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本是尋常事,繁華靜處遇知音』
作為20世紀最為重要的哲學家之一,海德格爾令人難以捉摸,其思想複雜而浩瀚。
《人,詩意地棲居:超譯海德格爾》一書是譯者郜元寶從海德格爾大量著作中精選160餘條語段翻譯整理而來。分為「存在的真理」、「思想的任務」、「語言是存在的家」、「人,詩意地棲居」、「技術和人的命運」五個部分,另附三篇重要論文。大致勾勒出海氏思想的輪廓與話題中心,有助於讀者更好地接近原著,進入海德格爾極富魅力的、邈無涯際的精神王國。
今天慢師傅精選三條,與各位書友一起分享。
親近不在於縮短距離
時間和空間的一切距離正日益被縮短。以前人們需要旅行幾星期幾個月才能到達的地方,在今天,乘上飛機,一夜之間就可抵達。從前人們需要若干年後才能獲悉的事件,如今通過收音機馬上就可以聽到有關的消息。在幾個季節裡自始至終總是隱而不顯的植物的發芽、生長的內在過程,如今在電影裡只需一分鐘便可把它披露無遺。坐落在遙遠地方的最古老時代的文化遺址,可以從電影上看到,似乎它們就處在當下車水馬龍的市街上。此外,電影還可以通過顯示攝影機和正在工作的攝影師,來證實自己所展示的東西。對一切遙遠之可能性的廢除,已由電影臻於頂峰。
人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最長的距離拋在身後。他把最大的距離置於身後,從而以最短的距離把萬事萬物都置於目前。
但是,對所有距離的瘋狂廢除並沒有帶來任何親近,因為親近不在於縮短距離。就距離而言,離我們最短的距離,憑著它在銀幕上的圖像或無線電收音機裡的聲音,可以仍離我們很遠很遠。而在距離上離我們遙遠莫測之物,卻可以離我們很近很近。短距離本身並不是親近;而大距離就其本身而言也不是疏遠。
最激發思想的事是我們至今還尚未思
當我們正在思的時候,我們漸知去思意味著什麼。但是,如果我們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那麼,我們就必須準備學習思。
一旦我們讓自己涉身這樣的學習,我們就已然承認自己還無能去思。
人被稱作能夠思考的存在者,確實如此。人是理性的動物。理性,ratio,就包含在思中。作為理性的動物,人必須是能思的——假如他真想思的話。可是,情況也許會這樣:他想思,卻不能思。更有甚者,當他想思時,由於所欲太多,反而所思甚少。人是在具有去思的可能性意義上是能思的。但光有這種可能性還不能保證我們能思……
為了能夠去思,我們必須去學習思。何謂學習?人們處理一切事情,他這麼做,使事情符合那作為本質呈現於他的無論什麼東西,這時候,人就是在學習。通過注目於那有待思及的東西,我們學著去思。
比如說,我們稱朋友中那本質的東西為「友情」。在同樣意義上,我們現在稱那本身有待去思的事物為「激發思想之物」。任何激發思想之物都給我們去思(的所思)。但是,它總是當那激發思想之物本質上已經是必須思及之物時,才給我們那樣的禮物……什麼是最激發思想之物?它如何在我們這個最激發思想的時代顯出它自己?
最激發思想的事是我們至今還不思——甚至還尚未思,儘管世界狀態正日益變得更加激發思想。真的,世事的演變要求人類好像應該是無所耽擱地去行動……所以,缺乏的是行動,不是思想。
然而,幾個世紀以來一至於今,人們也許做的太多,思的太少了。今天,人們對哲學的濃烈持久的興趣隨處可見,差不多每個人都號稱對於什麼是哲學已經成竹在胸!此時此刻,怎麼竟敢斷定我們尚未在思呢?哲學家是那些卓越的思想者。他們被稱作思想者,正因為思本來就發生在哲學中。
無人否認今天有一種對哲學的興趣。但是——假如人們真的理解何謂「興趣」,那麼,今天還有什麼人們不感興趣的東西剩下來嗎?
人們對哲學表現出興趣,還不足以證明他有任何去思的準備……恰恰相反,從事哲學比別的任何事情都更能給我們造成一種頑固的錯覺:好像只要不懈地「哲學」,就是在思了。
這就意味著,那在本質意義上內在地要求思及的東西,我們尚未正視它,尚未受它的支配……我們尚未在思,這根源於如下事實:那應該被思及的東西離開了人,很久以前就離開了……只要那有待思及的東西撤回去了,人們並不能真正地思。
「說」非「講」
說與講不是一回事。一個人可以喋喋不休地講,卻始終什麼也沒說。另一個人可以保持沉默,但正因為一言不發,他說了許多。
但什麼是「說」?為揭明此點,我們必須呆在當我們使用「說」這個詞時我們的語言叫我們去思的事物的近處。「說」指顯示,讓出現,讓被聞或被見到。
我們借下列事實闡明某些自明的東西,不過這自明的東西及其全部含義,我們並未致思於它。對另一個人講,是指:對另一個人說某事,顯示某事,使彼此確信所顯示之物。與另一個人講,是指:一起交談某事,互相顯示那在講中宣告出來以及在講中說出來的東西,即那自行明朗化的東西。未講出的並不僅僅是某種無聲的東西,而是那保持在未被說出的狀態的東西,即尚未被顯示出來、尚未達於其顯現的東西。那必須完全保持在不講狀態的東西在不說中被收回,作為不可顯示者隱於遮蔽狀態,這就是神秘。對我們講出的東西是作為斷言而講出的。斷言是指某種透露出來的東西,講這種東西甚至無須被聽到。
講,作為言說某事,屬於語言的存在之刻劃,這刻劃遍於一切形式的說,遍於一切說出的東西;在場者與不在場者均藉此一刻劃宣告出來,允諾或拒絕自己,顯示或撤回自己。來自眾多不同淵源的多樣的說,是語言存在之刻劃中的無所不在的東西。
《人,詩意的棲居:超譯海德格爾》
作者:海德格爾 郜元寶譯
出版社:北京時代華文 領讀文化
出版日期: 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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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慢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