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鐵人三項運動員崔淑賢在去世前的幾個月裡,一直在向當局講述她受到教練和隊醫的虐待的事
據紐約時報報導,韓國一名鐵人三項運動員的自殺,暴露韓國運動隊長期存在的虐待文化。崔淑賢去世後,她的家人公布了秘密錄音,記錄了隊醫和教練對她進行的身體和心理虐待。
6月26日午夜剛過,韓國前途一片光明的鐵人三項運動員崔淑賢(Choi Suk-hyeon)發了兩條簡訊。第一條是發給隊友的,請求幫忙照看她的寵物狗。另一條是發給她母親的,內容更加不正常。
在那條簡訊中,22歲的崔淑賢告訴母親她有多愛她,然後補充道:「媽媽,請讓全世界知道他們犯下的罪行。」
對於她的父母和前隊友來說,她所指的「他們」是誰顯而易見。
崔淑賢自殺後,她的家人公布了一本螺旋裝訂的日記和秘密錄音,在其中這位年輕的鐵人三項運動員記錄了多年來遭受的身體和心理虐待。她說虐待她的是隊裡的教練、隊醫和兩位資深隊友。
在一段錄音中,可以聽到隊醫安珠賢(Ahn Ju-hyeon)反覆打她。「把嘴閉起來! 過來!」在2019年3月的錄音中,人們聽到安珠賢這樣說,隨後是一連串砰砰的打擊聲。
《紐約時報》審閱的這些紀錄和錄音,掀起了一場猛烈的批評風暴,以及對於韓國體育界長期瀰漫的腐敗和虐待行為的全民反省。
周一,韓國鐵人三項聯合會對教練金奎峰(Kim Gyu-bong)和隊長張允貞(Jang Yun-jeong)終身禁賽。檢方也在準備對二人和安珠賢提出刑事指控。
安珠賢是一名隊醫,但據報導他沒有醫學學位。他沒有接聽電話,沒有回覆尋求置評的信息,也沒有對此事發表過公開評論。在周一的議會聽證會上,金奎峰、張允貞和另一名被控欺凌崔淑賢的運動員金多煥(Kim Do-hwan)都否認了這些指控。
韓國國家鐵人三項隊的主教練金奎峰(右),周日在首爾參加了韓國鐵人三項聯合會紀律委員會的會議。
韓國為其作為全球體育強國日益增長的實力感到自豪,該國的頂尖運動員贏得過奧運金牌,以及其他獎項。但一再出現的醜聞表明,運動員普遍遭受身體暴力、侵犯和其他形式的虐待,其中許多運動員年輕、脆弱,在訓練期間遠離家人。
年輕運動員一起住在宿舍裡,經常逃課參加訓練,這讓他們在體育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職業選擇。這樣的制度讓教練對運動員擁有了超乎尋常的權力。其他受害者表示,他們不敢早點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是因為擔心自己會失去事業,被隊友排斥。
兩屆奧運會短道速滑金牌得主沈錫希(Shim Suk-hee)是韓國運動員中罕見的發聲者,去年她指控自己的前教練從她17歲開始就多次強姦她,震驚全國。該教練趙宰範(Cho Jae-beom)因在2011年至2018年韓國平昌舉行的冬奧會備戰期間,對包括沈錫希在內的4名運動員進行身體攻擊,被判處10個月監禁。他仍在對強姦指控進行抗辯。
韓國的這些案例,是全球女性運動員開始坦率說出教練和隊醫們在身體、情感和性方面對她們進行虐待大趨勢的一部分。在美國,一名名叫拉裡·納賽爾的醫生被判處40至175年監禁,因為他以做身體檢查為名猥褻了數十名女孩,其中許多是奧運會體操運動員。
儘管很難完全理解她的想法,但22歲的崔淑賢曾尋求過幫助,曾向當局提出申訴和請願。在自殺前的幾個月裡,她向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會、韓國鐵人三項聯合會、韓國體育與奧林匹克委員會申訴,並向其訓練隊所在的慶州市警方報案。
在《紐約時報》看到的申訴信中,崔淑賢對當局說,在她錄音的那天,安珠賢對她打耳光、拳打腳踢了20多次,導致她的一根肋骨骨折。她表示,由於害怕報復,她當時沒有就醫。
崔淑賢的父親崔永熙(Choi Young-hee)說:「她最近壓力很大,因為接到她申訴的官員表現得好像在體育運動中,毆打和虐待是理所當然的」。
他說,當局告訴崔淑賢:「被告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而且當局沒有足夠的證據採取行動,儘管我們提交了錄音。」
「我們的國家在其他領域可能已經進步了很多,但體育領域的人權問題仍然停留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身為農民的崔永熙說,「誰能把我女兒救活?」
在她去年開始寫的日記中,崔淑賢詳細描述了毆打、欺凌和其他虐待行為。
她在去年7月寫道:「我希望自己死了。我希望我在街上走路的時候被車輾過,或者在睡覺的時候被強盜刺死。」
崔淑賢不知道自己是「瘋了」還是「偏執狂」,她說虐待她的人是這麼說她的。
她後來告訴當局,她在2019年3月去紐西蘭訓練時遭到了隊醫的毆打,因為她不顧教練的減肥命令,吃了一個桃子。在當天的錄音中,崔淑賢抽動著鼻子求饒,反覆說:「對不起,先生。」
教練金奎峰對崔淑賢說:「隊醫先生是為了你好才打你的」。
「別發牢騷了!」他說,「不然我就親手打死你!」
兩屆奧運會金牌得主沈錫希指控她的教練強姦了她。幾個月後,崔淑賢錄下了隊醫虐待她的錄音。
崔淑賢是一名少年遊泳健將,2015年入選國家少年鐵人三項隊,並獲得三枚金牌。2017年高中畢業後,她加入了慶州的鐵人三項精英隊。
崔淑賢在申訴中說,當時還是一名高中生的她被允許隨成人隊在慶州訓練,從那時起就開始遭受這種欺凌、侮辱和情感操縱。
崔淑賢說,大部分的謾罵都是由隊長張允貞發起的。張允貞是明星運動員,也是韓國的全國冠軍。
崔淑賢在向當局提交的陳述中說,張允貞「打我的頭,推我,用拳頭猛擊我,還反覆辱罵我。」
她說,張允貞在其他隊友面前羞辱了她,說她濫交。崔淑賢還表示,有一次,該隊教練強迫她跪在張允貞面前。
她說,受張允貞欺負是她離隊一年尋求醫療幫助的主要原因之一。
崔淑賢之後還告訴當局,2016年在紐西蘭訓練時,她的教練用鞋子打了她一巴掌。同年,教練和隊醫強迫她和另一名運動員吃下價值168美元的麵包。崔淑賢說,他們被逼著吃了吐,吐了再吃,直到凌晨。
崔淑賢於2018年入選國家隊,但為了接受醫療諮詢,她請假了一年。
「我回到了紐西蘭,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她在2019年1月重新加入該隊參加年度訓練後在日記中寫道,「我可以東山再起!我能做到!走起!」
但是虐待又開始了。
在錄音中,安珠賢對崔淑賢說:「我們基本上還是喜歡你的。所有的教練都為你加油,但是你欺騙了我們。」
他表示,之所以懲罰崔淑賢,是因為她向外人抱怨挨打。
在崔淑賢智慧型手機裡的一段錄音中,可以聽到她的教練金奎峰打過她一次。在另一段錄音中,他稱她為 "神經病",並命令她三天不能吃東西,以免發胖。
今年,崔淑賢離開了慶州,去了另一隊,並開始對她的前隊友、教練和隊醫提出投訴。
金奎峰、張允貞和另一名被指控霸凌她的運動員金多煥沒有回覆尋求置評的信息,該隊也沒有代表他們發表聲明。目前還不知道這三人中是否有人已經聘請了法律顧問,也不知道隊醫安珠賢是否有代理律師。
除了調查虐待指控外,檢察官還對金奎峰和張允貞以支付機票、「心理治療」等費用的名義定期向隊員收錢一事展開了調查,儘管該隊的訓練經費由慶州市提供。僅崔淑賢一家就給他們電匯了逾2.3萬美元。
韓國奧運雪橇隊前教練、現任反對黨議員李勇(Lee Yong)說,崔淑賢自殺後,幾名前隊友站出來證實了她的指控,並分享了他們自己受虐待的故事。
在周一的新聞發布會上,崔淑賢的兩名前隊友表示,該隊是一個由教練金奎峰和他的明星運動員張允貞統治的「王國」。這些女運動員說,她們每個月有10天會被毆打,口頭辱罵很常見。
這兩名運動員在周一的新聞發布會上說,安珠賢以物理治療的名義觸摸了她們的胸部和大腿。韓國的新聞媒體在新聞發布會前同意對這兩名運動員進行匿名處理。
其中一名女隊員說:「我們高中剛畢業就加入了慶州隊。儘管我們害怕教練和隊長的壓迫和暴力,但大家都對此事閉口不談。我們本以為這就是作為運動員必須忍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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