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支付幾百元,你就可以在一個潔淨安靜的空間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書桌。不需要每天起早佔座位,也不需要將沉重的課本和習題搬來搬去,在你付完租金的這段時期裡,它如同你的高中課桌般私有。
近年來,一種源於日韓、根據時間付費,從而獲得自習室座位使用權的新共享經濟形式——付費自習室開始在我國走紅。據國內一家網際網路公司近日發布的《暑期教育行業復甦大數據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顯示,新冠肺炎疫情後首個暑假,付費自習室行業與去年同期相比出現了顯著提升,位列復甦榜第一位,「自習室」一詞也位列成人培訓搜索增長率排名第一的品類,較之去年同期,流量增長超過10倍。
以鄭州市為例,作為人口大省河南的省會城市,年輕人的升學和升職壓力皆較大。自第一家付費自習室於2019年出現以來,熱度持續攀升,總體呈現出了「『野蠻』生長,摸索前進」的特點。
萌芽
2018年,李小魚抱著「提高自己」的目的開始準備CFA(特許註冊金融分析師)考試。「雖然家在鄭州,家裡也很安靜,但我在家學習的效率總是不高,效果不理想。」李小魚說。
於是,她先後選擇了咖啡館、書店、圖書館作為自己學習的「根據地」。鄭州市民那時候並不流行去圖書館上自習,所以即使是下午,也能找到座位。
但等到李小魚2019年準備第二次考試時,鄭州市內的公共圖書館開始出現供不應求的局面,一大早就在門口排起了長隊,咖啡館也開始嘈雜起來,讓李小魚很是苦惱。
「當時正好看了一部外國電影,裡面有關於自習室的一些片段,所以我就萌發了辦自習室的想法。」李小魚說。
2019年暑假,李小魚創辦的第一家自習室作為鄭州第一批商家正式開張。在她看來,自習室是對圖書館、書店等公共設施的一個補充,讓大眾多了一個選擇。
「你可以選擇犧牲時間去圖書館排隊,也可以選擇花一定的費用來自習室租一張桌子,從而節省時間。」李小魚說。
近年來,我國應屆畢業生數量不斷增長,據教育部數據顯示,2020年應屆高校畢業生有874萬人。面對嚴峻的就業形勢和就業壓力,考研、考證成為青年人提升自我競爭力的重要方式。
但與此同時,我國平均每43.9萬人共用一座圖書館,公共自習空間供給與社會需求形成較大差距,種種原因共同促進了中國付費自習室的出現和發展。
此外,記者調查發現,在鄭州市,付費自習室的開辦地點呈現出多樣化的特點。
與李小魚在寫字樓中開辦付費自習室不同,曹景龍創辦的自習室開在居民小區裡。
曹景龍是鄭州市的第二家付費自習室老闆,他起初想開自習室的想法很單純:喜歡看書,看好市場需求。由於沒有相關參考,曹景龍的每一步幾乎都是摸索著來的——不知道辦理哪類營業執照、怎麼和小區物業進行溝通、如何在網際網路上進行宣傳……曹景龍坦言,開業的前一天晚上他都十分擔心,「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害怕它得不到別人的認可」。
但是,8月1日開業當天,自習室迎來的5個長期客戶,為曹景龍打了一針「強心劑」。「其實那時候像沿海的某些大城市已經出現了很多付費自習室了,但對當時的鄭州來說,還是一個新鮮事物。」曹景龍說。
第一個月,曹景龍的自習室上座率就達到了70%,並維持著穩定的客戶流量。
生長
早上7點,在鄭州市二七商圈的一座寫字樓裡,田菲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給昨晚消過毒的付費自習室通風,再二次消毒、拖地,迎接第一批來到的客人。自習室不大,除接待室外只有兩個房間:一間直到晚上,燈光都亮得像白天;一間白天像夜晚,只有每張桌子上的檯燈在亮著。
9點過後,自習室裡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大多背著書包,有的還會帶著飯盒。田菲說:「來這兒自習的人基本都是為了某個考試而來的,一坐就是一天。」據田菲介紹,現在在自習室學習的考研黨能佔到一半左右,另外還有一些準備註冊會計師、雅思等考試的人。
田菲的自習室是從2019年年底開始準備的,那個時候全鄭州市像這樣類似的「沉浸式」付費自習室並不多,但疫情過後卻像「雨後春筍」般出現了許多。
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使付費自習室在經歷「寒冬」後,迎來了「大回潮」。據相關平臺的工作人員透露,僅今年7月,鄭州市範圍內與該平臺籤約的付費自習室就增加了42家。
王儀麗是今年的考研「二戰生」,2019年的整個暑假她都是在學校度過的。今年備考時,王儀麗本打算去目標大學的教室或者圖書館自習的,還能蹭蹭課,但因為疫情她只能選擇在學校外面的自習室了。「自習室和家相比確實是有學習的氛圍和環境,對我這種自制力差的人而言,可以說是『花錢買效率』。」她說。
鄭州大學商學院副教授任廣乾分析道,由於疫情的暴發,許多高校一直處於封校狀態,一大批原本計劃在學校備考的學生沒有了學校的學習環境,只得轉戰自習室。同時,就業和競爭壓力增大,許多上班族也希望通過不斷學習以及考證來提高自身競爭力。隨後,需求的不斷增長又反過來推動了自習室的大量出現。
報告顯示,今年疫情後付費自習室門店數量增長較為明顯,付費自習室儼然成為新的網紅「打卡聖地」。其中,鄭州市付費自習室門店數量增幅位列全國第三。
林薇和朋友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創立自習室的。今年6月,林薇準備考CFA,朋友準備考研,兩人都想有個學習的地方,在做了市場調研之後,6月底,他們的第一家自習室開業了。
創業不僅沒耽誤林薇的學習,她的學習效果反而更好了。由於自習室用戶大部分為考研黨或考證黨,年齡相當,林薇覺得他們不僅是客戶,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會互相幫忙拿外賣、取快遞,她不在自習室時還會有人幫她領著新客戶參觀環境。
李小魚回憶道,她曾看到很多客戶都是在自習室結識並成為好夥伴的,甚至還會在自習室的用餐區分享資料。許多人告訴她,在自習室裡學習,像是回到了上學的時光,小小的自習室就像班級一樣。
困境
為了更好地準備暑期的推薦免試研究生夏令營,今年6月初,焦子琪來到鄭州某付費自習室學習。該自習室在某小區內,屬於私人開辦,離大學城不遠,客戶以考研黨為主,且多為長租。
6月22日上午,焦子琪像往常一樣前往自習室,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學習。但當她走到門口,卻發現自習室的大門緊閉。一問旁邊的人,她才得知自習室被小區的居民舉報了,因而被要求停業整頓。
「我的筆記本、平板電腦都留在自習室內,但當時我又著急用,老闆明明在房間內但就是不給開門。」焦子琪說,相關部門經調查後,發現自習室存在消防安全問題,加之停業整頓期間,老闆對客戶不負責任的態度引起眾人不滿,她趁機同幾位客戶一起辦理了退租,並拿回了100元的押金。
「過了那段『風口浪尖』時期後,再去辦理退租,老闆就不給退訂金了。」焦子琪感覺有些慶幸。
據鄭州市12315投訴舉報維權中心的相關記錄,2020年以來,該熱線電話共接到了6個關於付費自習室的投訴電話以及1個舉報電話。艾媒諮詢調查數據顯示,有67.7%消費者曾在付費自習室有過不佳體驗,但同時,這其中有超過八成的消費者仍表示會繼續去自習室。
需求數量的激增和質量的參差不齊,形成一對鮮明的矛盾,橫跨在付費自習室的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
租個房子、擺幾張桌子,10天就可以造出一個自習室;一個月回本,開一個月即賺一個月,不想幹了隨時可以全身而退;定價隨意、管理不當、廣告過多、座位擁擠……除自習室從業人員個人行為造成的行業亂象外,對林薇來說,作為大學生創業,最發愁的還是資金問題。
由於資金不足,林薇和朋友只得決定先行裝修自習室的大部分區域,遺留下的小部分功能區等資金跟上後再進行裝修。曹景龍說:「除了提供一些專業性指導外,我們也希望有關部門能夠為我們提供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出路
據艾媒諮詢調查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付費自習室用戶規模僅有85萬人,2019年增長至230萬人。預計2020年中國付費自習室用戶將繼續暴增,用戶規模將達到755萬人。而到2021年,在付費自習室市場逐漸飽和的情況下,中國付費自習室用戶規模預計將下降至541萬人。
趙龍是北京一家培訓機構的負責人。今年6月,在考察市場後,他所屬的培訓機構決定在鄭州開辦一家自習室「試試水」。當投入20萬元並在8月開業後,他們發現「效果完全沒有預期那麼好」。
「本來以為相比北京市場的飽和狀態,鄭州會稍微好一些,但是開業後顧客很少。」趙龍說。
面對即將或已經到來的大學開學季,趙龍覺得可能會面臨「越來越難做」的處境。如何在同質化嚴重、盈利模式單一的行業中脫穎而出,獲得長久不衰的競爭力和生命力,是每一個付費自習室經營者所面臨的重大難題。
作為鄭州付費自習室行業的「頭部」,曹景龍認為他的自習室能一直保持較高客戶流量的原因,還是在於口碑。但第三家店開業後,曹景龍開始琢磨怎樣才能真正為自習室注入「靈魂」。2019年時,他的自習室最遠用戶輻射範圍可以達到10公裡,但現在基本都是3公裡以內。
「市場越來越飽和,盲目擴張沒有意義。」曹景龍表示,下一步,他想研究出一種學習模式,讓客戶參與進來,從而起到督促客戶學習、保證學習效率的作用。
「我希望會員和客戶能真正在自習室有所收穫,而不是說我把座位租給客戶後就不管了。」曹景龍說。
任廣乾表示,以共享單車行業為例,在經歷了萌芽、成長、爆發和衰退後的當下,只有個別品牌能夠在浪潮中存活,付費自習室行業同樣需要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付費自習室這種商業模式就決定了其易被替代性,經營者一定要在品牌上多下功夫,在消費者心中樹立良好的品牌形象,才能在消費者中形成一種選擇偏好。」任廣乾說。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小魚、林薇、趙龍為化名)
來源:中國青年報 作者:潘志賢、許何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