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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學術中國及瀟涵來源:學術中國(ID: xueshuzhongg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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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ke
要不要讀博?讀博有什麼用?博士生懷著什麼樣的心態在做科研和讀書?這些問題我們一直在發問。今天推薦學術中國的兩篇文章,分別從不同角度闡述了博士的學術抱負,希望能帶動思考和啟發,解答內心的一些困惑。● ● ●
抱歉,我不收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
導師曾和我聊起一位師兄。他不僅人品極好,而且功底紮實,有悟性,還是位謙謙君子。基本上是按著「白馬王子」的劇本來長的。對於一位極純粹的學者而言,這本該是一個最完美的學術際遇。
然而博士畢業,師兄卻沒有留在學術界,而是回去當了一位公務員。他告訴我,學術界充滿了未知,且年輕學者容不得些許懈怠,太辛苦、太未卜了。
導師抿一口茶,說:「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能鋪的路我都為他鋪好了。」
臨畢業,我和師兄去導師家聊天。他和導師說,他不想過「論文 - 教學 - 科研」式的生活,想回原籍找份工作,檔案一畢業就轉回去。當時,導師愣了有十幾秒,完全說不出話來。
師兄告訴我,他只是珍視知識,但並沒有學術抱負。
隨後,導師連續2年停招博士生。時至今日,他依然感到惋惜,這麼優秀的一位學生,終究未能傳承他的學術理路。他也懊悔,如果他早點了解師兄的追求,也許還能在其他方面幫得上忙。
這件事,讓我想起某著名學者的一句話:越純粹的學者,越脆弱;越優秀的學生出走,他越痛心。
無論多麼浮躁、「量產」的博士教育,總有一些相當純粹的學者,希望畢生鑽研的學問能得到傳承。博士,是當今教育的最高學位。到了這個階段,教育目的已經從「培養」變成「啟發」。說得玄一些,和傳衣缽差不多。一位博士生給導師最好的回報,答案其實很明了。一份出色的博士論文,一個崇高的學術理想,真的足夠了。
若沒有學術抱負,請不要傷害最純粹的學者。
無論人們如何把「學術」形容得高大上,它越來越接地氣,已是事實。「搞學術」的目的也漸漸多元化。在一些學者看來,科研個體一旦產生學術抱負,那麼他肩上的負擔便會非常沉重,不妨拋棄學術目的,只做研究,這樣會輕鬆很多。
一位教授,和我聊起他的一個博士考生。
一年10月,這位考生到他家拜訪,算是相互摸個底。這位教授告訴我,這次碰面令他終生難忘,從此以後,他堅定地認為,報考他的博士生必須首先聯繫,有條件的,最好約面談。
難道這位考生不優秀嗎?
「恰恰相反!」這位教授和我說,「他用了8分鐘時間,非常謙遜地陳述他的學習、論文發表、師門情況等等。專業對口,雅思8分免試,基本什麼都攔不住他了。這是我見過的,履歷最光鮮的研究生之一。」
起初,這位教授幾乎要告訴他今年非他不招,靜靜聽完他介紹後,教授隨口問了一句:「在專業方面,你有什麼感興趣的問題,你問我吧。」
這位考生,支支吾吾了地說了個「礦層學」,教授以為他緊張,於是安撫他,繼續順著他的回答問下去——「礦層學不簡單呀」、「學科交叉和應用也很多」 …… 但幾個問題下來,教授發現,這位學生有滿腔的「解答」,但沒有「問題」和「興趣點」。
「他學得很紮實,我想挖掘他的興趣點。」這位教授說,「我和他說,畢業論文也行,只要學科相關的,礦物巖石學、古生物地層學、礦層學、層礦規律、層礦預測 …… 都沒問題!全都可以談!」
但接下來,這位考生說了一句話:「老師,無論給我什麼課題,我都會認真對待。」
這位教授突然明白了,他嘆息一聲,接著隨便聊一會兒便和學生告別了。他很痛心地和我說,就要讀博了,這孩子依然沒有學術理想,「且不知道搞學術會很爽」,往後4 - 5年枯燥的日子怎麼辦?拿什麼去憧憬成功?能不能熬得住?
有些博士生,他們會成長為優秀的學術界職場人,而不是一位學者。
學術抱負理應很沉重,路途理應很艱辛。你的學術興趣可能會轉移,學術理路可能被推翻,更多書、文章你需要讀,更多實驗,更多田野作業你需要做 …… 原先的學術抱負,很可能會改變,甚至可能無法達到,這都是正常現象。所以,就可以沒有學術理想?
復旦大學新聞學教授李良榮反覆強調一句話——「沒有理想,就不要搞學術。」
任何學術研究,都是探索一種理想實現的可能性。博士以後,你需要成為某一方面最前衛的「探索者」。沒有學術抱負,基本等於放槍沒靶子。你在探索什麼,又想成就什麼呢?總不能指望老有人指派研究課題吧?導師的學術理想、理路、激情,又由誰來傳承呢?你學得很吃力,導師也帶得很辛苦,而結局大多都是悲劇。
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是悲哀的。老實說,在熬過碩士論文後,居然還不了解何謂「學術研究的快感」,這讓博導們怎麼教你呢?其實,不少人需要的不是搞學術,而是一隻飯碗,一份學歷,一個駕輕就熟的工種,一種風險相對較小的生活。不妨告訴大家,有這種需求的博士生人選,我一抓一麻袋。
沒有學術抱負,對不起,你不是我要招的博士生。
有個最冷門的專業,大家卻頗為熟知 —— 北大古生物學。
冷門、學術性強的專業和課程,自然門前冷落鞍馬稀。時代變遷,每年裁撤的專業幾十上百個,如果教育評估一刀切,北大的古生物學根本等不到「六代單傳」,老早就「二世而亡」了。一直招生困難的古生物學,卻遲遲不撤;當年大熱的BP機通訊專業,早已銷聲匿跡。為什麼呢?專業的存廢,不僅在於有沒有學生去學,還在於它有沒有深層的必要性。
沒有學生就沒有教育,自然更談不上學術傳承。
於是有些人說,學術傳承這個要求太高了,難道沒有學術傳承,你就不招博士生了?
活在當下,又拖家帶口。沒錯,導師也會妥協,或者說大部分導師,必須妥協。為稻粱謀而奔命,為五鬥米而折腰,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何況這些博士考生,大多和導師並無個人恩怨,只是單純的追求不同,指不定哪天就萌生了學術抱負,也不能斷言一定悲劇不是嗎?
沒錯!但關於學術抱負,導師真會寄希望於你的未知嗎?
全國最好的中文系:北大中文系,每位老師的招生比例平均是1:40。為招上一個心儀的學生,一位老教授足足等了5年!博士招考,全國多少優秀學子,如果標準真放這麼低,要招個學生,易如反掌。
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你憑什麼打動導師?
多年前,我曾採訪過一位人大的老師。
他告訴我,最愚蠢的博士教育,是以知識傳授為第一位的教育。博士教育不僅僅是在培養學生,還是在培養同事、大牛,甚至是一位在你水平之上的大家。博士階段的「知識傳授」更像是一種基本形式,而遠遠不是核心、基礎。
他直言,到這一階段,90%的知識傳授,對「培養成功」的貢獻,可能還不到10%。一般學生,認真讀過原典和2、3本前衛的著作,導師提點一下就能很好入門。「我教的東西,方法、思維永遠是第一位的,我自然希望我的博士生有抱負,能傳承下去,能超越我最好。」
一句話,學術抱負,就是一種拼搏向上、捨我其誰的欲望。
它的重要性,中國社科研究者體會最深。
20世紀,日本學者對中國各方面的研究,令人驚嘆。有位著名學者這麼形容:當時研究中國的100位一流學者中,有50位是日本學者,其餘50個名額,大陸、港臺、韓國、新加坡、歐美等地一起分。
在19、20世紀的日本學者心目中,一手承起乾嘉學風的他們,才是中國學術的正統繼承人。大家是否記得?當時最珍視章太炎、陳寅恪、黃侃、錢鍾書等出類拔萃的民國學者的,幾乎都是日本學者。
京都大學的著名學者吉川幸次郎,在形容當時日本的「中國學」研究時,他說:「我們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大多是抱著中國人做不到的標準去做的。」從整體上說,20世紀的「中國學」研究,沒有哪一國的學者,對文獻、解讀的考究能達到日本學者那麼錙銖必較,不計成本。
學術人才的培養,動輒幾十年。對於博士導師而言,學術抱負的產生,本該是在碩士階段——甚至之前——就應該完成的任務。這位人大的教授說:「你研究自己國家的知識,獲得了『代表國內前沿水平』的評價,當下一句是『再找找日本學者的研究』時,那種心酸和悲涼,一般人根本體會不了。」
一位即將接棒的博士生,我能不看重你的學術抱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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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生的抱負在何處——
對《抱歉,我不收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的回應
瀟涵
早飯時我看到「學術中國」的一篇《抱歉,我不收沒有學術抱負的博士生》的文章,便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小悸動。分別從中國最好的兩所高校(這不是病句,確實不分高下)讀完本碩博,剛剛踏入社會的我確實有太多話想說,但又苦於不知從何說起。這次便藉機碎碎念幾句,首先從中國的高校說開去。
前不久一篇「北大是一流大學還是三流大學」的文章引爆朋友圈,雖然「三流」一詞過於誇張,但確也值得學術界和教育界的反思。從全球知名的QS世界大學排名榜單來看,清華和北大兩所高校一直領跑全國甚至亞洲高校,從全球50名左右上升到現在的25名內。這不禁讓國人迷惑,這樣的排位還不能稱為一流大學嗎?
從兩校的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目標來看,至少目前高校自身認為還不能。這樣的自我定位無疑也深入到大多數清華和北大的學生心中,至少我在本科階段能夠感受到同學們那種在國內高校圈中驕傲自信,而在國際學生群體中士氣減弱的矛盾心理。但是中國是否有世界一流大學這個話題不能因此蓋棺定論。
在世界一流大學的標準中首先要有一流的學生和一流的師資。研究生期間,我有一年在哈佛大學交流學習的經歷,這一年在與國外師生的交流過程中我的最大感受就是更加有自信了。至少從我所在的學科領域來看,我們與世界公認的一流大學、一流學科之間沒有什麼差距。
與我同行赴美的同學也有類似的感受,並且早在這篇微信紅文出現的一年前便已經向學院提議,協助博士生開闢申請國外一流大學教職的通道。其實與國外博士生相比,我們在知識基礎、理論框架、甚至近年來不斷強調的方法論方面旗鼓相當,完全可以同臺競演。但國內博士生在文化背景的影響下確實缺少了一點巧思和妙想,也可以等同於被許多人一再強調的創新能力不足,而這便也引出了我想討論的第二個話題。
我是一個純粹的文科生,選擇了一個充滿抱負和理想的社科類專業,從事著一個絕對經世致用的研究方向。因此我們這個學科中一直存在著關注於理論和關注於現實的兩個分支方向。讀博期間在選定研究方向前,學院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曾對我說應當更多地關注於研究組織與制度這種能產生理論傳承的領域,而不要過多的追捧時事熱點和政策分析。但從現實情況來看,後者無疑是我們學科中最常見的選題方向。逐漸的,博士生的選題和論文寫作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套路和範式。
相比之下,我在出國時接觸的國外博士生的選題確是更加的巧妙,尤其在以中國政治為研究對象時,切入的視角常常是中國人自己都難以想到的。或者是通過藉助獨特的研究方法和分析模型,或者是通過選擇獨樹一幟的研究對象和分析案例。但有時過度追求選題視角的新穎便難免會有譁眾取寵之嫌,並且真正深入了解中國國情和實際的學者很容易看出其中對現實問題理解的偏頗和破綻,但確也不得不肯定其方法論上的嚴謹。
不得不說我們這個學科的博士教育有其特殊性,在追求理論貢獻的同時也必須考慮到其現實意義,進而還需要給出切實可行的政策建議。通過三到四年的博士學習,達到以上這三者的兼顧確實在後天不懈努力的基礎上還需要一些學術天賦。因此在本專業博士培養的現實中,往往經過一段時間的個體自然發展和各種必修環節的篩選,學生的專長領域會分道揚鑣,其中比較突出且值得肯定的有兩種:或者是熱衷於研讀文獻,沉浸在對各種方法論和範式的比較鑽研中,並擅長於嚴謹規範的學術論文寫作;或者是熱衷於實地調研,專注於對各種時事熱點的討論分析中,並擅長於針砭時弊的短評、時評的寫作。
前者無疑更適合傳承導師的學術衣缽,或者說更具有學術抱負;而後者則更多地會選擇進入政府、智庫來發揮自己的特長。對這些不再從事規範學術研究的博士而言,也許他們在讀書期間積累的文獻綜述、模型設計等能力已經不再重要;但學術訓練過程中形成的對問題的敏銳度和判斷力卻成為必需。
因此回到最初的主題,究竟我們需要怎樣的創新能力?至少對我們社科領域的學生而言通過腳踏實地的走訪調研而深入剖析一個現實問題的意義並不亞於一項在方法或模型方面的創新。而準確且開創性地選擇關注某一重要的政策議題或者行業領域的能力無非也是一種重要的創新能力。
針對這一話題我只能選擇站在一個社科類博士生的角度去探討。大眾對理工科博士的態度是國家斥巨資建立了各種實驗室來支持你搞科研,期待你為祖國的科技發展添磚加瓦,而你拿到一紙文憑卻藏身機關大院的行為是「忘恩負義」;對文史哲博士的態度是在你飽覽古今中外人文巨著,深挖各路文人墨客心路歷程,對歷朝歷代文物典藏如數家珍之後,卻埋頭各類公文的行為是「大材小用」。但我想說,對我們社科類博士而言,投身祖國公共事業的選擇與堅持學術道路一樣適得其所。
工作後,我更加堅信,也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如果你是一名博士生,而你的抱負卻在於想為經世濟民切實做出一點貢獻,那麼離開學術圈,腳踏實地地走入基層、走進社會也是一種光明的選擇。
我有許多學長和同學,他們的抱負就在於造福一方百姓,而他們在博士學習期間積累的在公共治理領域的豐富的學識,和訓練出的強大的學習判斷能力無疑會成為其工作過程中的左膀右臂;或者又有些博士生的抱負在於在國際舞臺上代表祖國發聲,他們在博士學習期間培養的精煉的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無疑也成為其進入國際性組織或企業後的強大助推力;而現在國內掀起的智庫熱潮更是需要一批優秀的博士畢業生為雨後春筍般湧現的各地高端智庫注入新鮮血液。智庫中研究人員與高校學者的差異則與我之前提到的兩類博士生成長道路的差異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因此博士生的抱負究竟應該在何處,這值得教師和學生、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的共同思考,只有全社會對博士們的選擇更包容了,他們才能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得更自如。
你認為,博士生的抱負究竟在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