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本科生特等獎學金得主 劉 充 | 社科學院
2018年12月8日晚,清華大學本科生「一二·九」歌詠比賽現場。暖場視頻放畢,全場陷入黑暗。燈光亮起,四位主持人站在臺上開始自我介紹,第三位主持人身著紫色西裝,熱情而不失沉穩地說道:「大家好,我是來自社科學院五字班的劉充」。
對於很多沒有親臨一二·九歌詠比賽現場的人來說,這句話也不算陌生。在人文清華講壇、校歌賽、校園主持人大賽、計算機60周年系慶、後勤部門的演講比賽等校內大大小小的活動上,都有著這位2018年清華大學本科生特等獎學金獲得者劉充主持的身影。
劉充主持2018清華大學本科生「一二·九」歌詠比賽
我是清華園的主持人
如果有一天在紫荊操場西南角,你碰巧聽到有人一直在大喊「嘿嘿嘿」,那人或許是劉充。
劉充大一時加入「白楊計劃」,學習了相關課程後,就躲在紫操西南角的高牆那裡練習,「以免別人發現我」。他先是嘆氣,讓氣息沉到丹田,然後想像自己要叫住五十米遠處的同學,連喊幾聲「嘿嘿嘿」,短促有力。
劉充認為,除了發聲,「重音」和「節奏」也很重要。「所謂強調有依據,斷句講邏輯,觀眾聽起來會覺得很舒服」。最初劉充在讀文章時還會做一些勾畫標註,但熟能生巧,之後也就不用勾畫了。「所有經驗都是從讀更多的材料讀來的。」
只有基本功,對一個不僅承擔串場功能的主持人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我覺得主持人在臺上放鬆一些之後,就會更在意舞臺上發生的事。」而從緊張到放鬆的轉變,也並非一夕輕鬆的飛躍。
當劉充沉浸在第二屆校園主持人大賽全程時,才感受到了完全的放鬆。「因為主持人這種身份的代入感,我也像選手一樣,思考怎麼答題,選手答的亮點在哪,我要把亮點呈現給觀眾,選手哪裡做的不足,我可以怎麼幫他彌補。」
多次主持經歷也讓劉充領悟到,主持人的第一任務就是要把觀眾想說的話說出來,表達他們對於每個環節的好壞評價。「如果觀眾能夠忘記你,那也是個挺好的事情。我喜歡在臺上看觀眾們的反應,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嘴角上揚,都說明你成功了,最恐怖的是你講完之後觀眾還在玩手機。」
在前不久結束的校歌賽複賽上,劉充即興調侃一兩句評委的點評,「有一位選手想把夜店風唱給大家,評委點評,一看這個同學就沒有去過夜店,我說,看來您非常有經驗啊」,調動全場的氣氛。
劉充主持活動得心應手的同時,開始意識到積累的重要性。
他曾與美團點評CEO王興在回校的講座上對談。在上場之前,劉充專門讀了王興的傳記《九敗一勝》,了解王興的創業經歷。他意識到,只有了解被採訪者足夠多的情況下,才能引導他說出很多背後的故事,向觀眾展現他的心路歷程。「我一直在追問王興,之前經歷那麼多次失敗,怎麼堅持下來,他說,清華畢業生就應該有成為世界冠軍的想法,我覺得我找到了我應該挖出來的東西,我就講給觀眾。」
劉充與美團點評CEO王興對話
「我一直認為,清華培養的主持人和主流還是有區別的,我們在學習上受過紮實的知識體系訓練,擁有快速獲取信息並分析提取、不斷追問的能力,我們應該發揮這樣的優勢」。劉充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清華園的主持人」,而非專業主持人。
劉充主持人文清華講壇時,就懷著這樣的想法。他要事先收集整理大量的材料,力求將學者最可愛、最可敬的一面展現給觀眾,這也成為了劉充在每次主持時的期待。他認為,清華的主持人就該幹這活,「學者的東西要走向大眾,去影響大眾,大眾的問題也應該有途徑去反饋,我覺得我就是這樣的身份」。
因此,這位「清華的尼格買提」更願意去主持「開講啦」類的活動。「我有很多理工科朋友,他們都很優秀,但他們不太會講(自己的研究),我想做的,就是把它們講得更通俗,讓大家都能夠理解和接受」。
「這是我想說的社科特色」
劉充第一次意識到演講的用處,大概是在初中憑一張嘴改變班風的時候。
他在北京市密雲區讀初中,教育資源並不豐富,被分到的班級風氣也不好。他很難受,覺得這麼待下去也不行,於是就競選了班長。他會在臨近放學的時候組織全班反思今天的表現,或慷慨激昂,或痛心疾首。「那時候我就發現,演講這東西好像有用,每次講得群情激憤,大家都挺有義氣,班風就好一點了」。
之後劉充便一直參加演講比賽,訓練自己這方面的才能。到清華之後,他不僅能主持、演講,還開始指導園子裡許多的同學和工作人員,幫助他們更好地表達自己。「說起來很奇怪,我覺得我的大學經歷非常豐富,不在於我主持了許多活動,而在於我領略了清華非常多的側面。」
劉充曾給學校後勤部門的工作人員指導過演講比賽,鼓勵他們從小處著手,講自己的經歷。在聽他們敘述廚房工作、校園巡邏的故事時,劉充看到了非常不一樣的清華,時常被他們演講的細節「擊中」。
劉充為後勤職工、「鴻雁計劃」訓練營成員開設指導演講
「有一個廚師說他冬天用冷水洗魚,夏天在悶熱的環境下炒菜,這兩個細節一下就打動我了,因為我爸爸就是廚師,所以我特別能體會這種細節,真的很辛苦。」劉充動情地回憶,還有一個後勤員工在演講中談到,自己奉獻精神的來源,是從暴雨時收到的預警簡訊、路邊積水旁靜置著的三角警示牌的背後,感受到的付出和關懷,同樣,他也願意為了清華園的正常運轉而奉獻自我。
劉充的語言表達課程還覆蓋到了校內「鴻雁計劃」的學員和北京部分高中學生。「我一直覺得這兩類同學是需要互補的」。基於此,劉充也對自己的課程做了更有針對性的設計。
享受著優質教育資源的北京同學傾向於將這個世界想像得「沒有摩擦力」,他們自信聰明、視野開闊,臨場反應能力強,但他們過度理想化,卻不願意在自己身上「動刀子」。劉充強調「雕琢自己的思考」的重要性,而不僅僅是單憑直覺做出判斷或反駁。劉充還跟他們探討留守兒童、打工子弟學校之類的問題,讓他們思考不一樣的「世界」。
「鴻雁計劃」的學員很積極刻苦,他們從相對貧困的家鄉走出來的經歷令劉充感慨頗深,同時他也感到,這些學員缺乏表達自己的能力和自信。劉充鼓勵他們精準表達,講出自己的故事,通過一些挑戰性的任務和小遊戲,激發表達欲,喚醒他們的自信。
聽過和見證過園子內外數不勝數的故事的劉充將這樣的自己概括為「有社科特色的清華人」。因為他眼中的社科情懷,就是用服務精神把清華的故事講給大家聽,也讓更多人講好自己的故事。
「我的社科特色,不只是演講、辯論、主持,而是用這些東西去影響社會。」
辯論讓我「思考人生」
除了主持和演講之外,劉充也是一名資深的辯手,他是「清鋒明辯」全程最佳辯手,曾任校辯論隊副隊長,代表校辯論隊參與CCTV-4《世界聽我說》節目的錄製,與全國各地的隊伍同臺競技。
他本是專攻演講,被高中老師臨時拉去一個全國性的辯論賽「救場」後才開始轉型。初次接觸系統性培訓的劉充看到由黃執中、馬薇薇和周玄毅組成的豪華教練陣容時頗為震驚,而更讓他印象深刻的是訓練時的單一辯題制度,他至今都記得那道辯題叫做「中國是否應該大幅增加對轉基因食品銷售的限制」。
「一個辯題從頭打到尾,上場前一刻擲硬幣決定正反方,積分制。二人小組賽每天打六場,連打三天。第一天剛開始就連輸三場,我的搭檔就哭了。」短暫地「思考人生」後,劉充又開始不停地查找、學習和完善,慢慢地找回了狀態,有驚無險地殺進淘汰賽,又一路打到決賽,最後取得亞軍。
「辯論對我的思維塑造影響很大,它讓我知道了什麼是事實準確、推論嚴謹,學會批判性思維,每聽到一段話,我就會去想,哪些是有道理的,哪些是不對的。」劉充密集地接觸辯論的同時,也感受到了辯論帶給他的意義。「我特別感謝這個賽制,在不斷地完善論點、切換立場的過程中,這讓我沒有那麼極端,反而更包容了,願意接納許多觀點背後的道理。」
深感辯論在高中思維發展的關鍵時期帶給自己的重要影響,劉充想把這份經歷傳達給更多的高中生,成為「辯論的教育事業的開拓者」。
他從北京市教委的三校聯合辯論賽的學生發起人做起,同樣倡導單一辯題制度。之後他逐漸開始在北京八中、人大附中、北京中學等學校開設關於辯論的選修課,將自己對辯論的思考和理解傳授給學生。直到現在,劉充還堅持每周去一次一零一中學授課,每個學期回母校人大附中至少兩次。
劉充在辯論場上
劉充很喜歡四辯的位置,因為這讓他在場上拋開各種交鋒,找到一個思考的空間。「四辯帶給我最重要的意義,是使我深信每一句話背後都有它的價值觀,而真正感人的不是辭藻,而是挖掘和展現的價值觀能否喚醒人、打動人,我始終都是這樣認為的。」
當一個人深思熟慮決定要自殺的時候,你應不應該去攔他?這道辯題擺在反方四辯劉充面前時,他「思考了一周的人生」。後來他想通了:現實生活中其實很難判斷自殺者是否真的深思熟慮,這個辯題是一個思想實驗,核心在於探討人是否有處置自己生命的權利。他把「深思熟慮」聯繫到康德的絕對理性帶來絕對自由的理論,完成了一次高質量的結辯。
在劉充看來,辯論於他最重要的意義,便在於這種思考的樂趣,思考每一句話背後蘊含的價值觀時,辯論的形式本身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
但我更嚮往 「學術上的辯論」
「我人生當中一直有一個我最夢寐以求的辯論,你知道是什麼嗎?」
「是持續了300多年的波粒二象性之爭。」
談到他希望中的學術辯論時,劉充眼中閃爍著光芒。他嚮往具有更大社會意義的辯論,並迫切地希望參與其中。
他解釋道「最開始牛頓提出微粒說,後來有惠更斯提出機械波說,但是機械波說又不能解釋光在真空中傳播這件事情,於是有了電磁波說,結果又發現光好像還有粒子性(光電效應),於是愛因斯坦又提出光子說。這是實實在在地推動時代和社會發展的辯論,又是十分學術的,我十分嚮往這種辯論。」
隨著自己將踏入博士生活,劉充也正在進行自己的學術辯論。作為做實驗經常打碎試管的非典型理科生,劉充在大學時選擇了社科,但還是放不下從小就喜歡的數學,於是他融合數學和自己學的政治經濟學,用數學上的矩陣工具去模擬經濟的運行。他創造性地將收入分配結構和生產結構納入到效率的計算當中,提出了一種新的效率測算方法和指標。他也因此入選了「未來學者」計劃。一位老師評價道,「很難想像,一個本科生的發現竟然打開了國內政治經濟學領域一個新的實證研究方向」。
劉充的答辯PPT中介紹自己的學術項目
「政治經濟學的特點是文本研究、定性研究為主,而我希望它能有更多可以與世界對話的東西,有一套數學基礎。我們往往會站在微觀的個體的層面去討論問題,但我更希望能夠把背後的結構性矛盾找到,從這個角度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在導師的支持下,他正準備將自己的文章翻譯成英文,參加明年的國際會議,以期更好的學術交流與對話。
展望自己的博士生活,劉充覺得自己會非常幸福:在學術上能夠實施自己的想法,大膽地嘗試,進行學術上的辯論。「有清華底色的社科人」也是對他未來學術道路的極好概括。對社會有情懷、有責任感的清華底色,帶給他通過自己的研究領域為社會做出貢獻的動力。
「坦白講,我要在中關村、五道口這一帶待12年,高中三年、本科四年,博士五年,這一片環境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我覺得我做的事情都是很新鮮,學術探索是新鮮的,我可能會發現新的問題,會有新的東西引入進來,我在介紹的東西也很新鮮,這就OK了。」
劉充參加學術會議
「如果你有一天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你會幹什麼?」
失去說話能力意味著劉充不能再進行自己擅長並喜愛的主持、演講和辯論了,但面對這個假設,劉充卻頗為淡然地回答道,「那就寫書或者寫文章唄。」
「我覺得寫文章和說話有很大的區別,因為文章讀不懂還能翻回去讀,而演講、辯論都是轉瞬即逝,無法往前倒,除非有《奇異博士》裡的那塊綠色的時間寶石。」劉充發現,無論一個人有多高的語言天賦,和寫下來的文字一比,都太缺少雕琢感了。
在準備特獎答辯稿時,劉充在寫稿之前嘗試著說了一遍,六分鐘的錄音,在清洗和篩選後只剩下400字,其餘五分之四都是廢話。他感嘆「這對自己來說是個挺好的機會,讓我去反思、凝練,反覆雕琢。」
而反覆雕琢、追求卓越也許正是劉充在不同角色的切換間始終不變的初心。臺上的主持是暫時的,但在臺下,他反覆雕琢和打磨主持詞,抄寫兩份手卡以便收集,並不斷地積累各方面的知識;在演講和辯論的教育事業中,他根據學員不同的特點打磨課程,讓更多人講出自己的故事;在進行學術探索時,他反覆思考政治經濟學和西方經濟學的可對話性,並融入數學工具加以分析。
回首過去的三年,在園子裡的各種舞臺之上,都有他拿起話筒講清華故事、講中國故事的身影,劉充說:「徵途中的諸多風景,源於內心深處對『清華人』這三個字的理解與認同。」
來源:清華大學小五爺園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撰稿 | 肖晶心
採訪 | 肖晶心 龍新力
編輯 | 陳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