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的嘴角總是掛著微笑
23歲,正是青春煥發、風華正茂的年紀,但這樣的形容卻無法屬於23歲的阿寶(他的小名),這位失去母親、被鑑定為一級智力殘疾的年輕男孩喜歡赤身裸體外出,還喜歡騎三輪車,幾次走丟。忙於生計、無暇顧及的父親一把鎖將他鎖在了無人居住的老屋內,這一鎖,已是6年。
6年的「囚禁」時光內,常大聲呼喊著「阿爸」的阿寶吃喝拉撒睡都在屋內,陪伴他的除了斑駁的牆壁、惡臭的地面,還有鐵窗之外匆匆而過的各種眼神和議論聲。
老家的可憐孩子
「老家有位20多歲的智障男孩被鎖在屋子裡有五六年了,就像養動物一樣,實在是太可憐了。你們能不能去看看,想想辦法。」打來這通電話的是市民楊女士(化名),電話那頭,還有她沒強忍住的哭泣聲。
楊女士的老家在無為縣無城鎮七廣村土城自然村,每年夏天或冬天,她會陪著丈夫回老家一兩趟。清新美麗的鄉村風景、純樸自然的父老鄉親之外,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位不能自理、喜歡傻笑、後來被鎖在屋內的先天性智障青年阿寶。
在楊女士的印象中,像個大小孩似的阿寶原先一直跟在母親後面,穿得還比較乾淨,只是有些傻乎乎,鄰裡親戚給些東西,他就開心吃起來。沒想到六七年前,阿寶的母親患病去世了,後來他就被父親鎖在了一間老屋內。屋外雜草叢生、垃圾散落,屋內光線昏暗、異味難聞,髒兮兮的阿寶就光著身子呆在裡面,冬天時,也就裹著一身床單驅寒。
看阿寶可憐,楊女士會讓家人送些飯菜和水果過去,「一見到吃的,他直接用手抓起來就吃」。如此心酸的場景,楊女士不忍回憶,也不忍再去看。回到蕪湖,到了夜深人靜時,她常會想起阿寶,想起迴蕩在土城村裡那一聲聲悽慘的嚎叫聲。
老屋內的呼喊聲
鎖在老屋內的智障男孩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7月8日上午,陰雨綿綿,從通江大道拐進蜿蜒曲折的水泥路行駛近一個小時,七廣村土城自然村到了。這是一個沿馬路而居的村落,進村後,和幾位大爺大媽稍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鎖阿寶的「家」。
「阿爸,阿爸……」還未走近,馬路邊一大間看起來新建不久的磚房後面傳來了陣陣呼喊聲,這聲音正來自阿寶。原來,磚房後面還「隱藏」著兩間破敗的平頂房,堂屋的門大開,可是靠西的房間卻多了把鎖,房前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蒿草,看見有人過來,蓬頭垢面、赤身裸體的阿寶趴在已經生鏽的鐵窗前咧著嘴笑了起來,不時還會喊著「阿爸」「阿爸」。
聽說有記者來採訪,附近幾位村民或打著傘或淋著小雨趕了過來。和楊女士敘述的一樣,村民說,阿寶生下來就是智障,原來由母親貼身照看,可是自母親患乳腺癌去世後,阿寶的父親周光濤便忙著做小工,沒精力管他。阿寶常光著身子到處亂跑,有時還會走失,周光濤便一把鎖將阿寶鎖了起來。
村民眼中的阿寶
阿寶被鎖的屋子是周家20多年前的老房子,這個屋子在村民眼中連豬圈、牛圈都不如,「他的吃喝拉撒都在這裡,沒人打掃,到處都是屎尿,蚊蟲也多,臭得都沒辦法形容」。而前面約四五十平米的磚瓦房是幾年前政府為周家危房改造的新房,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屋內有個洗澡間,床上的被褥散放著,家什一片零亂。
「政府該救助的都救助了,有低保金、各種補助,還在新房安了太陽能熱水器,換了防盜門、防盜窗。」75歲的許修榮是原倉頭鎮的副鎮長,他告訴記者,周光濤白天多外出或打小工,還會跑到縣城快活,晚上在新房裡歇息,有時回來給兒子送些吃的,村裡自來水廠的一些好心人看阿寶可憐,偶爾也會拿些吃的遞進窗戶,阿寶餓的時候會嚎叫或大聲呼喊「阿爸」,聲音很大很悽慘,也不管白天黑夜。
其實,許修榮的家中有位和阿寶一樣被大家稱為「孬子」的腦癱兒子,土城村也還有位喜歡到處亂跑的智力殘疾女青年,不過,與阿寶不同的是,這兩位「孬子」有父有母,一直照顧得挺好。「周光濤的這個兒子就可憐了。」在村民看來,失去母親、不會自理、被鎖在老屋內的阿寶生活得沒有自由、沒有尊嚴,甚至連城裡的阿貓阿狗都有些比不上。
為了戶口本上的那個名字
7月8日,是一個股市依舊在連續暴跌的日子。天空飄著或大或小的雨點,氣溫降到了20攝氏度左右。記者一行驅車一個半小時,來到了無為縣七廣村土城自然村。
還沒有來到阿寶的家門口,我們已經聽到了他的叫聲——「阿爸,阿爸……」聲音混沌不清,使人可以立即判斷出,這個孩子有點「問題」。
其實,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今年已經23歲的阿寶,被鎖在一個平房裡。房子是上世紀90年代的那種平房,裡面黑漆漆的。阿寶所在的房間,積水嚴重,地面上滿是大小便和泥濘,發出一股惡臭。阿寶看見有人來探視,就爬到了窗戶上,透過鐵質的窗欄看著陌生的我們。窗戶外,生長了一棵多葉樹,鬱鬱蔥蔥的樹葉將窗戶和阿寶都遮蔽起來。我們透過樹葉,看到了一個身高在1米60左右的青年,光著身子。青年的面容其實還算英俊,挺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皮膚也較白。只是那一口黃牙以及木訥的眼神告訴我們,他過著極其邋遢的生活,他不是一個正常的小夥子。
如果真要用一個詞語來比喻阿寶所住的房間,我們想到了牛圈或豬舍。甚至,這裡比牛圈和豬舍還要髒亂。阿寶一年365天幾乎都是一絲不掛,在這樣陰暗潮溼的環境裡,他竟然忍受饑寒,奇蹟般地活了過來……這就是一條生命的本能渴求吧!
在與七廣村村民的聊天中,大家說到了兩個俗語。一個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像阿寶這樣的情況,哪個家庭能有足夠的耐心和經濟條件,給予他較好的照顧呢?另一個是「媽媽是孩子最好的醫生和老師」,大家都說,如果阿寶的媽媽還活著,這個孩子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可憐啊!
我們從阿寶父親的口中了解到,阿寶出生後,他就入了戶口。也就是說,在戶口本上,有阿寶的名字。他活在世上,他是一個人,一個合法公民。也許,這樣那樣的條件和客觀原因都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一個人活得比豬和牛都更差,那麼絕對是不應該的。
這個困惑,就是我們做這組採訪的內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