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成立,戰火中重建。只存在了八年的「最窮大學」,卻成為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峰,被譽為世界教育史的奇蹟——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八個春秋,造就兩位諾貝爾獎得主、五位國家最高科技獎得主、八位兩彈一星功勳獎章得主、一百七十四位院士、百餘位人文大師……
故事的開始——聯大長徵: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瀰漫的硝煙已容不下一張課桌。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南遷長沙,組建長沙臨時大學。十一月,長沙臨時大學剛開學,人還未到齊,長沙上空就響起空襲警報。淞滬會戰失敗,上海淪陷,十二月南京陷落,日軍進逼武漢,長沙陷入危險。臨時大學繼續西遷,水陸兼進,前往昆明,開始了「中國教育史上最偉大的長徵」。1938年4月,「聯大長徵」終於抵昆,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成立,「西南聯大」這個熠熠生輝的名字也由此誕生。聞一多、楊振寧、陳寅恪、趙忠堯、林徽因、梁思成、費孝通、劉文典、馮友蘭……一個又一個中國近代史上舉足輕重的名字,在西南聯大匯合,就像一顆顆散落的星辰在此聚攏、發光。
「下無寸土、上無片瓦」的西南聯大:初到昆明,西南聯大只有一個校名,宿舍、教室、圖書館、實驗室,什麼都沒有。梁思成和林徽因到昆明後,校長梅貽琦請兩人為聯大設計校舍,兩人欣然接受,並在一個月後提交出一流的現代化大學設計方案。可那個一流方案立馬就被否定——沒有經費。梁思成又改:高樓變矮樓,矮樓變平房,磚牆變土牆。學校無奈的要求,除了圖書館可以用青瓦,教室、實驗室可以用鐵皮外,其他建築的屋頂一律覆蓋茅草。半年後,一幢幢茅草屋鋪滿了西南聯大。
「剛毅堅卓」是為校訓:茅草難遮風雨,飄搖動蕩與條件艱苦卻擋不住喻於義之君子。西南聯大的校長梅貽琦的職位與總理平級,但他辭退了司機,賣掉了汽車,為學校建設與補貼教師,他幾乎賣光了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其夫人也變賣了自己的首飾,上街賣糕點補貼家用。數學大師華羅庚,與牛合住牛棚,每日拖著瘸腿,步行十幾裡去聯大上課,可就是在牛棚中,華羅庚攻克了世界級的數學難題,為世界數學史開創了矩陣幾何學這一新學科。
大師治校:「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聯大的學生,後來的北大教授黃枬森回憶道:「國文老師是沈從文,英語老師是李賦寧,物理老師是吳有訓,中國通史老師是吳晗,公共倫理學老師是馮友蘭。我還選修了數論和《莊子》,老師分別是華羅庚和聞一多。」各科老師都是該領域的領軍代表人物,多麼豪華,令人羨煞!梅貽琦認為,尊重教授,是辦好大學的第一要事。於是,西南聯大成立了教授會——聯大最高的學術機構,處理學術事物。並每年從中選出十餘名代表參加校務委員會,一起商討學校大事,制定各項規章。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研究聯大的漢學家曾問沈從文「抗戰條件那麼苦,為何西南聯大八年培養的人才,超過了北大、清華、南開30年人才的總和?」沈從文答道:自由。有多自由呢?汪曾祺回憶說「老師講課絕對自由,講什麼,怎麼講,全由自己掌握。」也因為自由,教授們都極重創新,「以開創性見解為榮,以照本宣科為恥」。在課程設計上,聯大放寬口徑,同一門課程,諸位老師可以同時講授。清華教授聞一多和北大教授羅庸都研究《楚辭》,觀點不同,但兩人都可講。如此安排,不僅彰顯公平,又促進了老師間的良性競爭,更激發了學生的獨立思考。
當時曾一度將宣傳灌輸與教育混為一談,對此,社會學系教授潘光旦批評到:「教育者的職責是指導學生如何思考,而不是思考什麼」。沒有拒絕與權勢苟合的信念,就沒有學術與思想的獨立與進步。「聯大成功的原因很多,其中一點是它就是大學本來的樣子,而不是衙門」。
西南聯大之奇蹟,不在於他擁有大師,更在於他培養了許許多多大師。它不僅教以學生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更注重於育才先育人。在日常小事中,將「士」的精神言傳身教。「以其兼容並包之精神,轉移社會一時之風氣,內樹學術自由之規模,外獲民主堡壘之稱號,違千夫之諾諾,作一士之諤諤。」(摘自《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
回到那個問題,為什麼西南聯大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中能培養出那麼多人才,而如今條件優渥,卻再也沒有第二個西南聯大?
拋開只為文憑虛以度日的學生不說,那些看似努力,整日泡在圖書館,門門成績90+的好學生,以後會成為那些大師嗎?會有,但一定不多。我們學習、努力、背書、寫論文,目的不過是保研、考研、考公務員、備戰雅思託福出國……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工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變得功利,並為之趨之若鶩,看書不再單純只為文化,現世安穩,沒有更大的夢想,現實與功利衝淡了我們對風骨的記憶。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