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貸」亂象
女大學生落入高利貸陷阱被逼拍裸照
剛過去的寒假，對19歲的揚州姑娘張凡(化名)來說有些不平靜。上學期，她欠下1萬多元的「校園貸」，為了償還利息，多次借錢，最後被借款人拍下了裸照。
日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採訪發現，各地公安部門正在聯合行動，對校園網貸中涉嫌違規、違法的現象依法進行調查、監管，力度空前，避免再有悲劇發生。
「實在是太想買新手機了」
2017年底，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拿著酷炫的iPhone，張凡心裡盤算著換部新手機「迎接新年」，但是她每月只有三四百元的零花錢，對於買時新手機來說是杯水車薪。
她想到了「校園貸」。1月7日，在朋友介紹下，她聯繫上了一名從事「校園貸」的中間人，這名中間人也是一名在校大學生，這個大學生「出沒」在各個大學校園活躍的QQ群裡，張凡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只是聽說此人負責高校的學生貸款。
當天中午，在學校附近網吧，張凡如約見到中間人，一位自稱「專門做貸款」的中介季某也一同前來。
季某向她詳細介紹了貸款流程，但張凡想到此前關注的「校園貸」新聞，猶豫不決。季某見狀，便約她與貸款人「當面談談」。當日下午5點，張凡與貸款人李良(化名)見面，她隨後被帶到位於揚州邗江區汊河街道的一家投資公司。
這間只有50多平方米、幾張桌子和沙發的辦公室，讓她記憶深刻，公司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太正規」，「兩個30多歲的中年人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交流中，貸款人對張凡十分熱情，並且保證貸款不會出事。「我們是正經生意人，不會瞎要錢。」對方告訴張凡。
張凡仍舊心存顧慮，貸款人便拿出了一些借條，這些借款人都是跟她一個學校的大學生。「每張借條都有籤名和紅手印，有一張金額甚至達到了6萬元。」張凡回憶。
一開始，張凡打算借3000元，可實際操作並沒有那麼簡單。上門費、中介費等額外費用總計3000元，這些都要算在本金裡。她算了一下，每周要償還420元利息，本金和利息都必須在1個月內償還。
對於無緣無故多出的3000元本金，張凡一開始據理力爭，但李良擺出一副「愛借不借，不借走人」的姿態。猶豫再三，張凡還是同意了。「實在是太想要買新手機了。」她說。
李良拿出一張借款金額為3.5萬元的欠條，要求張凡「籤字畫押」。他解釋說：「有好多學生最後沒錢還，我們這麼做只是為了保障公司利益，不會真要3.5萬元。」
起初，張凡也擔心對方「使詐」，但她在新手機巨大誘惑，以及貸款人1個多小時「軟磨硬泡」下，她最終籤下欠條，並拍攝了手持身份證的照片。
當場，她拿到了3000元現金。第二天，一部2500多元的手機如願到手。
裸照「陷阱」
「新手機」的新鮮勁兒沒過去幾天，第一次償還利息的時間到了，對張凡來說，之前借的錢以及生活費所剩無幾，無奈之下，1月14日，她再次來到這家投資公司，想再借1500元解「燃眉之急」。
這次，只有李良一人在辦公室。了解情況後，他立即用微信將錢轉給張凡，卻要求張凡「補拍裸照」。當時，張凡被嚇蒙了，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腦子一片空白」。
為了打消疑慮，李良拿來3張照片，告訴她這些都是借錢女生拍的，並承諾不會外傳。「這些照片都是全身照，三點全露，而且露臉。」張凡回憶。
「再給你1分鐘時間考慮，要麼現在還錢，要麼拍照片。」張凡說，對方突然像完全變了個人。這時，她發現辦公室門窗已經緊鎖，窗簾也不知何時被拉上。
見張凡仍不說話，李良的語氣開始變得很兇，還威脅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你現在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
最後，在這家投資公司的衛生間裡，張凡被李良拍下一張裸照。
此後，張凡一共3次支付利息，總計1260元。噩夢還沒結束。1月20日，張凡接到李良電話，「他說我違約了，必須立刻還1.1萬元，否則就要帶人到我家裡要3.5萬元」。
在電話中，張凡一直追問違約原因，對方沒有解釋，便掛斷電話。害怕裸照洩露，張凡嚇得整晚都沒睡著。
第二天，她把事件前後一五一十告訴了父母，並向轄區派出所報警。在民警建議下停止還款。
1月25日，在父母的陪同下到派出所了解情況，辦案民警告訴她，李良目前捲入多起案件中。有6名同學在這家公司貸款，有一名同學還是未成年人。這個同學分兩次借了4000元，找了「社會混混」擔保，最後一共還了4600元。
「我現在特別後悔，再給我一次機會，一定不會為了買手機，做這樣的『蠢事』了。」張凡說。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未能聯繫到該投資公司相關人士進行採訪。據了解，目前，當地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如何整治「裸貸」亂象
前不久，南京秦淮警方摧毀了一家高額借貸公司，抓獲嫌疑人14名。該團夥成員因涉嫌敲詐勒索已被秦淮警方刑事拘留。今年1月起，秦淮區警方陸續接到報警，稱被討債人員上門催債。奇怪的是，借錢的人找討債公司還錢，公司人員卻避而不見。
據介紹，這家小額貸款公司租了一個辦公室，專門做無抵押貸款生意。與一般小額貸款公司不同，這家公司貸款利息高得嚇人。
如果想要從他們手裡借錢，借款合同裡約定的借款數額，要比實際拿到的錢高出幾倍。比如借1萬元，欠條就會寫3萬元。合同規定必須按時還款，一旦違約就有高額違約金，違約金是本金的幾十倍。警方發現，有受害者借了1500元被要求還6萬元。
警方開展深入調查，發現公司成員有10多人。這個團夥成員非常年輕，都是90後。負責接業務的只有兩三人，其他人員的工作是催債。在接業務時，業務員雖然說是無抵押貸款，但其實都會把身份信息、家庭住址、工作單位弄得清清楚楚。
有受害人說，業務員和他們聯繫，如果沒有及時還錢，就會有討債人員上門「家訪」。在牆上用油漆寫欠貸人信息，到受害人單位鬧事討錢。
民警還發現不少女性被要求拍了裸照。一位女性受害人說，借錢時，她被要求拍裸照作為借貸保證。因為急著拿錢，她專門被帶到公司去拍攝。
警方介紹，公司有一個專門用於拍裸照的多媒體室。還有受害人被拍裸照時是當著男業務員的面。
秦淮區警方初步掌握該團夥核心成員身份，3名來自安徽滁州市的90後出資在南京辦了這家公司。1月17日，警方實施抓捕，民警在現場搜到大量借條和現金，在催債人員手機裡發現了不少女性受害人裸照。這些年輕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違法行為。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檢索發現，2017年，甘肅定西、江蘇南通等地都有「裸貸」案例發生，檢察院都以涉嫌敲詐勒索罪批捕犯罪嫌疑人。
值得關注的是，從今年開始，西安市政法委發布通告，開展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共有10種行為涉及黑社會性質犯罪，近些年來新出現的依靠「校園貸」「裸貸」而引發的暴力討債也在其中。
江蘇諾法律師事務所樊國民律師指出，部分借貸公司或者網絡平臺，採取虛假宣傳的方式和降低貸款門檻、隱瞞實際資費標準等手段，誘導學生陷入「高利貸」陷阱，侵害學生合法權益。
樊國民建議，一方面，要加快立法，儘快出臺相關法律法規，做到有法可依。對小貸公司和借貸平臺的資質審核、資金監管、信息共享、監管主體等作出詳盡的規定，以立法引導其健康發展。另一方面，要對在校學生加強金融、法律教育，加強其金融安全防範意識和法律意識，比如出借人違法在網上出售或者公開借款人身份證等個人信息的行為就涉嫌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違法催收手段也很可能涉嫌敲詐勒索罪，而裸照的出售者、轉手者、傳播者將可能涉嫌傳播淫穢物品罪。而出借人將學生的裸照發布到網上，侵犯了學生的隱私權，作為受害者可對發布者主張民事侵權責任。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李超 實習生 郭陽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