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海外遊蕩兩年半後,上海仔終於回港。
一下飛機、便被守候的阿SIR逮個正著,直接押送機場警署。多日不見,上海仔還是冬菇頭、中山裝造型,略帶枯黃的空氣劉海稍顯凌亂,臉色黯淡神情疲憊,灰色保暖衣外套黑色中山裝,轉身就看到頭頂一片地中海。
滄桑生事變,歲月催人老。往日痕跡還在,卻難復當初風採。
11月22日晚9點,上海仔郭永鴻經杜拜、泰國兩地轉機,抵達香港赤臘角國際機場,當即收押、深夜訊問。上海仔被控串謀傷人、刑事毀壞和誹謗三類四項罪名,由於上次是棄保潛逃,有律師稱保釋可能性不大,如串謀傷人成立、最高可判無期。
上海仔是何許人也?
郭永鴻,江湖綽號上海仔,12歲混社會,15歲棄學上道,40歲成為香港第一大幫和勝和掌舵人,出了名的精明圓滑,出了名的好玩爛賭,曾經的翻版VCD大王,濠江「匯俊」貴賓廳主,是「最會賺錢的社團話事人」,也是黑白通吃的江湖中介人,
是名動港澳、貨真價實的大佬級風雲人物。
可嘆江湖水深,連上海仔這號精明活絡、手腕超然的厲害角色,都落得如此悽慘境地。
夜路坑多,我算人、人亦算我,一招不慎、便跌入無法自拔的連環漩渦。
時也,命也?怨己,怨人?
一切,都要從5年前的一場江湖糾紛說起。
「錢都去哪兒了?」
15年初,上海仔澳門賭廳結業清算,發現有近十億的款項對不上帳。
彼時濠江賭業遭遇寒冬、生意蕭條,上海仔經營的新濠天地貴賓廳也關門大吉,然而上海仔只是幕前操盤人,背後股東則是一眾港澳富豪,包括玩具大王蔡志明、上海仔的契媽寰亞老總林建嶽的母親餘寶珠,還有娛樂大亨楊受成、傳媒大亨馬澄坤等。
之前幾大富豪都是每月分配紅利、賭廳事務交由上海仔打理,可到了最終清盤、總額近十億的本金突然不見了。一班人是又急又氣,攔住上海仔討要說法。
上海仔也是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乾媽餘寶珠心疼上海仔、玩具大王蔡志明也好說話。就是楊受成和馬澄坤這裡過不了關,上海仔越是死摩硬捱、楊老闆和馬大亨越是逼得緊急,據稱楊老闆的有4000萬,馬大亨的則高達數億,
「整天東拉西扯有意思嗎?就要你兩句話!錢去哪兒了,什麼時候還?」楊老闆與馬大亨都不是好惹的主,直接跟上海仔拍起了桌子。
好的時候稱兄道弟如蜜勝鐵,翻臉就吹鬍子瞪眼,上海仔也是窩了一肚子火:楊老闆,我可是幫你擺平過不少江湖糾紛吧?馬大亨,前不久是誰專程來給我賀壽,現場給來賓每人發80萬紅包來著?還不是看中了我人脈廣,跟著我能掙錢嗎?
「大家相信我,暫時手頭緊,有錢了馬上還。」上海仔不卑不亢,信誓旦旦。
有傳言說上海仔拿貴賓廳的存款去爛賭,輸了一大筆錢最後還不上,也有傳言說,上海仔和退休警司王福林合謀給私吞了。上海仔可是有不少爛賭往事,自小便跟著爸爸上海佬流連賭檔的他、可謂是資深賭友,98年世界盃下重注押巴西失敗、被人追帳,早年爛賭幾年間輸掉6個億,不過有著江湖「最會賺錢話事人」之稱的上海仔,也是一位吸金高手,靠賣翻版碟和地產中介幾年時間便將欠帳還清,要知道新義安駙馬張亮聲,背靠向華炎、張人龍兩大家族,可是幾次被賭債壓垮,家族兩次施救最後還是走上絕路,而幾億賭債之下、上海仔偏偏能獨力回天,手腕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強悍。上海仔89年便到澳門搵食,對濠江賭業摸得門清兒,據稱還曾上門叫板何鴻燊、逼迫賭王讓步,一邊兒有和勝和的江湖背景,一邊兒有乾哥哥林建嶽照應,09年拉夥警界老炮王福林,12年晉身「江湖飯局」,黑白兩道人脈豐厚,在港澳和內地富豪圈吃得很開,被坊間稱為「超級疊碼仔」,旗下賭廳也是生意火爆,富豪們信得過他、自然紛紛入股。誰知上海仔興致一來,直接將貴賓廳的存款換成籌碼上桌,連輸下來造成數億虧空,輸是一說、有沒有裝進自己口袋,有誰知道?
「我不管你是輸了還是吞了,告訴我,什麼時候還錢?」楊老闆與馬大亨嚴肅起來。
「怎樣?威脅我?好你個白粉馬!你們給我投資、輸錢了要乖乖認帳!」上海仔一點都不怵。
「怎麼?你是要硬吃不成?真把我們當成大街上的善男信女了?」馬大亨登時大怒。
「別逼我到絕路,對誰都不好!」上海仔也面露猙獰。
「開玩笑,我們還怕你不成?真當我們是吃素的?」楊老闆在旁發話了。
「楊老闆,你上次1個億的中介費是不是只付了5000萬,抹掉這次的4000萬,是不是你還欠我1000萬,還有你馬大亨……」上海仔跟兩個人算起帳來。
「好!走著瞧!」楊老闆和馬大亨拂袖而去。
雙方的衝突也擺到了明面上。
向華強的一席話
上海仔作為勝和大佬,手下門生眾多、江湖地位舉足輕重。而楊老闆與馬大亨也是財雄勢大,特別是楊老闆在新義安、水房根系深厚。
楊老闆直接找上新義安三代龍頭向展偉,向展偉感到楊老闆所言事大、免不了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甚至激發新義安與和勝和的幫派混戰,又找上叔父向華強請教意見。
向華強聽後,勸向展偉不要著急動手,先觀望一下,他找上海仔談談。
原來向華強跟同行楊老闆並不咬弦,卻與上海仔私交不錯,兩人一起出席了水房賴在崩牙駒出獄前舉辦的曬馬大會,並且向華強在招安過程中與內地關係深厚的上海仔聯絡頗多。
向華強比上海仔大十歲,兩人見面以兄弟相稱,幾十年來、同是江湖中人,卻走了兩條不同的道路,向華強已經成功上岸、而上海仔仍在水中前行。
「老弟啊,你該早聽為兄一句,遠離那些恩怨是非、江湖險惡啊。」向華強開口說。
「我覺得挺好的,撈偏門也蠻舒服的,雖然小有風險、好在我夠聰明。我跟你有什麼區別嗎?」上海仔笑笑說。
「我做正當生意,我交稅啊。明明有正當生意可以做,夠了上岸就好、還繼續撈什麼偏門啊。阿爺不比你笨,沒必要跟阿爺耍這種小聰明。再說了,你的對手裡又有幾個傻瓜,都是江湖中人,鬧起來兩邊都不好看啊!」向華強呷了一口茶,說得語重心長。
「老哥的心意我領了,一切自有分寸。」上海仔對自己的江湖能量信心滿滿。
上海仔是人盡皆知的江湖大佬,照常說沒人敢惹。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回歸後,14K、新義安逐漸式微,和勝和貌似一家獨大,其實也是外強中乾。14K元老鬍鬚勇和陳惠敏說的明白:時代變了,港英時期才是江湖人的黃金時代,現在要講愛國守法,撈偏門、打打殺殺都過時了,你不去適應變化、就會被淘汰。
和勝和號稱門生超過十萬,一個個大佬坐館都是謹小慎微,別說聚眾群毆,就連小型聚會都被阿SIR盯得很緊,選坐館、江湖議事都要借著婚宴、壽宴來舉行,甚至這樣也要被阿SIR拉去喝茶,名頭上是全港第一大幫、行事卻總要畏手畏腳,甚至幫內少壯勢力幾乎是清一色的年輕商人,上海仔一類江湖意氣的撈家元老、影響大不如前。
彼時和勝和傾全幫財力包下的五大賭船,也是虧得入不敷出,外有阿SIR嚴收嚴打、內部權力鬥爭激化,勝和幾大派系勢力涇渭分明、很難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
楊老闆、馬大亨從明暗兩面對上海仔開始發難。
先是,上海仔被人舉報洗鈔票,得意門生金融趙被捕。接著,有關上海仔江湖飯局、走私涉黑的多篇報導在一些報紙雜誌上陸續出現。
上海仔急了
一邊阿SIR收到有關上海仔的多起舉報,緊鑼密鼓地調查上海仔及其手下,搞得上海仔煞是被動;另一邊幾份報章上面,上海仔的負面新聞不斷曝出,人心惶惶、上海仔食不甘味。
幕後推手是誰,不言自明。上海仔沒有登報澄清、也沒有發動媒體人脈進行公關宣傳,而是祭出最原始的手段,動員手下的「南亞兵團」,在大街上張貼、散發抹黑對手楊老闆、馬大亨的傳單海報,並且直接發動銀彈攻勢、在散發的傳單海報中附上百元港幣現鈔,吸引路人傳看。
一場海報與報紙的「對決」拉開序幕。
緊張的不只有楊老闆、馬大亨,還有阿SIR,上海仔到處張貼散發的傳單海報,將秩序井然的大街小巷搞得一塌糊塗,阿SIR幾次對「南亞兵團」示警、並託人傳話上海仔守法低調。楊老闆更是大為光火,新義安成員走上街頭、撕掉收繳「南亞兵團」的傳單海報,雙方多次險爆衝突,江湖上甚至出現了針對上海仔的追殺令,揚言出500萬買上海仔行蹤線索。
阿SIR和新義安的雙重夾擊,又有江湖追殺令頻傳,讓上海仔徹底毛了。
15年11月,上海仔門生綽號「花朵」的阿平去世,上海仔帶上數百馬仔高調出席,並對嗆現場的阿SIR,一些馬仔甚至當街辱罵挑釁、煞是囂張。
緊張加上憤怒,讓上海仔方寸大亂,居然差點跟阿SIR爆發衝突。
接著,上海仔又祭出狠招:將召開記者會,公開爆出關於楊老闆、馬大亨的更多猛料。
數百名中外記者受到邀請,外界都對上海仔的猛料很感興趣,全港上下一片譁然。
記者會前一天,上海仔頭馬「細鬼」和妻子遇襲受傷,明顯是要給他一個警告,上海仔怒火中燒,好在駐港機構迅速行動、直接捎話讓上海仔取消記者會。
記者會是取消了,上海仔的麻煩可沒了。
12月20日,正在酒店吃下午茶的上海仔,突遭不明身份蒙面人襲擊、所幸上海仔眼明手快,只是眉骨受傷。
受傷的不只有上海仔,還有上海仔女兒的雪糕店。
女兒的雪糕店
愛好交際的上海仔以風流著稱,90年代初便開有影視公司、籤下數名女星嫩模,據傳與圈中多位女藝人有染,包括徐子珊、賈曉晨、林芊妤、傅嘉莉等。
看似流水薄情的上海仔,女友像走馬燈一樣連軸換,卻對前妻生下的獨女寵愛有加。
女兒打小就想開一家雪糕店,想起多年來對女兒關懷不夠、還連累她捲入自己的洗鈔票案件,上海仔不由得羞愧叢生,便出資幫女兒開了一家韓式雪糕連鎖店。
女兒將店取名為「甜心奶奶」,有了上海仔資金支持,一口氣於九龍城、旺角、將軍澳、牛頭角等地連開六家。隨著上海仔陷入江湖糾紛,女兒的雪糕店生意也一蹶不振。
先是雪糕店被查出大腸桿菌超標,接著連續遭到不明身份人士潑油漆、砸玻璃,16年1月,傳出交不起租金、幾家雪糕店相繼關門歇業。
與此同時,上海仔親信金融趙、阿祖、巴基明陸續被阿SIR帶走調查。
16年4月,上海仔頭馬巴基明遭到多名刀手追斬、左臂被砍成三截。
招惹黑白兩道的上海仔元氣大傷,匆匆逃往韓國、日本避難。
江湖風雨不敵愛女心切,18年1月,上海仔回港參加了女兒婚宴,低調於中環半島酒店擺下十桌宴席,勝和金牌經理人大飛也不避嫌、陪老友上海仔一起送女出嫁,上海仔於現場深情獻唱《為你鍾情》和《浪子心聲》,可謂舐犢情深。
女兒出嫁後,上海仔棄保潛逃。
歐洲流浪記
離港後,上海仔先是去了泰國,託律師發聲說是身患中風,卻被人發現身在柬埔寨的賭場。
此後,上海仔輾轉歐洲,持英國護照、先後到過歐洲多個國家。
據稱上海仔一直過得很逍遙,住五星級酒店、出行保鏢護送,每月花費至少在50萬港幣以上,62歲的上海仔像內地老人一樣喜歡曬自己的旅行生活、還曾傳給香港朋友一段自己釣到義大利美女的視頻,笑稱寶刀不老。
外面的生活看似瀟灑,上海仔心中其實別有滋味,首要的就是融入不進去,外國人給你的尊重是對你給的小費,上海仔接受採訪時就說「我生在香港、長在香港,一定要回香港!」去年底疫情爆發,上海仔在義大利經歷了一段生死之旅,確診新冠又治癒康復、一場大病之後據傳味覺失靈,異國他鄉走了一道鬼門關之後、上海仔更加思戀故土,跟朋友發視頻說聖誕節回港一起喝香檳。
想必經過近5年的恩怨糾纏,上海仔與楊老闆、馬大亨的舊恨已經談妥解決辦法。
此前傳出上海仔頭馬金融趙、在夜店被ETB削得沒半點脾氣,又有追隨上海仔的阿祖門生提前返港、因為追一筆5萬塊的欠款被阿SIR收監,傳聞上海仔不僅於幫內失勢、在海外也有山窮水盡之憂。
轉眼在海外漂泊已經兩年多,北歐已是寒天飄雪、南歐又是陰雨愁雲,溫暖的香港越發勾起上海仔回家的渴望,不由分說地登上了回港的班機。
尾聲:
輾轉杜拜、曼谷兩地,換乘三架航班,望著漸漸變大的港珠澳大橋人工島,雖是滿臉疲憊、卻也難掩喜悅。到港後,上海仔被阿SIR帶到機場警署訊問,隨後上海仔的律師趕到。
24日晚,上海仔交保獲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