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是我國歷史上一個大動蕩時期。隨著周王朝地位下降,各諸侯國的勢力不斷坐大坐強,兼併戰爭越來越激烈。正像孟子所說的那樣:「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孟子·離婁上》)在春秋戰國這個亂世,先秦諸子出身不同,立場不同,為了解決現實問題,他們從各自的角度對政治提出了各種不同的要求和主張,並且著書立說,爭辯不休,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
儘管先秦諸子的政治主張千差萬別,但他們的目的卻都是以自己的主張幹預現實社會,以期社會的發展合乎自己的願望。再進一步說,先秦諸子都渴望以自己的主張重塑社會,建立起理想中的社會秩序。
儒家希望建立大同世界。《禮記·禮運》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在儒家的大同世界裡,每個人不僅對自己的父母好,也對別人的父母好;不僅愛護自己的孩子,也愛護別人家的孩子;孩子們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鰥寡孤獨廢疾者也能得到照顧;在儒家的大同世界裡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犯上作亂;大同世界裡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大同世界裡老有所養,壯有所用,男女有別,各司其職;大同世界裡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道家試圖建立小國寡民的世界。《老子》第八十章這樣描述道家的理想世界:「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道家貴生,強調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們不願以身犯險。如果出門有風險,那就不出門好了。道家貴生,自然不願意打仗,在他們理想的國度裡是不應該存在軍隊的。在道家看來,最好的生活狀態是,你不要幹涉我,我也不幹涉你。大家都能這樣,這個世界就太平無事了。為了做到互不幹涉,道家寧願捨棄「什佰之器」不用,回到結繩記事的遠古時代去。在道家的理想社會裡,人們無欲無求,與世無爭,摒除了機心,自得其樂,各自過著恬淡的生活,互不幹涉,老死不相往來。
《淮南子·要略》說墨子原來「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因為儒家講究繁文縟節,鋪張浪費,於是「背周道而用夏政」。「周道」指孔子宣揚的周公禮樂文化,「夏政」指夏禹獻身天下、自苦為樂的精神。墨子講兼愛,視人若己;講非攻,反對不義戰爭。墨家吃苦耐勞,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己任。他們有著嚴密的組織紀律,為了道義和公理可以赴湯蹈火,死不旋踵。墨子一生都在為扶困濟貧奔走相告。
和墨子相反,楊朱極力主張「為我」。楊朱最有名的觀點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這個觀點在後世發展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兩句話廣受批判,臭名昭著,被認為是極度自私的行為。然而楊朱這樣為「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作辯護,他說:「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列子·楊朱篇》)站在楊朱哲學的立場,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每個人都照顧好自己,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別人也不要找我麻煩,這樣天下就太平了。如果不斷章取義,這未嘗不是楊朱為當時的亂世開出的一劑良方。楊朱將「為我」視作天經地義,他有一套自己的社會秩序。
墨子和楊朱在當時影響都很大,《孟子·滕文公下》稱「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孟子的一生主要是和這兩派作鬥爭,他認為「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批判楊朱「無君」,楊朱「為我」自然「無君」;批判墨子「無父」,墨子講「兼愛」,別人的父親和自己的父親沒有兩樣,在孟子看來自然是「無父」。在孟子的政治思想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起到維持社會正常運轉的作用。墨子「無父」,楊朱「無君」,都對孟子理想的社會秩序構成了直接的威脅。
孟子提倡王道,反對霸道。霸道依靠外在的力量脅迫人們必須遵循某種社會規則,王道則寄希望於人們主動自發地維護和遵守社會的公序良俗。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單單依靠個體的自覺性往往無法維持社會秩序。為此荀子主張禮法並舉,在重視「禮」的同時又特別強調「法」的作用。他的兩個學生韓非和李斯則走的更遠,他們認為個體的自我約束根本靠不住,只有「法」才能保證這個社會正常運轉。
法家主張嚴刑峻法,以至於人們往往以為法家缺乏仁愛慈惠之心。然而《韓非子·奸劫弒臣》卻說:「聖人者,審於是非之實,察於治亂之情也。故其治國也,正明法,陳嚴刑,將以救群生之亂,去天下之禍,使強不凌弱,眾不暴寡,耆老得遂,幼孤得長,邊境不侵,君臣相親,父子相保,而無死亡系虜之患,此亦功之至厚者也。」從中不難看出,韓非實際有著崇高的理想,他對人類的終極關懷不亞於儒家。
儒家和法家各自從「禮」和「法」的角度提出了規範社會秩序的主張,墨家為伸張正義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道家和楊朱一派看似保守、自私,其出發點也是為天下蒼生計。由此可見,先秦諸子都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