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鞍華,6次斬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獎,是香港最具才華的導演之一,不少電影人曾助力她拍電影,比如王晶投資《天水圍的日與夜》和《天水圍的夜與霧》;劉德華投資《桃姐》。
最初,編劇李恩霖拿著親身經歷寫的故事《桃姐》找上許鞍華,希望她將其拍成電影,但許鞍華遍尋投資不著,幸得劉德華及時出手,投了三千萬拍這部電影,成就了一部經典,如今豆瓣高達8.3分。
為了平衡成本,劉德華也親自上陣出演,表示就算虧錢也只是虧我的片酬。再加上他和許鞍華的影響力,許多大咖不計片酬出演,諸如洪金寶、徐克、岑建勳、寧浩等。
有網友表示不敢看:人老了後好可怕啊,我不要中風,不要大小便失禁,不要滿臉老人斑,不要生活不能自理,不要住老人院啊!為什麼有人如此抗拒,只因為影片把生老病死說透了,建議老人不要看。
01、桃姐與羅傑
桃姐是羅傑家的傭人,伺候過羅家幾代人,照顧羅傑長大成人,電影的開頭就表明了兩人的關係。
飯桌上擺好了螃蟹和清蒸魚,羅傑很自然的接過桃姐遞給自己的飯,然後就開始夾魚腹最嫩的那塊肉,等他吃完飯後,桃姐再切好水果給他,服務一應俱全。
等伺候好他之後,才在廚房開始吃飯,很明顯就是在羅家當了很久的傭人。
但是當羅傑說想吃牛舌的時候,她又說他剛剛「搭橋」,還吃牛舌是嫌命長嗎,羅傑不管她,就說想吃滷的。
一般來說,傭人怎麼會關心主人的健康,主子想幹嘛照做就是了,不過等羅傑上班後,她又熱鍋起火,買了新鮮的牛舌給他滷肉了。
羅傑的工作是監製,所以影片難免涉及工作的拍攝,辦公室內,他當著老闆於冬的面,和徐克還有洪金寶在為電影的預算吵架。
老闆看三人吵得不可開交,就大方增加了預算,可鏡頭一轉,剛剛還吵得面紅耳赤的人,卻在餐廳裡一起敬酒。
原來這三條友,是合起來一起做戲,讓老闆增加預算的,餐桌上還相互調侃對方的戲好。
可餐廳上的開心並沒有持續多久,羅傑回家後發現桃姐中風了,桃姐入院後不能照顧他了,所以他找了家養老院給桃姐養老。
養老院的負責人,穿得比羅傑這個製片人還要貴氣,刷成了蒼蠅腿的睫毛,讓她的卡姿蘭大眼睛徒增幾分油膩,耳墜、戒指、手鍊全是翡翠,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闊太一樣。
後面她說的話就更加諷刺了,一個老人一個月尿片就要580,不僅護工費有支出,七零八扣、亂七八糟加起來,夠她貪的。
羅傑聽完後轉頭看了看院裡的老人,全都無精打採,一副「等死」的樣子,打著瞌睡,氣壓極低。
這個情節,也折射了香港老齡化嚴重的問題,子女無力贍養老人,就會選擇送入養老院,而,老人一多,自然也令投資商在養老院的賺的越來越多。
他們毫不吝嗇的壓榨著被子女丟來養老院的老人,這才有了穿金戴銀的養老院負責人。
02、親似母子的主僕
桃姐雖然是羅傑的傭人,可兩人的關係卻親似母子,她入院後,羅傑朋友來他家,翻冰箱的時候翻出了牛舌,眾人七嘴八舌、迫不及待的就把牛舌瓜分了。
吃完牛舌後,又開始懷念起了,年輕時候經常來羅傑家蹭飯,都是桃姐做飯,她的廚藝高超,就算三人成年後有了家庭,也對她煮的美食難以忘懷。
三人一起打電話給養老院裡的桃姐,給她唱歌仔,場面十分感人,少年長成了油膩大叔,卻始終沒忘桃姐曾給自己帶來的溫情與照顧。
羅傑和親媽之間尷尬的氛圍,就更加顯得桃姐和他親如母子了,羅傑在車上陪著母親,聽著她一直喋喋不休,從不搭話,只會一直點頭,像個木頭一樣。
可是面對桃姐的時候,他會摟著桃姐一起走,有很多的玩笑話講給她聽,還會逗她養老院裡有人追她。
和一生未婚未孕的桃姐一樣,儘管羅傑功成名就、人到中年,可他卻依然單身,他問桃姐,年輕時候那麼多人追幹嘛不嫁出去,她說那些人很腥,羅傑開玩笑養老院追自己的人也一樣——腥。
這是電影第一次出現腥,第二次是羅媽帶著燕窩來養老院看桃姐,桃姐問羅夫人是不是沒放姜,怎麼那麼腥,可是羅夫人卻說自己感覺不到腥。
一個好的廚子的味覺自然也十分靈敏,而這份味覺不僅僅體現在食材上,更體現在對人的直覺上。
儘管桃姐心存尊卑意識,但談到關於煮菜方面的時候,她卻很執著,不管羅夫人難看的臉色。
而更加體現兩人階級差異的戲碼還在後頭,原來羅夫人和桃姐同年,兩人都是七十歲,可在保養得當,風韻猶存的羅夫人面前,她要是喊桃姐一句「媽」我都信。
果然,金錢可以延緩一個女人的衰老年齡,儘管只是表面上「假象」,身份證上的年齡尚且還無法改變。
03、養老院的眾生相
電影最有趣的部分就是桃姐住入養老院那部分了,桃姐是一個很有自尊的人,儘管她是一個傭人,但卻始終沒有打擊她的自信。
所以在有人說她的名字像個下人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懟回去了;當別人說羅傑才不是她的兒子,議論紛紛她的關係時,她也毫不客氣翻了一個白眼。
一入院,是蔡姑娘接待的她,秦海璐扮演的角色用半生不熟、夾著國語的粵語和桃姐溝通著,顯得吃力又敬業。
蔡姑娘看桃姐不像尋常老人,要她幫自己,還感慨別人都像她一樣就好了,但這個笑起來很溫柔的姑娘,卻並不如表面般簡單。
大年初一和桃姐看電視,桃姐問她怎麼不回家過年,她的家人的時候,蔡姑娘反而沉默了,桃姐也很識相的沒有再追問。
接下來就是《巾幗英雄之義海豪情》裡面的骨嬤了,慈眉善目還是這麼可愛,但她的命運卻和骨嬤一樣悲慘。
那個一直掛在嘴邊的兒子,到死都沒來看她一眼,女兒說他拿走了母親賣樓的錢跑路了,女兒很生氣,因為母親確實重男輕女,所以每次來看母親,她都滿臉怒氣。
但就是這樣一個滿臉寫著不耐煩、對母親偏心非常不滿的女兒,過年前把母親接回去過年,母親死後在她的床前哭成淚人。
沒錯,我恨你愛哥哥比愛我多,但是我也心疼哥哥對你的漠視不理,和你離我而去。
再來就是整個老人院最有活力的堅叔了,他以一個很輕浮的形象出場,好像誰都想撩,愛跳舞又愛開玩笑,是暮氣藹藹的老人中最朝氣蓬勃的那一個。
但是也是最愛借錢的那一個,第一次借錢,就用一盒幾十塊的蛋撻換來了桃姐的三百元;
第二次和羅傑借了三百,結果在小巷子裡,羅傑發現他摟著小姐「出街」。
原來桃姐說的「腥」是這個意思,「鹹濕佬」那個腥。
其實他向別人借的錢都拿去鬼混了,羅傑很生氣,所以第三次開口借錢的時候,他很不給面子罵了堅叔一頓。
但桃姐還是讓羅傑給錢了,因為他還能去鬼混幾次,不如就讓他多快活幾天,安度好餘下的晚年。
可桃姐死後,就沒人再借錢給他了,葬禮上,他送給桃姐的那束白玫瑰,算是對桃姐最後的感恩了。
此外還有很多特別到讓人心疼的老人,老人院門口一直坐著一個老人,一句話不說,就一直在門口坐著,就這樣從開頭坐到了結局;
還有養老院最年輕的「老人」——梅姑,桃姐以為她是來看老人的孝順子女,但其實她是住院的那個,她得了尿毒症,養老院有透析做,可以洗腎;
還有吃飯一直掉飯菜,被校長罵哭的老人,他都看不見,怎麼可能吃飯不掉飯,他被訓斥的樣子剛開始看還有些搞笑,可是越到後面我就笑不出來了。
他沒有多少戲份,每次都是拿著那個水晶球,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顯得可憐又心酸。
04、A Simple Life(電影的英文名)
桃姐很幸運,就算膽囊發炎手術也痊癒的很好,撐到了看羅家第五代的那一天,羅家曾孫百日宴上,她把自己的戒指給了羅家的孫女。
孫女沒有推辭,很高興的手下,給了她一個很溫暖的擁抱。
桃姐眼看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離去,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所以就把貴重的東西都送給最重要的人了。
大年初一,她給在美國的羅傑打電話,說自己在這邊過的很好,但其實老人院的人所剩無幾,羅傑也很明白桃姐的苦心,所以很快就回來陪她了。
帶桃姐去看自己電影的首映,桃姐精心打扮,就為了陪乾兒子出街,羅傑讓她先坐著,自己去應酬賓客了,而桃姐背後躲起來抽菸的人,正是黑色幽默鬼才導演寧浩。
首映看完下樓時候,又撞見了「鬼婆專業戶」——羅蘭,她驕傲的摟著羅傑一起走回去,兩人的身影被暖色的路燈拉得綿長,為兩人徒增幾絲溫馨的氛圍。
可人終有一死,桃姐還是要走的,臨走前,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要吃燒鵝瀨粉(字幕瞎扯的,才不是涼粉),可她來不及吃燒鵝瀨粉,就走了。
許鞍華導演和桃姐一樣,拍這部電影時候已經64了,未婚未孕,可完成這部傑作後,她說:「拍完這部電影後就不那麼怕老了,也不怕潦倒。」
沒錯,也希望你能像桃姐一樣,就算無兒無女,也能有一個羅傑陪在身邊,陪你走過生命中最後的一程。
比死亡可怕的是,沒人在乎你的死活,你如孤魂野鬼般在世間行走,無法感知世人所給予的柔情與美好。(撰文:宋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