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葛弘峰 果殼 收錄於話題#科學X計劃2個
《老友記》（Friends）裡面，錢德和莫妮卡想領養一個孩子，需要向辦理領養的機構遞交一封推薦信。作為錢德的鐵桿好基友，喬伊認為自己是理所當然的推薦人，雖然文化不高，他還是通過死纏爛打爭取到了這個光榮的任務。
正當喬伊為寫不出高級詞彙而苦惱的時候，另一位「老友」羅斯向他透露了英語寫作的大殺器——同義詞詞典（thesaurus）。
靠著thesaurus，喬伊三兩下就寫出了一封充斥高級詞彙的推薦信。
They are warm, nice people with big hearts.（他們人很暖心、很友好，又慷慨大方。）
這樣一個樸素的句子，經過thesaurus的處理，就變成——
They are humid prepossessing Homo Sapiens with full sized aortic pumps.（他們是溼熱、嫵媚的智人，擁有最大號的主動脈泵。）
圖丨《老友記》截圖
用過thesaurus的人都知道，英語裡面，同義詞無處不在。
《老友記》裡輕鬆溫馨的梗，到了諸如GRE這樣的標準化考試裡，就成為不折不扣的噩夢。
「諷刺的」，知道ironic是不夠的，你還需要知道sarcastic、sardonic、snide以及更多。
同樣，「幽默的」，知道humorous是不夠的，你也要能夠分辨wry、droll、jocular之間的細微差別。
一旦開始背GRE單詞，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起來都是眼淚和頭髮。
那麼，問題來了，英語中怎麼就有這麼多同義詞（synonym）呢？
同義詞從哪裡來？
首先要說句公道話，這個問題也真不是英語獨有的，漢語照樣有這個問題。
比如我把「好看」這樣一個簡單的形容詞輸入同義詞詞典，結果就是跳出來一大堆同義詞。這些詞，以漢語為母語的人（native speaker）應該都認識，但是外國人來學，估計也是個讓發量銳減的事情。
漢語照樣有很多同義詞。丨截圖
實際上，所有成熟的語言都有同義詞泛濫的問題。這主要是因為我們的祖先說話不負責任，一時語塞的時候，傾向於拿原來不是這個意思的詞來表達這個意思。然後，這個詞的新意思就會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另外，文學家還會主動去幹這個事情。他們太熟悉文字了，總想來點創新，不僅生造意思，甚至還會生造新詞。韓愈一篇《進學解》，就化用、創造、啟發了無數成語。
韓愈一篇《進學解》，就化用、創造、啟發了無數成語。丨截圖
GRE對我們的殺傷力，就好像《進學解》對學中文的外國人的殺傷力。
所以，「同義詞」越來越多，一方面是因為漫不經心，一方面是因為對「新鮮」的渴望。
不過，英語的同義詞問題，還是有獨特性。
來自法國的饋贈：fruit
英國是一個島國，島國有一個特性，就是容易被侵略。我們現在認為，英國的原住民是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但其實，盎格魯-撒克遜人自己就是殖民者，只不過殖民久了，就變成原住民了。
佔領這個小島之後，盎格魯-薩克遜人也面臨著異族入侵問題，先後被北歐人（海盜維京人）、法國人殖民過。其中法國人的「諾曼徵服」（Norman Conquest）徵服得比較徹底，導致英國的統治階級變成了說法語的法國人。
可以想像，上層貴族說法語，底層民眾說英語，法語詞彙肯定像洪水一樣湧入英語。說一個有趣的例子，我們都知道英語中「水果」是fruit，但它其實是個法語詞。
「水果」（fruit）其實是個法語詞。丨Collins French-English Dictionary
恭喜，你已經掌握了一個高頻（四星）法語詞。
「水果」這個意思，英國人原來用apple來表達，法國人才用fruit。法國人進倫敦以後，全在那兒fruit來fruit去。時間久了，「水果」就變成fruit了。
這裡，fruit特別強勢，它取代了原來的英語詞。而原來表示「水果」的apple，降級到只能表達「蘋果」這一種水果。
但是一般情況下，強勢的法語詞，無法完全驅逐英語詞，會成為和英語詞平行存在的東西，這就是大部分近義詞的來源。英語詞彙中，大約30%源於法語。
英語詞彙中，大約30%源於法語。丨Wikimedia
舉個例子，由king轉化而來的kingly是英國本土的詞。然後，對應的同義詞royal，就是個法語詞。
「皇家的」（royal）是個法語詞丨Collins French-English Dictionary
除了法語，還有拉丁語
文藝復興以後，歐洲的民族語言開始慢慢形成。理論上來說，學者寫文章都應該使用各自的民族語言——義大利語、法語、英語之類。這個事情在文學界推進得比較順利，我們有但丁用義大利語寫的《神曲》，有塞萬提斯用西班牙語寫的《堂吉訶德》，也有莎士比亞用英語寫下的不朽戲劇。
事實上，這些偉大的文學作品，對於塑造民族語言功不可沒。就像胡適說的，天下沒有誰肯從國語教科書和國語字典裡面學習國語。
學術界是個例外。當時歐洲的知識分子，小時候都從拉丁文、希臘文開始學。他們長大以後，一方面不屑於用土得掉渣的民族語言寫東西，另一方面也為了擁有更廣泛的讀者（給國外的同行閱讀），他們都熱衷於使用高大上的拉丁文。
比如，牛頓是英國人，但他偉大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不是用英語寫的，而是拉丁文，標題是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
牛頓是英國人，但他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是用拉丁文寫的。丨Encyclopedia Britannica
這裡我們會發現，英語跟拉丁文長得很像，有種中國人讀日文的感覺。這是因為英語中的學術詞彙，很多都源自拉丁文。
在當時，大部分科學概念都是新奇的，民族語言還沒有對應的詞彙。學者又酷愛使用拉丁文，所以往往用拉丁文來表達這些新奇的概念（有時候也用拉丁文的詞根詞綴生造新詞）。之後，這些拉丁文裡的詞彙，大量進入民族語言。
所以，英語中也充斥著源於拉丁文的詞彙，佔比同樣高達30%左右。
我們上面舉的kingly和royal這對詞，還可以用regal表達相同的意思，regal就源自拉丁文。
所以，同樣是「皇家的」這個意思，可能會有3個難度遞進的單詞來表達。這直接導致了英語內部同義詞泛濫成災。
一般來說，源自英語的單詞我們比較熟悉（kingly），源自法語的或許也還認識（royal），源自拉丁文的可能就懵逼了（regal）。這樣的三詞一組在英語裡還有很多。
三詞一組在英語裡還有很多。丨《現代英語詞彙學》
一般來說，考託福或雅思，背到法語這個級別就差不多了，但要考SAT或GRE，就必須背到拉丁文這個級別。而這個級別的單詞，普通的媒體或書籍中，出現得並不多，這就是為什麼GRE單詞這麼難背，以及為什麼背GRE單詞的時候，我們都會問天問地問自己：背這些生僻的單詞到底有什麼用？
所以，與其抱怨英語中有這麼多同義詞，不如這樣自我陶醉一下：隨著單詞越背越多，我們其實先後學會了英語——法語——拉丁文。
想想也是很酷的一件事情。
參考文獻
[1]陸國強，《現代英語詞彙學》（1999年）
[2]勞倫斯·普林西比，《科學革命》（2014年）
[3]Melvyn Bragg, The Adventure Of English (2002)
[4].Steven Pinker, Words and Rules (2014)
作者：葛弘峰
原標題：《英語單詞越背越多時，你可能先後學會了英語、法語、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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