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大洋包圍、 河港縱橫、 沼澤遍地、 山洪時生的環境中, 洪水給人類帶來的可怖景象和巨大的災禍, 曾是以往成千上萬年間我們的先輩在劫後餘生中難以忘懷和必須時刻戒備的頭等大事。有關人類起源的洪水傳說, 恰好是這種口耳相傳的古老記憶留下的印跡。
世界上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洪水傳說。流傳最廣的是以色列民族保存在 《舊約》 中的諾亞方舟的故事。《舊約》 中最古老的 《摩西五書》 , 在公元前6世紀業已編定。 《創世記》 是其中最古老的一篇文字, 書中講述希伯來民族的保護神耶和華創造了天地萬物, 但人類繁衍生息以後, 有了許多惡行, 於是耶和華決意用洪水毀滅舊世界, 另創一個潔淨的新世界。耶和華將他的旨意告訴了年已600歲的諾亞, 要諾亞一家躲進事先用歌斐木打造的方舟, 漂流四方。諾亞聽從了耶和華的囑咐, 將他的妻子、 三個兒子和兒媳都搬到了方舟上, 隨船帶上生活必需品, 連禽獸都是成雙成對。
七天之後, 洪水便淹沒了大地。在諾亞600歲的第二個月的17日, 海洋的泉源終於崩潰, 巨大的水柱從地下噴發; 天窗也打開來了, 大雨從天而降, 接連下了40個晝夜, 洪水漲個不停。諾亞和他的妻子, 還有他的三個兒子閃 (Shem) 、 含 (Ham) 、雅弗 (Japheth) , 以及他們三個的妻子, 多虧方舟才生存了下來。洪水越漲越猛,漫遍了大地, 將所有的高山都淹沒了, 一切生命都遭滅頂之災, 唯有諾亞的方舟倖免於難。後來大風揚起, 天窗閉合, 洪水逐漸退落, 可是整個地球都成了一片汪洋, 要使地面上的高山重新顯露也極費勁, 這場洪水總共歷時150天才止息。在第七個月的17日, 諾亞的方舟還在阿拉拉山 (土耳其東部亞美尼亞地方) 的頂上呢!到了第十個月的頭一天, 仍然如此。40天後, 諾亞打開了方舟的窗, 放出一隻鴿子去試探哪裡有陸地可靠, 結果非常失望。七天之後他又放出鴿子, 到晚上回來時, 鴿子的嘴裡銜來一枚橄欖葉, 諾亞才知道洪水已退落了。到了翌年的元旦, 洪水完全退盡了。諾亞才敢走出密封的方舟。第二個月的20日, 大地完全復甦了。靠方舟生活下來的男女和禽畜, 使人間生活悄悄地恢復過來。洪水是大自然對成長中人類的考驗。無論耶和華還是別的什麼神, 都只能是人格化或神性化的大自然。
在同樣古老的伊朗神話中, 世界的創造和更新也是與海洋、 山洪聯繫在一起的。伊朗古經 《阿維斯塔》 中的天神阿胡拉·馬茲達是一個人身有翼的形象, 他執掌宇宙的輪軸, 在公元前2000年的石刻圖像上, 有時表現為長有牛角的形象。阿胡拉·馬茲達代表了光明, 常常和太陽相連, 錫斯坦哈蒙湖上有一座神山, 在神話中叫光明山, 或稱晨曦山, 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後來世界受到破壞, 天神為了改造世界, 運用法力使光明山沉沒海中, 後來從海上升起一個神靈收拾殘局, 再締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神正是新的天帝。在這個神話中, 海洋同樣在摧毀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作為中是最具生命力的動因。
巴比倫神話中, 最高的神靈是三位一體主宰宇宙的神, 分別是天神亞奴、 地神皮爾和水神伊阿, 他們分管天、 地和水。天和地之外, 便是地面以下的水, 三者構成了整個宇宙, 人類是附屬於大地的。埃及的神話, 相信每一種事物都可以有一個保護神。古埃及人認定天地開闢以前處於混沌狀態的化身, 是個名叫諾 (Nu) 的水神。這一宇宙形成的信念, 表示埃及人相信泰初是水的世界, 是浮動的液體。從諾開始, 有了太陽神拉 (Ra) ,天的化身諾特 (Nut) , 地的化身格卜 (Geb) , 分化天和地的水中精靈蘇 (Shu) , 蘇也是空間的維護神。太陽神拉每天要和黑暗神賽特 (Set) 鬥爭, 直到次日太陽重新升起, 於是光明再度戰勝黑暗, 惡終於為善所敗。
在這幅人類最初面向大自然的觀景圖像中, 地是通過海洋和天相接, 太陽神也是從諾的身上生出來的。太陽神的圖像是鷹頭人身, 上面有太陽的圓光, 一隻手中執著象徵權力的豺頭權杖, 另一隻手執著生命的信物。埃及的君主法老都被稱作 「太陽之子」 , 與太陽是父子關係。太陽神的化身在初升時稱哈馬克斯(Harmakhis) 或霍拉斯 (Horus) , 由一頭鷹作象徵; 早晨稱克普勒 (Khepera) , 頭上有一隻蜣螂, 並有展開的翅膀; 中午才稱拉, 這時的太陽最熱最強; 日落時稱阿頓 (Atun) 或頓。方尖碑就是為供奉太陽神而建築的。在埃及古老的神廟有這樣一幅壁畫, 形象地展示了埃及人所理解的天、 地、 水三者的關係——大地的父親蘇張開雙手擎起了他頭上的諾特, 諾特的身子通常是青色的, 有時還加上一條條的星辰, 蘇伸開雙腳壓住了在他下面的格卜, 因為格卜是他的兒子, 格卜的母親是諾特。埃及人認為水是大地的父親, 而空氣是大地的母親。
在埃及的古老文獻中, 那些象徵智慧和科學的神都和一場洪水聯繫到了一起。埃及人相信他們的全部知識和學問都是月神索斯 (Thoth) 的恩賜。索斯創造了象形文字, 發明了數學、 測量學、 建築學、 天文學、 醫學和外科學, 他還是一位法術強大的魔法師。希拉波利斯城的祭司們把那些法力無邊的魔法書的作者統統歸到索斯的名下, 還將許多神聖的經卷連同著名的 《亡靈書》 , 都奉為索斯的手筆。古埃及人堅信最初統治他們的國王, 便是這些將自己最有益於人類的發明帶到人間的神。
據說在地球上統治了長達3 226年的索斯, 便是其中之一。索斯在埃及神廟和陵墓的壁畫中, 常常是一隻朱鷺, 或者是生著朱鷺的頭, 身子卻是一個男人。比索斯還要早, 他的兄長格卜的兒子奧西裡斯 (Osiris) 也是一個月神。埃及在奧西裡斯治理下, 從野蠻狀態中醒悟過來。他教埃及人開墾土地, 種植穀物、 大麥和葡萄, 甚至還制定了一部法典, 使埃及人學會崇敬主宰他們生死的神。
奧西裡斯於是離開埃及, 周遊列國, 好使世界各地逐漸接受文明的恩惠。他的妻弟賽特卻是一個惡神, 煽動他宮中的72個成員起而推翻他的統治。賽特在奧西裡斯回國後的一次宴會上, 設置了一個精美的塗著金箔的木箱, 讓出席宴會的都去試試, 誰能恰好躺進箱子, 便可得到這件獎品。這箱子本來就是按照奧西裡斯的身材打造的, 因此出席宴會的賓客沒有一個合身的, 只有奧西裡斯能躺進裡面, 真是天衣無縫。陰謀推翻他的賽特和他的密謀者便一擁而上, 將箱蓋牢牢釘死, 再用鉛水密封, 然後把箱子扔進了尼羅河, 漂到了尼羅河三角洲東部的沼澤地裡。奧西裡斯的妻子智慧女神伊西斯在索斯的幫助下, 終於找到了那隻木箱, 把它藏在一個神秘的地方。然而賽特卻發現了木箱, 將奧西裡斯的屍體碎成14塊, 拋棄在不同的地方。伊西斯劃著一隻小船, 終於在尼羅河上找到了奧西裡斯的屍體, 靠著索斯的魔咒, 重新將奧西裡斯復原了。復活後的奧西裡斯成了冥界的國王, 和索斯一起治理著冥界, 主宰著死者的靈魂接受最後的審判, 在 「大天平」 上過秤,由奧西裡斯作出最後的裁決。
《亡靈書》 第175章講到索斯和奧西裡斯一起, 為了懲戒人類的邪惡, 共同製造了一場大洪水。經過劫難後的人類後來再度繁衍、 生長, 奧西裡斯和索斯便相繼統治了埃及。索斯統治著埃及人的日常生活, 從古王國、 中王國到新王國時代,索斯一直是真正輔佐法老的保護神。大洪水不但和這兩位代表人間良知和智慧的神王聯繫到一起, 而且奧西裡斯自身也是死後從水中救起才獲得復活。水之作為生命的象徵, 是毋庸諱言的了。
將以色列人從400年的奴隸生涯 (公元前1650—前1230年) 中解脫出來的摩西 (Moses) , 是猶太人宗教形成和奠基時期的一個傑出人物。公元1世紀生活在耶路撒冷的歷史學家弗拉維斯·約瑟弗斯在他的著作 《猶太的古蹟》 中, 解釋摩西的得名, 就是由於他「自水中救起」 , 因為埃及人把水叫做mou, 對救起的溺水者叫做eses, 這兩個字連成一起便是摩西。 《舊約·出埃及記》 講的便是這一段歷史。摩西誕生時, 有一個埃及的預言家告訴法老, 以色列將要出現一個人, 長大後將會使埃及法老相形見絀, 他的美德將超過一切人,並將永垂不朽。法老聞訊後, 便下令將以色列出生的所有男嬰都扔進河裡淹死。摩西也無法逃脫這個厄運, 在他出生僅三個月時, 父母就將他放進一隻塗了瀝青和柏油的蒲草箱裡,扔到了尼羅河裡, 任其漂流。正在下遊洗澡的法老的女兒聽見了嬰兒的哭聲, 便將嬰兒救了起來。摩西於是在法老的宮廷裡被撫養成人,學會了埃及人所有的學問, 包括數學、 幾何學、星象學、 哲學, 還有亞述字母和佔星術, 掌握預測未來的巫術、 佔卜等埃及魔法的奧秘。後來摩西得到機會, 便率領以色列人走出埃及, 到了西奈半島, 創立了猶太教。
在這些由神話傳說組成的人類對遙遠歷史的回憶中, 洶湧澎湃的水是生命的象徵, 是文明的洗禮, 它掃蕩的是汙濁的舊世界, 創造的卻是一個更加文明、 更加進步、 更加繁榮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