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拱北後,張子強和胡濟舒下了車,門口的迎賓小姐看見兩個衣衫不整的人,正詫異時,他們卻朝桑拿浴室走來。沒有等小姐開口,張子強就對小姐說:「要一間貴賓房。」張子強、胡濟舒隨著迎賓小姐一頭扎進了桑拿間,進了貴賓房後就沒有出來。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指揮部接到珠海方面的電話後,立即果斷命令:珠海拱北和深圳各口岸嚴密控制張子強和胡濟舒出境。請珠海市局動員更多的警力,擴大搜索麵,務必找到這兩個人。
就在廣州省廳指揮部與珠海一線的同志緊張地搜索著張、胡蹤跡時,廣州海珠區吉丘下道的金惠花園裡卻顯得格外寧靜。在這個住宅區的某棟樓下,辦案人員正在監視著張子強犯罪集團裡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張志烽。
晚上約12點多,負責監視人員突然發現從樓內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從胖胖的身影看很像是張志烽。中年男人走向那輛張志烽停在樓下的豐田小車,把車開出了金惠花園住宅小區。辦案人員馬上開車跟上,發現張志烽上了廣州至珠海的高速公路。辦案人員一邊繼續跟蹤,一邊立即向指揮部作了匯報。
指揮部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線索。張志烽是張子強犯罪集團裡的三號人物,在張子強和胡濟舒逃跑的時候,他突然深夜開車去珠海,極有可能是去與張子強、胡濟舒會合,這樣,張子強、胡濟舒的藏身之地就會暴露出來。指揮部讓跟蹤人員緊緊盯住,隨時和指揮部保持聯繫,同時也通知了珠海方面。
原來,張子強和胡濟舒在貴賓房商量,必須要離開珠海才能脫離危險,要離開就要有交通工具,而他們的車還停在高爾夫山莊,要找一個人從山莊裡把那輛奔馳車開出來。這時,他們決定讓同夥張志烽到高爾夫山莊裡把車開出來。
張志烽開車到珠海時已經是凌晨1點多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他將車一直開到拱北桑拿浴室,下車走了進去。
張志烽走進去的時候,迎賓小姐迎上來問:「先生,就一位?」
張志烽搖搖手說:「我找人。」說完徑直走了進去。
張志烽在一間貴賓房裡找到了張子強和胡濟舒,當時正有兩個按摩小姐在給他們按摩。
張子強看見張志烽進來,揮揮手讓按摩的小姐出去。
張志烽問:「什麼事,深更半夜裡把我叫來。」
胡濟舒說:「我們被『皇氣』(皇家警察)包圍了。我和大富豪雖然逃出來了,可車還留在高爾夫山莊,一下又走不了。你能不能進去幫我們把車開出來。」
張志烽想了一下說:「你們逃了出來,車留在山莊裡,肯定是被人監視著的,讓我去取車,我不是往死裡撞嗎?我不敢去。」
張子強、胡濟舒見張志烽不願去,也無奈。
此時,天近黎明,辦案人員已經發現了張子強和胡濟舒的藏身之地,一邊把情況立即報告了指揮部,一邊把桑拿浴室嚴密地監視了起來。
張子強、胡濟舒、張志烽在桑拿室裡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出來,三人鑽進了張志烽的車。
不遠處,何濤他們和珠海市局的同志正緊盯著這間桑拿浴室。張子強他們一露頭,立即被發現了。他們馬上報告說:「目標出來了。」
說話間,張志烽的車已經迎面開來了。珠海局的車馬上悄悄跟上去。
這天,雖然珠海街頭的人比平時要少,但酒樓和商店都照常開門營業,商店還在做著年貨的促銷活動,因此有的商店反而比平時開門早。
張志烽的車在一間商店門前停了下來。張子強和胡濟舒進去買了衣服很快就出來了,又上了張志烽的車。車朝拱北賓館方向開去。
拱北賓館裡仍和平時一樣,有不少人來這兒喝早茶。張志烽將車開到拱北賓館,三人都下車走進賓館餐廳,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張子強隔著賓館的玻璃,注視著街上的行人。
珠海公安局的車跟蹤到了這兒,將車悄悄地停在一個街角,在街邊找到一個餐廳作掩護,密切注視著張子強的一舉一動。
在拱北賓館的餐廳裡,惦記著兒子的張志烽簡單地吃了一點東西就要走,張、胡也沒有強留他。就在張志烽轉身要離開的時候,張子強突然又喊住他,他打開了自己的包,拿出護照、身份證和回鄉證遞給張志烽要他保管。
張志烽拿著張子強的這些證件出了拱北賓館的門,上了他的那輛豐田小車就朝廣州方向開去了。
而張子強和胡濟舒則突然站起身,躥出餐廳,跳上一輛計程車開走了。
在拱北賓館對面餐館裡監視張子強、胡濟舒的辦案人員都大吃一驚。他們立即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但由於賓館門前車多,張子強所乘的計程車立即沒有了蹤影。
所幸訓練有素的辦案人員立即記下了計程車的牌號:粵C-25475,並馬上把情況報告了省廳指揮部。指揮部立即下令珠海、中山、江門、順德、番禺、廣州等地的公安局即刻上路攔截一輛紅色的計程車。
這時,張子強和胡濟舒又在哪裡呢?
與香港警方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張子強,有很豐富的反偵查和反跟蹤的經驗。張子強和別的罪犯不一樣,他發現警方跟蹤後,不會溜走,而是對警方進行反跟蹤。他依仗著自己高超的車技和開的名貴跑車,會在公路上與警方玩老鼠戲貓的遊戲。有一次,他在開車時發現後面有警察在跟蹤,就利用在等紅燈時,突然給車加速,衝過黃燈迅速擺脫警察的跟蹤。等到跟蹤他的警察為失去目標而喪氣的時候,他又會出現在馬路的另一邊,對警察做著挑釁的手勢。他後來被拘捕後,辦案人員從他在深圳地王大廈的住所裡搜出了兩副美國產的竊聽器。這兩副竊聽器都是張子強去美國時買的,每副花了1000美金。後來在審訊中,他說,買這兩副竊聽器,就是專門用來反跟蹤的。他將竊聽器裝在汽車上,可以偵測到有沒有人竊聽他的講話和跟蹤他。
上計程車以後,張子強才發現開車的是一個女司機。他跟女司機說,出關。剛開始女司機還以為他要去澳門,因為珠海與澳門的拱北海關,澳門人習慣於叫關閘。張子強說,不不不,出二線關。女司機才明白了,馬上向二線關開去。
一路上,張、胡很少說話。計程車出了珠海後就上了105國道,開了約50多公裡就到了中山市,在中山市的一個收費站交了費以後,又從105國道拐上了高速公路。這輛紅色的捷達計程車剛離開,中山市公安局的一輛警車就趕到,收費員說,有輛紅色的捷達計程車剛經過,但沒有注意車牌號。這就使幹警犯難了,根本沒有辦法估計經過收費站的那輛紅色計程車裡是不是坐著張子強和胡濟舒。
中山市的前面,就是江門市。江門市公安局也接到省廳指揮部的命令:有兩個重要疑犯乘坐粵C-25475號車牌的紅色捷達車從珠海逃出,請你們立即上路設卡,封鎖要道。發現目標,馬上扣人,不準審問,立即報告省廳指揮部。
這時時間是1998年1月25日中午11點48分。
從珠海方向開往江門的車,都要經過江門的外海大橋。江門市公安局局長接到電話後,馬上發出命令:「立即在江門外海大橋收費站設卡檢查。」
11點50分,由江門市公安局的刑警、交警組成的隊伍迅速到達江門外海大橋收費站,值勤幹警立即攔起了路障。頭戴鋼盔、手持微型衝鋒鎗、肩戴執勤袖章的特警也火速到位,認真地盤查著每一部來往車輛。
突然,江門公安局現場指揮的一位幹部看見遠遠地一輛紅色捷達計程車開來,車牌號正是粵C-25475。他叫了一聲:「注意!」
守橋的幹警立即嚴陣以待。收費站前站著身穿防彈衣手持微型衝鋒鎗的警察,氣氛顯得很緊張。說話間,紅色捷達計程車開到了收費站前。開車的是一個女司機,她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看見有停車檢查的標誌,就按著現場執勤警察的示意,將車緩緩地停在橋頭。
車剛停穩,行動隊員就衝了上來。就在張、胡二人佯裝愕然之際,兩副鋥亮的手銬將其手腕反銬起來。此時張子強還故作鎮定地說:「你們不要鎖得這麼緊,我們是正當生意人。」
一般來說,刑事案件抓住了案犯,案件也就基本進入尾聲了。可是對於張子強犯罪集團來說,由於這個犯罪集團犯罪時間之長,人數之多,案值之大,涉及之廣是前所未有的,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又都是不完全的。而且在抓捕現場,從張子強身上搜出的香港居民身份證上的名字是「陳慶威」,胡濟舒的柬埔寨護照上的名字叫「陳樹光」。
因此對張子強、胡濟舒的審訊一度陷入低谷。預審組發現,從張子強的口供矛盾中尋找缺口,雖有些效果,但很難突破,必須尋找新的突破口。
專案組調整策略,決定加緊外圍取證。於是廣州警方迅速逮捕了張志烽,並重點跟上了一個叫「大個D」的人。當時總指揮部提供的情況是,此人會開車,涉嫌參與1997年綁架勒索郭炳湘案,並用分得的巨款在廣州某地購了房,一直住在廣州,行蹤詭秘。
根據有限的情報,要在廣州查出一個不知真名的會開車的人,其難度可想而知。幾天後,偵查員將偵查範圍縮小到芳村花地灣紅棉苑某幢樓房,發現房主陳某的父親叫陳樹漢。偵查員將情況報到省廳指揮部,指揮部立即反饋了最新情報:陳樹漢就是「大個D」。
4月10日深夜12點左右,幾名偵查員敲開了陳家的宅門,偵查員衝進鐵門的一瞬間,立即判斷出身著白色老頭衫年近半百體態稍胖的男人正是「大個D」!「大個D"束手就擒。
「大個D」供認,他於1971年偷渡香港後,成為香港居民。他在做廚師期間,認識了同一年偷渡到香港的廣州青年張志烽,並一直保持聯繫。前兩年,他因涉及一宗毒品走私案,被香港警方通緝,逃回廣州。1997年的一天,張志烽找到他,介紹他參與張子強團夥綁架富商前的密謀活動。臨行動時,他因被香港警方通緝,未能直接到現場參與綁架。綁架作案成功後,他分得1700萬港元。
「大個D」的供述使偵審工作開始走出低谷。4月初,深圳偵查員在外圍調查取證過程中,盯上了一對形影不離的神秘男子——劉國華兩兄弟。
香港800公斤炸藥案公之於眾後,涉嫌參與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如驚弓之鳥,紛紛東躲西藏。劉鼎勳和劉國華兩兄弟更是心驚膽戰,為逃過香港警察的視線,潛入深圳避風。
總指揮部決定「動動」他們,並指示深圳專案組選好時機,利索解決。
4月10日下午,劉氏兄弟從臺山老家掃墓後,折返深圳。像往常一樣,他們約了幾個朋友,躲進富華酒樓吃飯。7點多,正當劉氏兄弟拔腿走人時,早在附近設伏的偵查員衝了上來……
面對預審民警的攻勢,劉鼎勳開始招架不住,交代出800公斤炸藥案的某些真相。
劉鼎勳供認:1998年1月7日,一個熟人叫他第二天早晨6點左右駕車到香港大老山隧道搬炸藥。第二天,他按時來到此處,看見一個叫「阿成」的人駕駛一輛貨櫃車趕來,然後跟著「阿成」來到水響村裡的一幢平房裡。張子強與一伙人早在這裡等著,將「阿成」車上的炸藥搬下來。後來他們感到這裡不安全,又將炸藥轉藏在新界的一幢兩層樓房裡。
劉鼎勳的供認,使800公斤炸藥案現出端倪。
與此同時,從審訊張志烽的口供中得到一條重要線索:張子強和一個叫「阿七」的人曾糾合一批人,在「9·29」綁架案之前綁架過一名富商,並勒索到20億港元。總指揮部立即電告香港警方,旋即獲得對方傳來的準確情報:「阿七」真名陳智浩,香港居民,有過重大犯罪記錄。此人涉嫌參與1996年5月23日綁架勒索富商案。
粵港警方再度聯手,開始秘查「阿七」的行蹤。4月26日晚上,香港九龍深水灣營盤街某幢豪宅走出一名年約30歲的高個男子,司機將其接上車後,直奔羅湖海關。正當他等待安檢時,一名檢查人員把他帶到一個特別的房間裡。幾個人表明警察身份後,立即給他上了銬子,押上一輛警車,往廣州方向急馳而去。此人正是「阿七」。
同夥的大量供詞使張子強的心理防線逐漸崩潰,1998年6月底的最後幾天,張子強竟然一連三天不說話。6月29日值班的管教幹部覺得張子強今晚的行為有點異常,從監視器裡看到張子強仍然在地鋪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值班幹警看看值班室牆上的鐘,已經是12點33分,馬上就要交班了,他就坐下來寫交班日記。寫了一會兒,又抬頭看看監視器,看見張子強又坐了起來,兩手抱著雙腿低著頭。他準備繼續把交班日記寫完,沒寫幾筆,發現張子強仰躺著一動不動。他突然感到不對,立即拔腿朝806倉跑去。
他急促地跑到806倉門口,「譁啦——」一聲打開監視窗,對著監倉裡其他人喊道:「快快,把張子強扶起來!」
同倉的人都驚醒了,大家七手八腳地上前把張子強扶著坐了起來。
張子強想以自殺了之,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但是,他的這個企圖在一開始實施的時候,就破滅了……張子強終於交代了自己製造的一系列驚天大案的經過。
在攻審張子強前後,「9810」專案組再次撒出一張巨大的緝捕之網,錢漢壽、張煥群、葉繼歡等同謀相繼落網。這一震驚中外的特大嚴重暴力犯罪團夥終於被徹底摧毀。
1998年的11月12日,在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大法庭,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張子強案做出一審判決。《判決書》厚達48頁,這恐怕是世界上最長的一份判決書了,審判長王敏用了很長時間才把它讀完。
宣讀完判決書後,案犯仍被押回看守所,36個案犯一長溜走出了法庭,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當然,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張子強。
一路上張子強一言不發。囚車一直開進了看守所的院子,張子強被從車上押了下來,教導員看到他滿臉蒼白,精神恍惚。
1998年12月5日,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開庭,對張子強犯罪集團案做出終審判決。
一早,張子強等一行36人,又被押到倉邊路26號的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大法庭,在法庭裡站了長長的一溜。所有的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法庭的最後判決。
判處上訴人張子強、陳智浩、馬尚忠、梁輝、錢漢壽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上訴人李運、原審被告人朱玉成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二審審判長在宣讀判決書時,張子強臉色煞白,面無表情,不知道在聽沒聽。
宣判結束後,判處有期徒刑的人被押回看守所。
被終審判決死刑的張子強、陳智浩、馬尚忠、梁輝、錢漢壽等五名案犯押進了法庭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驗明正身。
驗明正身時,突然,陳智浩激動地朝著張子強喊道:「張子強,你可把我害死啦!」
張子強低頭不語。
錢漢壽直叫:「我要揭發!我要揭發!」
法官上來問他揭發什麼,他想了半天,才說:「我要揭發盜版光碟。」顯然錢漢壽緊張得語無倫次。
法官在驗明張子強正身後,問:「有什麼遺言?」
張子強搖搖頭。
五名死刑犯驗明正身後押出房間。魚貫而出時,死刑犯之一的梁輝走到張子強的身邊,說:「你好啦,我們這麼多人陪你。」五名死刑犯被押上囚車前都戴上了黑色的面罩,在警用摩託車的引導下朝刑場開去。
刑警們一連在廣州近郊不斷的繞來繞去,到達一個刑場後停了十來分鐘,然而再奔去下一個刑場,這樣來回換了好幾個。而且,還有幾輛偽裝的押運車,旁邊也同樣圍著幾輛保護車,一樣的在廣州近郊的刑場繞來繞去。在中午時刻,快被繞暈的張子強一行在番禺近郊的一個刑場山坡上被執行了槍決。一聲令下,槍聲同時響起,害人者最終以害己而告終。
警方之所以這樣繞來繞去,更換多個行刑地點,是因為12月5日張子強將被執行槍決的消息已經盡人皆知了,怕張子強當時還未被抓獲的香港同夥跑來廣州「營救」他。當然要在刑警精明幹練的大陸劫囚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介於張子強非同小可,廣州警察還是選擇了縝密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