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過年的這幾天，走親戚，串朋友之間，還有一種怪現象就是，到處都可以看到浩浩蕩蕩的相親隊伍。這其實不是個別現象，過年前後正好是年輕人相親的黃金季，處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除了過年這幾天，平時村裡留下的都是留守老人和兒童，多少有點行事能力的年輕人都到外面打工，想找個挑大梁真難。
好在，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村裡的年輕人一到過年，不管怎麼樣，都會穿戴一新，趕回村裡和家人過年。當然，重點還在於趕著回去相親去。這幾天也是村裡媒婆繁忙的季節，媒婆跑前跑後，無非就是傳達著人家閨女家要有兩層的大磚房，否則的話，不嫁。人家閨女說了，得有SUV的新車，否則的今年不給結婚。男方家，聽著媒婆帶過來的爆炸性新聞，垂頭喪氣地吃著碗裡那幾個餃子，怎麼都香甜不起來。
為了早點給孩子定個對象，方圓各村恨不得在孩子很小時就給既定個童養媳，所以，村裡的男孩子，一到十八歲（更早一點的還有十六歲就生了孩子的）就開始結婚，女孩子甚至都不到十八歲。放到城裡，都是剛上高中的年齡，剛給孩子舉行完成人禮，就步入了結婚的行列。結婚不到一年，就生了孩子，還是一個童心未減的大玩童，已經懷裡抱上了自己的娃。每個家庭裡都是兩個大娃娃抱著一個小娃娃一起玩耍。兩個大娃娃的爸爸媽媽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年年輕輕當起了爺爺和奶奶。
小磊家境稍好，爸爸跟著大客車賣票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了，手頭還能節餘點錢。小磊結婚之前，也在外面當電工，每個月能拿到五六千塊錢的工資。加上小磊長得高大帥氣，家裡情況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因此媒婆都踏破門檻地把十裡八村的姑娘往家裡介紹，小磊倒是有可挑選的餘地，但是，給姑娘家的彩禮是一點都不能少。
去年過年回家，剛到家還沒坐熱屁股，媒婆就帶著好消息來了，說人家姑娘家說了，如果願意，趁過年前姑娘來「看家」，過完年就可以嫁過去。小磊媽一聽，高興壞了，正好磊子也回來了，趕緊張羅著姑娘家到家裡來。姑娘來家可不是一般的看家，姑娘帶著一大幫親戚，姑姑、姨姨、嫂子等一幫叫不出稱呼的女眷。當然，磊子得開著車先去接人家過來。所謂的看家也就是姑娘的姑姑、姨姨正經八百地看看有多少個房子，車是不是符合自己心意的車，其餘跟著的女眷都是充人頭，過來拿紅包的。
當天跟著的女眷，見一人給一個200塊錢的紅包，那天姑娘一共帶了8個人過來。當然，姑娘的見面紅包可不是200塊錢都能打發掉的，要麼就是888，要麼就是1688，反正只要帶著「8」，叫出吉利的意思來，就看男方家的實力了。小磊媽媽大大方方給人家姑娘包了個「1688」的大紅包，也是希望人家過完看就能順利地娶進家門
給紅包只是一個進門的禮節，重頭戲還在吃飯，那桌飯菜放到現在的大城市的宴請桌上也已經能看花大家的眼，放到農村的飯桌上簡直了。你想像中地上跑的豬、牛、羊、驢，水裡遊的魚、鴨、蝦、蟹全盤上桌，這道菜吃的差不多時，開始上湯，湯還是各種肉做成的營養湯。吃到最後，竟是見不到一盤素菜。一頓飯下來，得剩下一半，有的菜甚至都沒人動過一筷子。似乎剩下的越多意味著招待的越周到似的。每家就這麼比著浪費。
等著小磊歡歡喜喜把媳婦娶到家時，磊磊媽媽在屋裡哭了個痛快。20歲的時候，小磊當上了小爸爸。他自己都沒整明白王者榮耀怎麼玩時，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具體而微的小磊子，爺倆在一起研究王者榮耀也挺合拍。從此以後，父子倆活像哥倆好，小奶奶一起承擔著這父子倆的休養生息。磊子玩不高興了，把孩子一扔給老媽留下，自己找同學玩去。
村裡和磊子年齡一樣，家庭情況並沒有磊子好的年輕小夥子還有好幾個，他們並沒有磊子那樣幸運。
虎子的爸爸大冬打工沒回來過年，兩個孩子馬上成人，結婚生子需要錢。大冬是九月份出去打工的，看著家裡兩個兒子個頭竄著長，大兒子已經高過自己一頭。照著現在村裡嫁閨女的勢頭，再不出去掙錢，兒子的婚事也就成問題了。出去跟著包工頭蓋房子，好的時候，一天能拿個100塊錢，只要每個月能連續幹下來，一年忙著也還有盼頭。馬上到年關了，包工頭說只要過年不回家，這幾天掙得還要多些，所以，索性一咬牙不回去了，辛苦點，能多掙點也值得。
家裡兩個兒子在周邊別人家姑娘的眼裡真不是什麼好兆頭。一聽家裡兩個兒子，姑娘敏感的神經馬上就意識到，將來嫁到家裡就有另一個「她」給她瓜分家產。再說，給一個兒子說上一房兒媳婦已經不易，兩個兒子那就是家產的複製啊。現在的姑娘貪心的很，一套兩層的房子，一輛全新的車，結婚時還得給12萬元的彩禮。一套都是拿命在博，兩套呢？大冬在家越想也睡不著，到時候連兩個兒子的媳婦都安排不好，他到了老家的祖墳也交代不過去。
大兒子虎子剛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由於文化程度不高，出去也找不到稱心的工作，三天兩頭打零工，掙錢也沒有連續性，剛剛十七歲頭上就壓力山大，撓著頭陷入了迷茫。前兩天不知從哪聽來個消息，想去當兵，一打聽，又一次陷入迷茫，現在當兵的年輕男孩，多是大學畢業，年齡還小，所以，學歷和年齡又把虎子推入了死胡同。坐在門前，看著眼前冷風中搖曳著的雜草從生，不知道何去何從。
村裡，年輕人都按照人家姑娘要求，都蓋上了兩層的大磚房，零零落落散布在大房子中間的小房子都是老人在裡面蜷縮著，有的房子隨著裡面老人的流逝也空空如也，孤零零地在荒地上杵著，訴說著很久很久以前。
廚房裡，大狗也蜷縮著臥在燒鍋的柴草裡，呆呆地數著旁邊在燒鍋的柴禾，一顆、兩顆……，未燒盡的柴禾梗帶著火星掉在了地上，在周圍劃出一圈的亮點。燒火臺不到半米的地方之外，都在一片蕭瑟中籠罩著，瑟瑟發抖。飯菜在鍋裡熱乎乎的，被剷出來後，半分鐘不到就能透心涼。說起來在南方的一個小山村，屋子裡沒有暖氣，也冷得要命。
虎子不想再在小村裡繼續磊子這樣的生活了，一點都不想。越是到外面走一遭回來，出去的欲望越大。可是，過年一回家，已經有媒婆登門拜訪了，虎子還得硬著頭皮按照父母的意願跟著媒婆四處相親。明年過年，虎子決定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