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北京下起了雨，74歲的李金香在家中顯得有些焦急，她不時望向窗外自言自語：「雨停了吧？哦，好像還沒有。」
平時下午三點半，李金香會準時出發前往幾個固定的地方給流浪貓送食物。今天因下雨，李金香晚了兩小時出門，細雨濛濛，她的三輪車踩得比平時都快。
「咪咪，咪咪，咪咪...…」三輪車未到，李金香已朝路旁的小林子喊了起來。「咪咪」是李金香與流浪貓的「暗號」，隨著李金香的呼喚，幾隻貓咪從林子裡出現，享用著為它們準備的食物。「怎麼少了一隻花貓。」李金香趴到地上，在停靠路邊的車底間尋找，其間不時有路人駐足投來異樣的眼光。
△ 李金香在車底間尋找小花貓的身影。
貓奶奶
北京幾乎每個地區都有自發為流浪貓提供食物的愛心人士，像李金香堅持這麼久的比較少。
二十多年前，還在北京航天總醫院上班的她在下樓倒垃圾時，瞥見一隻乾瘦的花貓在垃圾堆中刨尋食物。李金香心生愛憐，為它送來了食物與水，也從此開始了餵貓之路。
退休之後，李金香全身心投入到這項「事業」，除了餵流浪貓，她也定時送流浪貓到醫院結紮、打疫苗，將需要救治的貓帶回家，成了火箭萬源地鐵站以東幾個小區人們口中的「貓奶奶」。
△ 李金香為小區路旁的流浪貓送來食物。
李金香的房子位於豐臺區火箭萬源地鐵站以東的萬源東裡，不到30平米的房間內如今養著21隻貓。這些貓大都是她帶寵物醫院看病、絕育後，再領回家照顧的流浪貓。
李金香為每隻貓咪都安排好了「床鋪」，可能在冰箱上，也可能在柜子裡。
從早上8點多起床到晚上8點半，是她為流浪貓服務的時間，到點做飯、鏟屎、打掃衛生……一切按部就班，比她自己吃飯還準時。
△ 李金香家中，窗臺經過改造，成了貓咪享受陽光的好去處。
△ 由於家裡貓多，李金香平均一天要鏟5次貓砂，有時半夜還得再起來一次。
△ 貓咪吃飯時間，由於家裡來了生人，本應熱鬧的場面只有幾隻貓湊了過來，大多數貓待在鋪位上不肯下來，李金香只能挨個給它們送餐。
△ 李金香正在為流浪貓準備食物。
李金香給流浪貓準備的是一種貓糧、貓罐頭與雞肝的混合物，「純貓糧貓不愛吃，需要加些煮熟後的雞肝與貓罐頭」，這是李金香多年下來的經驗。
每個月四千多塊錢的退休金，李金香在貓身上花了三千。
△ 李金香給流浪貓接水的桶（左圖）與她家門口堆放著的貓砂（右圖）。
△ 李金香為流浪貓準備的貓罐頭（左圖）與鄰居帶來的流浪貓紙盒小屋（右圖）。
外出餵養流浪貓的事兒李金香也絲毫沒有落下。每天早起餵完家裡的貓後，李金香9點準時出發，到附近小區8處特定地點給40多隻流浪貓送食物，11點左右回來，下午3點半開始再餵第二輪，6點半左右返回。
一切仿佛已約定俗成，每天兩餐，流浪貓會準時出現在那些特定地點等她。一年365天，李金香已經堅持了二十多年。
△ 在李金香的呼喚下，幾隻流浪貓迎著走過來，邊走邊叫。
△ 李金香將食物放置在她為流浪貓準備的小屋子裡。
△ 李金香給躲在牆洞裡的流浪貓餵食。
△ 李金香給在車底下避雨的流浪貓餵食。
△ 傍晚，李金香給路邊的流浪貓餵食。
李金香照顧流浪貓的行為也遭受到部分鄰居的非議。曾有人在她家門上貼小紙條，說她家的貓味太大，影響了他們的生活。還有人認為李金香這樣的人患了「動物囤積症」，是一種心理上的空虛。
對此，中國小動物保護協會秘書長沈瑞洪表示，個人、群體自發餵養流浪動物的愛心還是值得肯定的，但不能盲目投喂，需要遵循更加科學的方法進行人為幹預，做好絕育、免疫等措施，控制流浪動物的無序繁殖。
流浪貓大都來自家貓
沈瑞洪表示，流浪貓以發情期因看管疏忽溜出家門以及被直接遺棄的家貓為主，它們的存在很大責任來自於養貓人。對於北京市流浪貓的數量，沈瑞洪表示該數量很難統計，但估計超過20萬隻。
「很多年輕人、有小孩的家庭養貓，後來覺得貓不聽話或者生病了，就不想養了。自己都沒確定是不是真的喜歡小動物，也不考慮對它們負責，為什麼要養貓呢？」李金香氣憤地說道，「你們可以不喜歡貓，但是不要亂養貓，不要傷害它們呀！」
有一次李金香餵貓時，看到一隻經常來吃貓糧的流浪貓後半身被打癱，她想上前抱養，貓爬進洞，後來再沒出現。如今李金香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誰這麼狠心，不怕遭天譴嗎？」
三娃，它是第2次來到李金香的家。2年前，有個街坊跟她小女兒想養貓，李金香將健康的三娃送出，不到一年，那個街坊以影響女兒學習為由將它送回，送回時李金香發現三娃尿血了。
大咪，右耳少了一半，2015年李金香於自家樓下撿到。撿到時大咪耳朵血淋淋的。一旁的小學生還說：「這貓偷吃東西，耳朵被我爸剪下來了，它愛吃雞肝，您給它饅頭拌點雞肝就行。」
嘟嘟，少了條腿，李金香於2015年撿到。嘟嘟到家至今不肯跟別的貓相處，自己總窩在暖氣管旁邊睡覺。
小花，李金香在2019年春節後撿到的。當時小花已經奄奄一息，醫生說它活不成了，只能給它餵營養膏。於是李金香每天給它餵5次營養膏，如今一個月過去了，小花還活著。
嘀嘀，牙周炎，半年得打一次消炎針，許多流浪貓因為長期在外吃各種東西，導致牙齒不好。每天晚上嘀嘀都會爬到李金香枕頭旁睡覺。
「我死了，貓怎麼辦？」
3月20日，李金香帶著嘀嘀到寵物醫院檢查牙齒。這家醫院關於流浪貓有不少優惠服務，李金香將流浪貓都帶到這裡來進行結紮與接種疫苗。
貓的生病總會使李金香的資金陷入緊張，有時候治了病貓，那個月的貓糧錢就沒了著落，但李金香不肯拿兒女的錢。位於萬源吉慶農貿市場的貓糧店老闆老劉是個好人，有時貓生病李金香沒錢買貓糧，老劉讓其先欠著，最多時候累計欠了三千多元。
李金香騎車2公裡到老劉的貓糧店買營養膏，同樣的營養膏，這裡比在醫院買便宜20塊錢。
二十多年，看著物價飛漲，貓糧從五六元一斤變成十幾元一斤，李金香覺得能理解她的人太少。孩子和老伴因為不喜歡家裡有太多貓，與李金香分開住。他們嘴上說著不贊成李金香養貓，但心裡都清楚，李金香是離不開貓了。
△ 李金香餵貓途中經過社區廣場。她也希望像別的同齡人一樣，去跳個廣場舞、打個麻將，然後回家做飯看電視，但是她放不下那些貓。
△ 餵貓路上，曾經餵過的一條流浪狗撲上來與她親熱。這隻狗已經被好心人收養了。
△ 貓沒有狗那麼親人，但也會粘著李金香。
△ 餵貓間隙，李金香在打掃房間。
△ 吃完營養膏，小花安靜地躺在李金香懷裡。
△ 將近晚上九點，李金香照顧完貓後，坐在客廳吃晚飯。這是她一天中唯一能喘氣的時光。
或許北京還有別的「貓爺爺」與「貓奶奶」，但對於這裡的流浪貓來說，「貓奶奶」只有一個。
去年因心臟不適住院，李金香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還能撐幾年呢？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接班人，每個月花費我繼續出都行，只要找到那個能接我活兒的人」。
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攝影報導
編輯 李凱祥 校對 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