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發警告
*文中對話內容和個人經歷可能會引起不適
骯髒的窗簾,蜘蛛網覆蓋著斑駁的天花板,
廁所的地磚凹凸不平,浴缸和牆壁上都有著白色的印痕——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汽車旅館房間。
但是,這裡又有一些不同……
因為這裡的椅子上,竟然掛著防彈背心。
再抬眼望去,小小的屋子裡塞滿了人:
二十多位來自當地治安部門的執法人員,兩位來自外部機構的工作人員,一名FBI探員,一位前政府調查員,一些「聊天者」,兩個扮演「誘餌」的平民,
還有一位好萊塢女明星,Marisol Nichols。
對於Marisol Nichols,國內的觀眾們可能並不熟悉,
她曾經出演過美劇《CSI》,《狼門血影》,後因為《24小時》裡的女特工角色……
和《河谷鎮》裡的母親角色(圖左)而小有名氣。
此時此刻在這間破舊的汽車旅館裡,Marisol並不在拍戲,卻依舊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她時而是一個企圖給自己孩子「拉皮條」的母親,時而又是一個被父母或是自甘墮落出賣身體的孩子,
目的都是吸引「想和未成年孩子發生性關係」的男性來到這個旅館。
你可能已經猜到,
Marisol正在與警方合作,誘捕戀童癖罪犯!
以防有人透過窗戶偷看,Marisol稍微打扮了一下。
她身穿黑色棒球帽,黑色V領T恤和喇叭褲,手邊還準備了一包香菸。
雖然已經46歲,但是她瘦削的身材,165的身高,在穿上衛衣披上床單後,很容易被看作是青少年。
有的時候,她也會披散著亂蓬蓬的頭髮,穿著潑灑了啤酒的T恤,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給孩子拉皮條的癮君子。
作為一個專業的女演員,Marisol可以扮作人販子,也可以扮作受害者。
當需要扮演成人販子的時候,
她會打開了在男性中很流行的「和孩子發生性關係」的app或網站,以家長的口吻發布了各種拉皮條廣告:
「只在今晚,需要某個人在我的監督下教育我的孩子。」(註:「教育」是「發生性關係」的黑話)
然後和私信或電話諮詢的男人們進行交談,引他們前來。
當需要扮演未成年少女的時候,
她也可以用自己的演員本事,改變聲音接電話,讓對方相信真的有個孩子存在,從而引誘對方前來。
一個電話撥打了過來,對方以為她只有13歲,
「你喜歡什麼?」他問道。
Marisol用小姑娘的聲音笑著回應,有些結巴,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嗑藥磕多了的青少年。
和拍戲不同,在這裡進行角色扮演是沒有報酬的。
不僅如此,Marisol還是自費從洛杉磯飛過大半個國家來到這個中西部城市參加為期兩天的誘捕行動的。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為什麼她願意做這種事情?
這和她的個人經歷有一定關係……
-
Marisol的童年是在芝加哥的郊區度過的。
11歲那年,她和一些男孩子們出去玩。
「一個11歲的女孩和一群喝酒抽菸的男生參加派對會發生什麼?」她帶著懊悔回憶,「我喝了一整瓶威士忌。」
然後,她被強暴了。
「這是我這輩子最可怕的噩夢。」到現在,兒時的畫面還會在她的腦海裡閃過,那些男孩強暴了她,「我沒穿內衣地從床上醒來,每個人都在笑。」
在強暴之後,她又被扔在了街上,「我記得是在寒冬,有在人行道上對著我的胃狠踢。」
「他們大喊,快起來啊,婊X。」
儘管,長大後的Marisol知道這不是她的錯,但是她依舊時不時就會用這件事情提醒自己,
「它改變了我一生的軌跡。」
更糟糕的是,整個城鎮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痛苦之中,Marisol開始接觸毒品……
在發現自己的父親並非親生父親,自己只是一個被收養的孩子之後,她更加抑鬱了。
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到了20多歲,Marisol對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期待,「只是為了活著。」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走上表演的道路。
當時,她正在伊利諾州的一家社區大學裡學習,很隨意的,和朋友一起去給一部戲劇試鏡。
在完全把試鏡的事情忘在腦後的時候,她忽然接到了一位試鏡導演的電話,「你為什麼不來參加複試?「
無比驚喜的,Marisol參加了複試,又拿下了主演。
接著,她遇到了兩位戲劇老師,他們給了她很多鼓勵,帶她走上了表演這條路。
再後來,她搬到了洛杉磯,在電影裡出演……
從對未來沒有期待的墮落少女,到有工作可以自己賺錢的女明星,Marisol的人生再一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但是童年的痛苦在她的心裡難以磨滅。
在洛杉磯,她一直在試圖尋求某種東西來填補自己內心的黑洞,她童年的噩夢,她對於自己身份的困惑,
她開始沉浸於各種心靈雞湯書籍,「各種各樣的療法,尋求幫助,尋求答案。」
在工作過程中,Marisol經常會接到警探劇相關的工作。
《法律與秩序》,《犯罪現場調查》,《犯罪心理》,《鐵證懸案》等等,她不止一次扮演著警察。
為了研究好這個角色,她私下裡會和兇案組和毒品組的警察一起前往犯罪現場,進行學習。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她對警察越發尊重,也慢慢了解人口販賣的事實,「讓我意識到,並且真正站在了社會弱勢群體那一方。」
在2012年,她的工作進入了淡季,Marisol利用這個空隙投入到了人口販運問題裡,
她進行研究,與從事阻止人口販運的組織和個體交談,並且努力讓更多的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在2014年,她創立了非盈利組織「無奴隸制世界基金會」,進行公開演講,告誡父母們要管好自己的孩子,監測和限制孩子的社交媒體。
但這時的Marisol還只是靠著一人之力打擊人口販運,參加到罪犯誘捕行動,則完全是之後的機緣巧合。
在組織一次會議的時候,為了找到一名合格的演講者,
Marisonl和一名曾經在國土安全局從事打擊兒童色情旅遊的網際網路犯罪的前任特工搭上了線。
沒想到,幾個月後,對方邀請她前往海地參觀一場臥底行動。Marisol欣然前往。
接著,在從海地回來的途中,
調查人員突然得知了一位喜歡參加兒童性愛派對的罪犯的情報,於是他們臨時前往了另一個城市。
Marisol也跟著前往。
正當調查人員頭疼怎麼從對方嘴裡套話的時候,
他們忽然想到了Marisol的存在,於是問她,「你是一個演員,你願不願意演一場戲?」
Marisol自然是願意的。
就這樣,Marisol帶著攝像頭和錄音設備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臥底行動……
她假裝自己是開設派對的人販子,接近了對方,
接著,又憑藉自己優秀的交際能力,套到了不少關於接下來的派對地址和其他人口販子們的信息,讓整個行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也就是這次成功,讓Marisol意識到,
她可以利用自己演員的優勢,協助警方進行戀童癖罪犯的逮捕。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Marisol與不同的執法部門碰面尋求合作,
有一些拒絕了她,理由是她是一個平民。
但也有一些同意了,很快她就正式成為了這些機構的合作夥伴,和他們一起「釣魚執法」,抓捕戀童癖罪犯。
在過去的五年裡,她一共參加了六次誘捕行動,每一次都是志願者。
Marisol認為,這種抓捕,就像是無盡之戰中的一場戰鬥。
因為這些戀童癖罪犯無處不在,一次行動不過是在茫茫多罪犯中提溜一個出來。
同時,這些誘捕行動又充滿了爭議,而且也有很多人不會上當,從而使得辛苦白費。
但是,兩天的時間,這麼多人力物力的投入,只要能抓住一個戀童癖罪犯就是值得的,
因為這代表不會再有孩子因為他而受害了。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進行這種行動?
為什麼身為一個女演員不好好拍戲,要參加這種事情,如今又接受採訪,把這樣的事情公布於眾?
Marisol說,因為必須要讓更多的人聽到看到真相!
的確,人口販運大多數發生在第三世界國家,
於是很多人認為,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美國看起來根本不會存在這樣的事情……
但是,這是一個錯誤的認知!
在美國,有大量的戀童癖罪犯潛伏在人群之中,嚴重程度幾乎像是一場「流行病」。
Marisol深入研究過,她知道暗網裡有多不堪。
她也參加過行動接觸過這些戀童癖罪犯,她說,她發現,這些人看起來就是普通人的樣子。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行動時接近的那個人的長相,38歲,相貌堂堂,看起來就像是房產經紀人。
但是當他說起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嘴臉就會變得極其醜惡,「看著他們的眼睛,會讓你非常想給他們一腳,再把他們往死裡打。」
可是Marisol再氣也沒用,因為她發現,普羅大眾不知道這些事情,甚至很多人說自己不想知道。
「大家不想聽這些髒東西。」她警告道,「大家不想知道成年人是怎麼和兒童發生性關係的。「
大家覺得這種東西太噁心,所以會下意識地迴避。
但是,不能迴避。
在這種情況下,迴避也是一種傷害,所以Marisol選擇了直面這種噁心,她說自己必須這麼做。
「如果好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麼這種事情就會一直發生。因為當不人道的事情發生,只有他們會努力阻止。所以你必須要努力嘗試,對嗎?也許沒什麼效果,但是也要去嘗試。」
於是這一次,坐在汽車旅館裡,
Marisol又進行了自己的新一次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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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早上九點開始,Marisol就和執法人員在這個汽車旅館裡守株待兔了。
像電影裡一樣,他們拉緊了窗簾,開著小燈,把電視開在較低的音量,但他們都知道,這不是電影。
他們佔了旅館的兩個房間,「231」和「232」。
232是工作房間,
Marisol和一些執法工作人員做著「信息交流」的工作,發布廣告,回信息,引誘罪犯上鉤,
有兩名平民女性誘餌坐在床上拍照片,打碼後發給潛在的罪犯們。
一名FBI探員追蹤著撥過來的手機號,
還有三名執法人員負責和其它地方的警員進行溝通。
231是「逮捕房間」,
裡面只有準備抓捕罪犯的執法人員,還安裝了防彈牆。
逮捕不能在工作房間進行,因為這裡平民太多了,如果罪犯攜帶了武器那麼就會很危險。
在旅館外的停車場,有警探們坐在車裡盯梢。
這場行動會持續很久,甚至直到深夜,
但無論是旅館裡的人還是車裡的人,都不會隨意走動,雙方只通過對講機交流,因為一旦走漏了風聲,都可能會驚動到在附近打探的罪犯。
(示意圖)
人員齊備,技術也要跟上,
抓捕戀童癖罪犯的技術要與時俱進。App,聊天室,暗網,情況不停的在變。
在五年前,Marisol參加了一場行動,警探們在分類廣告網站C上發布了有關兒童性交易的帖子。
「在五分鐘之內,我們接到了30個預約。」
接著,他們又換了一個分類廣告網站B,「這個網站簡直是戀童癖的後花園。」
網站B在2018年關被司法部門調查,網站CEO對促進賣淫和洗錢的指控認罪,作為其認罪協議的一部分,他同意關閉網站並將其數據提供給執法部門。
網站C因為巨大的壓力而在2018年下架了個人區域,但是有專家說現在依舊可以看到加密的售賣少女的廣告。
這一次,Marisol所發帖的網站是一個新網站,
她和另一位特工為一個小組,兩人討論著發布內容。
最後,他們在廣告上寫道,
「有兩個孩子可以提供,一個12歲的女孩,一個13歲的男孩,正在和一對成年夫婦一起旅行。」
他們敲定了「孩子」的種族和體重,並且標註,希望對方到自己的地方來。
接著,他們上傳了「孩子」的照片。
這些照片並不清晰,但是能一眼看出孩子的年幼。
一個是穿著格子襯衫的女孩,有著長長的黑髮,看上去內向又脆弱,
一個是微笑著的金髮男孩,看起來像是足球隊的成員。
這些照片自然不是真實的孩子的照片,
都是Marisol之前合作過的特工的照片,通過技術操作讓他們看起來年輕了很多。
接著,他們寫上了聯繫人信息:
Bob,46歲,價格:0美元(通過私信或電話溝通)
還附上了執法部門提供的郵件地址和電話。
剛投放廣告,一則信息就跳了出來。
15分鐘之內,他們一共收到了10條信息。
信息的內容,基本都是希望「Bob夫婦」看中自己,讓自己和孩子們XX。
一則信息說,「我是一個看起來很得體乾淨的男人。」
另一則說,「爸爸我已經準備好了。」
還有一則說,「我不嗑藥沒有疾病,身高一米八,提醒正常,長度XXX,我想要我的XX被好好按摩一下……」
Marisol和搭檔一條一條的回覆這些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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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早上,大家都做著差不多的事情,進展緩慢。
一位同樣負責私信交流的工作人員找到Marisol,
表示有潛在的罪犯想要通過電話聯繫,確認孩子的存在,希望她能「變一下聲音」,協助打幾個電話。
讓她扮演成一個父親在監獄,母親有毒癮,於是自己跑出來出賣身體的15歲少女。
在了解自己的「人物背景「之後,Marisol前往了231房間,佩戴了話筒。
房間變得非常安靜,Marisol在監聽中給對方撥打了電話。
第一次,對方把電話掛了。
Marisol又播了一次,這次對方接通了,她用扭捏的聲音打起了招呼,「喂,你還好嗎?」
「你現在有空嗎?」對方問。
「有空的,你呢?我在給自己找樂子呢。」她答道。
「你有照片嗎?」
「我給你發一張。」
「我沒收到。」
「好奇怪,我再給你發一次。那你有照片嗎?」
對方把電話掛了,引誘失敗,大家習以為常,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
信息交流還在進行,有可能上鉤的人越來越少,
這些和行動團隊聊天的男性很多都非常謹慎,他們會擔心是釣魚執法,臨陣退縮,失去聯絡,
但也有一些還在保持著對話,發來了照片,並且說自己肯定會到旅館的。
其中一位發來了自己穿著襯衫帶著方框矩眼鏡的照片,照片裡的他笑著,露出了雙下巴。
他說自己已經52歲了,他以為自己正在和自己聊天的人只有15歲。
在快要下午兩點的時候,緩慢的進展忽然有了轉機。
旅館外負責監視的人員發現,有可疑人士正在接近汽車旅館。是他們之前聊過的人之一。
所有人都停止了說話,231的警探們聚集在了門口,聽著對講機,等待著外面的來人。
「敲門了。」對講機裡傳來。
站在Marisol附近的警官迅速擰開了門把手,嫌疑犯就站在門外——個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
執法人員一個箭步衝上前,把他逮捕!
「抓到一個。」警官對著對講機說,「沒有掙扎。」
-
隨後,又有多名罪犯落網。
這一天的抓捕行動進展的很順利,但是抓捕團隊出現了一些分歧……
目前執法團隊實施的策略是,
先以成年人身份發廣告,然後在交談一陣子之後突然改口說,「其實我只有15歲。」
這種方法非常有效,在過去一年裡,該地區執法部門用這種方法抓了60多個人,包括教會領導,公司副總裁等等。
執法部門認為「這種策略抓捕範圍更廣」,
而且也不會冤枉別人,畢竟在知道自己對方的年紀之後,還執意前往,就是犯罪。
但這種方法也遭到了抨擊,一些罪犯說自己受到了矇騙,以為自己在和成年人交談。
Marisol不是很想用這種抓捕策略,
她認為,雖然「戀童癖罪犯都很噁心」,但是她的重點是在於「阻止人口販賣」。
比起抓捕和「自願出賣身體的未成年人」發生性關係的罪犯,她更想抓住那些「違背孩子意願強行與他們發生性關係」的罪犯。
「我追捕這些人,因為他們是最危險的。雖然他們到處都是,但是他們比較難抓。」
到了第二天,團隊轉移了陣地,去了另一家汽車旅館。
Marisol和自己的搭檔沒有選擇用團隊的方式進行誘捕,他們的目標範圍更小,是「想和15歲以下孩子發生性關係的戀童癖罪犯」。
行動負責人並不介意他們兩人用自己的方式誘捕罪犯,如果他們引誘成功,警官們也照抓不誤。
事實上在之前,Marisol用自己的方式成功過一次。
那是在加利福利亞州的一次行動,
她扮演了一個被人販子拉皮條的13歲小女孩,對方在聽了她的聲音之後,立刻就上鉤了。
他們前前後後抓了十幾個人。
這一次行動,整個團隊也抓到了十幾個罪犯。
遺憾的是,沒有罪犯是被Marisol的廣告吸引來的,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失望。
行動成功或失敗都是很正常的,她聯繫了很多人,接了不少電話,出了不少力。
她做了她盡力做得,她做了她該做的。
在收拾好東西之後,Marisol又回到了洛杉磯,繼續等待自己的下一次行動。
她承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每當看到有人回復自己的「廣告」,她都會感到痛苦和有壓力,也會觸發過往的創傷,
但她一直堅守著不願意離開,「我讓我自己投入在這個事情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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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Marisol買了一套安裝了高端安全系統的新房子。
因為她被跟蹤過,而且她很擔心自己會被戀童癖們報復。
她說,這份工作,讓她很難再像以前一樣看待男性。
「我時常會忘記,大多數男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但還好,她有作為演員的「進入和脫離角色」的基本功
,在她無法喘息的時候,她會回去繼續拍戲或者去電影裡跑個龍套,從而保持清醒。
她無法想像如果全職追捕戀童癖會是什麼樣子,
「我可能會對人性失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