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深響，作者丨張遙
萬萬沒想到，新冠肺炎疫情下，搶購板藍根的情景同樣發生在了國外。
據路透社報導，自3月1日紐約宣布首個新冠肺炎病例後，唐人街上金銀花和板藍根等中成藥脫銷。而在義大利，一些中醫診所門庭若市，其中80%是當地海外民眾。
排隊搶購中藥的浪潮出現在異國他鄉，實在有些令人吃驚。事實上，「神秘的東方草藥」早就已經漂洋過海、出口異國他鄉。
據中國醫藥保健品進出口商會數據顯示，2018年我國中藥出口額達到39.09億美元，同比增長7.39%。2020年前兩個月中藥材及中式成藥出口量同比增長0.8%，達到1.8萬噸。同時，美國一直是我國中藥第一大出口國。2018年，我國出口到美國的中藥總額達到6.66億美元，佔我國中藥出口總額的17%，遠超全球其他地區。
從中國加入WTO開始，中國中醫藥一直沒有停止過在海外市場的探索。而在全世界被疫情籠罩的低沉氛圍之下，中藥出海突然被按了一下加速鍵。
緊急出海抗疫
疫情之下，受中西醫結合的「中國方案」在中國疫情防控中的實踐影響，中藥正在迎來海外市場需求的爆發。
根據國家衛健委、國家中醫管理局印發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藿香正氣膠囊（丸、水、口服液）、金花清感顆粒、連花清瘟膠囊（顆粒）、疏風解毒膠囊（顆粒）四種藥物被推薦為醫學觀察期適用中成藥，其中：
金花清感顆粒由聚協昌(北京)藥業有限公司獨家生產；連花清瘟膠囊由石家莊以嶺藥業有限公司獨家生產；疏風解毒膠囊由安徽濟人藥業有限公司獨家生產。這四款中成藥都大有來頭。
金花清感是聚協昌(北京)藥業於2009年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期間研發的獨家產品，在2019年前三季度，這款藥物貢獻了7200萬元的銷售額，在感冒用藥市場取得20.4%的份額，比2018年度增加了10個百分點。
連花清瘟源於17年前的SARS疫情，由以嶺藥業創始人吳以嶺針對疫情研製，是以嶺藥業主導產品，2019年前三季度，連花清瘟實現營業收入14.15億元，佔公司營業收入的32.54%。
值得注意的是，連花清瘟膠囊是全球第一個進入美國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臨床研究的治感冒抗流感的大複方藥。在此次疫情中，鍾南山所在的廣州醫科大學呼吸病國家重點實驗室對外表示，連花清瘟對新冠病毒引起的細胞病變具有良好的抑制作用，可減少細胞內裡毒素的顆粒，明顯抑制腫瘤壞死因子等上升，抑制炎症風暴，由此控制病情的發展。
疏風解毒膠囊由安徽濟人藥業有限公司獨家生產，在2017年度中成藥感冒用藥銷售收入統計中，佔據市場份額的6.54%。
傳統中成藥藿香正氣出自宋代官方太醫局主持編寫的《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作為一款經典方劑在中國藥品監督管理局網站備案信息顯示共638條，包括太極、天士力在內多家大公司都有提供。
除以上四種藥品之外，小柴胡、金銀花等藥物也出現在防疫用藥範圍，適用於觀察期。
另外，在臨床治療期，中國抗疫專家團研製的「武漢抗疫方」系列，以及銀黃清肺膠囊、銀翹解毒片和多款中藥注射劑也榜上有名。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七版）》 國家衛健委
在海外疫情爆發之際，這些藥物跟隨中國醫療專家隊的步伐，開啟了緊急出海抗疫的步伐。
3月12日，中國政府派遣的由國家衛生健康委和中國紅十字會組建的專家組一行９人攜帶由以嶺藥業捐贈的10萬盒連花清瘟膠囊，以及其他大批醫療救治及防護用品等物資從上海飛赴羅馬，支援義大利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此外，3月初以嶺藥業已經捐贈了12萬盒連花清瘟支援伊拉克疫情防控；康仁堂的清肺排毒湯配方顆粒劑正運往伊朗捐贈。
對此，中國工程院院士張伯禮在3月13日接受媒體採訪時介紹，中國援助伊拉克帶去了一批金花清感，而援助義大利則帶去了一批連花清瘟。這兩種藥在中國經過評價，是比較好的藥，能夠出國，能夠和世界人民共享，希望也能在國外起到作用。
除了捐贈，當地已有需求也在觸發中藥出口加碼。
據海外中藥商反映，中藥飲片及部分中成藥銷量猛增，庫存緊張，經常出現排隊購買現象，引發全球市場需求大增。近日，美國、義大利、荷蘭、英國、匈牙利等多國中醫藥診所問診人數大增，尤其是中藥飲片及配方顆粒銷售量猛增至2到3倍。
據醫保商會披露的信息，擁有義大利全境物流配送和連鎖超市布局的鼎豐集團，在疫情之初，向同仁堂緊急訂購了7000包抗疫避瘟飲，發貨前又臨時增加訂貨3000包，達到10000包，目前正在安排運輸。對方表示，義大利市場需求很大，之後還將繼續訂貨。
而在荷蘭，中藥材飲片需求大增，同仁堂收到當地許多批發商的飲片訂購需求。
在歐洲首個且唯一為中醫藥立法的國家匈牙利，華人醫學博士陳震博士根據衛健委及各省中醫診療指導方案，結合本地氣候和飲食等實際情況，對原方改良，用中藥材熬成「化溼防瘟飲」，捐贈6000多包給華人社區日常飲用。這些防疫湯藥除了在匈牙利本土銷售外，也銷往義大利、法國、羅馬尼亞、捷克、德國、奧地利、斯洛維尼亞、克羅埃西亞、黑山等地。3月6日，一位阿爾巴尼亞客戶從義大利得知陳震博士捐助義大利的貨物之後，順著包裝上的地址，直接開車從阿爾巴尼亞過來採購了很多回去。
誰在讓中藥出海？
中藥出海，歷史已久。
1929年創建於上海，1956年西遷蘭州的國有控股上市公司和「中華老字號」藥企佛慈製藥，從1931年就開始經營中藥出口業務，根據官方介紹，佛慈產品目前已經出口到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巴西、香港等28個國家和地區。其中美洲出口比重約25%左右，亞洲50%左右，歐洲出口比重較小。目前均直接出口，出口產品200多種。
據佛慈製藥工作人員介紹，受疫情影響，今年國際貿易普遍啟動較晚，海外中藥抗疫的使用有望拉動公司中藥（材）出口份額。
而早在1997年獲得進出口權之後，雲南白藥也開始了產品出口的歷程，2000年左右，雲南白藥已成為國內出口勢頭最好的中藥類產品，時任雲南白藥董事長龍江在接受採訪時曾表示，「中藥的確存在著以保健品出口的現象，擺脫這個困境已經成為所有中藥行業共同努力的方向。」
佛慈、雲南白藥只是中藥出口大軍中的一員。
根據中國醫藥保健品進出口商會統計的數據，按出口金額排名中藥出口20強，其中，北京同仁堂國際藥業有限公司、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等大眾知名度較高的中藥企業榜上有名。
但從整體來看，中藥出口市場並不算大。
根據醫保商會統計，2017年，中藥類出口總額為36.40億美元，2018年增長至39.09億美元。從中藥類出口市場來看，出口前三甲市場依舊是美國、日本、中國香港。出口前十大市場中，印度尼西亞、德國、馬來西亞和中國香港增幅達到兩位數，增幅分別為62.62%、15.17%、10.39%和32.70%。
從品類來看，植物提取物市場最為活躍，中成藥次之，中藥材及飲片出口價格增長幅度較小，但出口數量下降明顯，降幅達11.25%。傳統東南亞市場持續低迷是造成中藥材及飲片連續兩年負增長的主要原因。
2018年中藥出口品類統計信息，來自醫保商會
近幾年的數據顯示，中藥出口金額停留在數十億美元級別，與之相比，西藥製劑出口額已經突破百億美元級別，兩個市場體量相差巨大。
中藥出海困難何在？
差距懸殊的出口額背後，是中藥出海面臨的現實困難。藥物安全性是中藥出海面臨的最大挑戰。
根據現代醫學規定，藥品應標明明確的化學成分，以及每種化學成分的藥效學作用，甚至每種化學成分之間的相互作用對藥效及毒性的影響。
諾華治療乳腺癌藥物Ribociclib的化學式
然而，中醫藥在此類規範性問題下常常處於模糊區間中，多數藥品說明僅標註配製所用草藥。部分藥品在禁忌、副作用的明確上屢屢出現問題，以前文所述8款中藥注射液為例，本次疫情前曾多次出現不良反應，疫情前部分品類經營已趨於萎縮，此類藥物在國內已有頗多爭議。
雲南白藥曾因國內配方保密國外公開而深陷輿論風波，便是這一難題的具象體現。
此外，中醫藥強調一病一方，這使得中藥無法在定量上保持規範，而要嚴重依賴經驗豐富的中醫醫師、藥劑師。由此帶來的衍生問題是，中藥一方面在可靠性上多有缺陷；另一方面，符合資質要求的從業人員也成為中藥在海外市場推進的難題。
安全性帶來的衍生問題是審批。根據2004年FDA頒布的《植物藥產品指南》，目前中藥想以藥品在美國上市，只能通過NDA（新藥申請）獲批上市。據IMS Health的研究數據顯示，美國FDA批准的新藥平均費用大約在15億美元左右。另外，針對藥品的審核需經過多期臨床試驗，實驗過程以12年為最低標準，一般情況下會更長。
據FDA臨床試驗網站顯示，包括連花清瘟膠囊在內，我國僅有10種中藥通過了FDA的IND申請進入臨床研究階段，其中，只有3種中藥製劑獲準進入到最後的Ⅲ期臨床試驗階段，分別是天士力的複方丹參滴丸、杏靈科技的杏靈顆粒以及和記黃埔的HMPL-004。
穿心蓮製劑HMPL-004的臨床實驗因中期無效性分析結果早已被終止；杏靈科技自從1999年公告與美國昆泰公司就合作新藥「杏靈」申報美國FDA之後就沒有進一步消息；複方丹參滴丸的FDA申報時間持續了22年，至今Ⅲ期臨床試驗仍在進行中。同時，中藥材料涉及植物、動物、礦石類藥源，監管對農藥殘留指標和藥材本身包含的化學物質安全有求有很嚴格的規範。以鹿茸為例，來源的動物是否健康、危害物質含量多少、處理是否衛生，這些都是質檢的標準。此外，涉及珍稀動物保護和海外動物保護組織的訴求也是藥企面對的一大挑戰。
最後，中藥出海還需要面對的一個問題是藥材的供應。藥材生長有較強周期性，一輪育成少則半年，多則幾年，因此頗依賴庫存。
種種問題下，中藥出海市場規模一直維持在數十億美元級別，未能取得更大突破，且海外華人依然為主要消費群體。
雖然本次疫情也擴大了中藥在海外市場的認知度，但現實情況是中藥的海外市場空間並不高，如非本次疫情，海外市場並不是藥企的拓展重點。
3月13日，華潤三九即在投資者關係互動平臺上表示：「公司海外業務在公司總體業務中佔比極小，板藍根有少量出口業務（近期部分出口用於捐贈）。隨著國內新冠肺炎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海外國家疫情形勢日益嚴峻，公司已在研究中藥配方顆粒等品種拓展海外市場的機會。」
海外市場礙於準入制度障礙和用藥習慣原因，目前銷售目標客戶仍是華人為主，產品也多集中在藥材或者飲片，中成藥大部分是通過援助等渠道進入歐美市場。
疫情或許為中藥進一步打開海外市場製造了一個機會窗口，但從更長遠的時間線來看，解開中藥出口難題的鑰匙，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科學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