,想要將鱉甲入香,做一款「有家鄉味道的驅蚊香」。
7月6日,我們跟隨裴立華前往漢壽,找尋鱉甲驅蚊防蛀的秘密。
相比於南嶺大山,洞庭湖區漢壽的香藥就顯得貧乏得多,佩蘭、艾草、菖蒲、青蒿、藿香、薄荷……湖南的田野、鄉間隨處可見。但是,湖區自有自己對抗「五毒」的方式,漢壽縣歷來盛產甲魚,縣境太白湖、西腦湖、南湖、圍堤湖,野生鱉甚豐。除了是一道美食,鱉甲也是湖區重要的一味中藥和香藥。據說,鱉怕蚊子,被蚊子叮咬,就會死去,卻成了湖區人們用來驅趕蚊蟲的香藥,連李時珍也在《本草綱目》中感慨:生鱉遇蚊叮則死,死鱉得蚊煮則爛,而燻蚊者復用鱉甲。物相報復如此,異哉!
在裴立華的記憶中,家鄉的農家在把鱉甲煮過之後,都會放在窗臺上,防止蚊蟲。鱉甲驅蚊的說法在漢壽流傳甚廣,在漢壽,我們還聽到一種更為讓人吃驚的說法是,在癩蛤蟆背上滴上一滴墨水,將癩蛤蟆掛在房間內,能夠有效驅蚊,少有人實驗過,卻是屬於水鄉的香事。
「只把鱉甲煮過放置,驅蚊的功效不是很好,而且現在都用蚊香,誰還會用鱉甲呢?」漢壽的老中醫周炳之今年已經78歲,花白頭髮,穿著白襯衫,裡面一件白背心,典型的中醫形象。周炳之20歲從醫,五十年中醫生涯,對於鱉甲再熟悉不過,在他看來,鱉甲算不上是一味香藥,更多地作為中藥使用,用於陰虛發熱,勞熱骨蒸,具有消脾腫、散淤血、滋養肝腎的功效。用來驅蚊或者殺菌,鱉甲一般與其他的艾草、菖蒲之類的香藥一起使用,「像個藥引子」。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也大概是農曆五月,漢壽一帶流行麻疹,死了不少人呢,那時候,大家都用艾草、雄黃、菖蒲、鱉甲等草藥來薰香。」這是周炳之印象裡,漢壽最濃烈的香事。
周炳之在多年前用鱉甲做過蚊香:「艾葉、菖蒲、鱉甲磨成粉,混合,加入木屑當助燃劑,紙捲成筒狀,把粉末裝進去,就是簡易蚊香了。香味還挺好,驅蚊效果也不錯。」因為過於繁瑣,很少有人花工夫去做這種養生蚊香,「而且成本高,現在買盒蚊香才幾塊錢」。鄉村薰香驅蚊方式的衰落,其實是薰香文化衰落的一個縮影,科技很容易取代了天然香藥的功效,只注重結果的人們,無心去享受制香和「鼻觀」的樂趣,無意於接受大自然過於繁瑣的饋贈。
鱉甲入香並不多見,沒有任何香氣,甚至略帶腥味,如何調製出「家鄉的味道」,就成了制香人裴立華的難題。
[長沙]
手工制香,能最完整保持香藥的芳香物質
7月8日,採香回到長沙,制香師裴立華就開始準備制香了。
裴立華出生在中藥世家,按照她的話來說,是掛著香囊、聞著藥香長大的,對於藥香格外敏銳。興趣使然,大學學習音樂的裴立華,在畢業之後陰差陽錯進入了制香業,2008年開始跟一個日本香道老師學習香道。「制香行業還是有爭論的,有的人認為,只要香味好就可以了,沒必要加入太多的中醫功能。」而裴立華則認為,薰香除了芳香養鼻,最重要的是頤養身心、祛穢療疾。她屬於探索者,有時候,會直接用外公傳下來的中藥方制香。
裴立華的香室在天心區蔡鍔南路,長沙煙火最為繚繞的市中心。進入香室,濃鬱的檀香味撲面而來,香桌上一個精緻的博山爐,青煙縷縷。
前一天從江華香草源帶回的香草已經炮製、搗碎,「現在一般用微波爐烘乾,傳統的是放在石灰上,密封,陰乾」。微波爐脫水的零陵香還是翠綠模樣,香氣並不像陰乾的那樣濃濃藥香,倒有些像抹茶香味,在搗碎之後,會用小石磨碾磨成粉,「機械磨,高溫會讓芳香物質流失,而且會材料造成浪費」。
香葉炮製較為簡單,沉香、檀香之類的香木,炮製就複雜得多。香藥同源,按照中醫的說法,檀香生長在南方炎熱地區,火性大,如果直接點燃薰香,讓人容易上火。檀香的炮製方式一般採用用綠茶或雲南團茶加柏葉煎湯,第一泡不用,第二泡使用,熱茶澆灌,蓋上蓋子,放涼以後,最好進冰箱冷藏24小時。炮製沉香的方法更為講究,《香乘》記載的「制沉香」可謂相當精緻繁瑣:「沉香細挫,以絹袋盛,懸於銚子當中,勿令著底,蜜水浸,慢火煮一日,水盡更添……」炮製是制香最為關鍵的一步,「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性味反失」。
而花的炮製又有不同了:「一般是要蒸餾的,把新鮮花瓣的香氣蒸餾出來,再入香;直接將花碾成末入香,花香是出不來的。」裴立華解釋。再將各種香藥打磨成粉末狀後,就是合香了,合香的器械足夠精緻,像個小型的地球儀,將所有的香藥粉末,還有粘合劑榆樹粉,倒入合香器中,轉動合香器,各種香藥就攪拌均勻了。「像是過家家一樣。」裴立華忍不住笑起來,制香的器械過於精緻小巧,像是孩子們做遊戲一般。攪拌均勻的香粉,用水攪拌把香粉捏合成團,然後在保持溼度的環境中醒香。裴立華的醒香方式屬於少量制香的建議方式,將香團放在一個碗內,用紙張沾了水,鋪在碗上,「十五分鐘,就可以做線香了」。等待的間隙,裴立華點起一根檀香。
壓制線香的唧筒同樣精緻,像個注射器,原理也類似,將香泥擠成長條,就成了線香,看似簡單,卻極需要耐心的,細軟的線香容易斷,長短也不好把控。「所以,做香是個修身養性的活。」看著我們笨拙地操作,裴立華忍不住笑。香泥還可以做成香丸、香餅、香塔,「檀香、沉香原料太貴了,香塔、香餅燒得太快,不合算」,玩香其實一直是一件需要經濟實力的事情。新做的線香,要等自然乾燥幾天後才能焚香。「自己做的香,會有不同的味道在裡面。」裴立華說,採香、制香或許原本就是焚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吧。
與煙火為伍的香,卻要杜絕煙火氣
正準備用打火機點起一支香,裴立華立馬更正:「點線香一般要用藍焰,不然會有煙火氣。」制香師有敏感的嗅覺,甚至能分辨不同的煙火,純正的香,容不得其他煙火氣的。
焚香並不比制香簡單,香勺、羽塵、香箸、灰押、香印、銀片、雲母片、香爐……光是這些精緻的焚香工具,就足夠人眩暈的。
線香、塔香等獨立燃燒的合香讓香事變得相對簡單,但在傳統香文化中也頗有講究的,譬如不能豎直焚香。「祭祀的籤香才可以豎直,香是供奉先祖或神仙,上達天聽。而線香,是日常薰香,屬於人間事。」
更雅致一些的焚香方式是打篆,倒也不是新創,在唐宋時便已經流行。打篆最為關鍵的一步是壓香灰,將香爐中的香灰壓的平整需要功力的,一個圓形香壓在鬆軟的香灰上要不留痕跡,需要力道均勻,心靜如水。香灰是否壓得平整,會影響燃香的連續性,在壓平香灰後,將有鏤空圖案的香印放置進香爐,用香勺把香粉放置在香印上,再用香鏟把香粉均勻鋪開,填滿香印的凹槽。輕輕敲擊香印,讓香粉與香印脫離,提起香印,香灰上就是一個精緻圖案了。「一般都是用線香,引燃香灰,既可以保證圖案不被破壞,也能隔絕煙火氣。」
宋代時,焚香文化達到頂峰,考究的文人,對香的追求也達到極致,甚至無法容忍直接用火焚香中的煙火氣息。唐朝時隔火薰香,在宋朝流行起來,如今的日本香道,以隔火薰香為主。
隔火薰香,顧名思義,就是把香和火用香灰隔離開來,用溫度來逼出香品中的香氣,這種薰香方式是無煙的。不過,這種方式對香灰和香炭的要求高,「要潔淨、鬆軟、通氣性好,多用松針、荷葉、杉木枝等燒成的灰。」裴立華邊用香箸將香灰搗松邊說。香炭則多用降香、蜀葵、茄腿、定粉、大棗、棗木炭、梨木炭。
搗松香灰是為了入炭,香炭放入香灰前一定要用火燒透,「不然會有炭味」。埋入香灰中的香炭再用香灰蓋上,香灰堆成小山形狀。「日本人一般都會堆個富士山,我就堆個嶽麓山吧。」裴立華用香鏟撥弄著香灰,卻一時想不起嶽麓山的形狀,到底放棄了,用香箸在「嶽麓山」頂打了一個通氣孔,裴立華用香刀從一塊沉香上刮下了些碎屑,放到銀片上,將盛放香品的銀片放置在通氣孔上。隔火薰香不如直接焚香的香氣來到直接熱烈,隨著熱量的傳到,慢慢散發出香氣來,沒有煙,只有香氣,反倒更加悠長、溫潤。
撰文/本報記者唐兵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