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世紀70年代震動京城的大案,「團夥」專門入室盜竊搶劫,遇有獨身婦女必定強姦,作案範圍遍布朝陽區、通州、順義等地,十年間共發案近400起。警方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偵查,無奈犯罪分子太狡猾,當時刑事技術有限,始終沒能抓到他們。
最後,機緣巧合之下,案件才得以告破,出人意料的是,哪有什麼團夥,這麼多案件均出自同一個人。因他作案後總能順利逃脫,警方給他取綽號為「飛毛腿」。
「飛毛腿」第一次犯事,是在1972年夏天。革委會接報的情況是:有一蒙面裸體男子夜入十八裡店一農村民宅,強姦了一個帶孩子的年輕婦女。黑漆漆的,受害人連案犯的身高體形都說不清。
這以後,類似案子接連發生,都是盜竊順便強姦,嫌疑人每次都蒙著面,讓人看到不臉。有多名受害人指出,案犯自稱「老流氓」。因此,這個名號比「飛毛腿」更加響亮。
老流氓的作案範圍以朝陽區雙橋為中心,向外擴散到方圓10裡。這麼大的區域,要找尋他的足跡談何容易。但再難也得辦,除了公安,政府還動員了三百民兵,合計近400人,在1972年冬來了場大圍捕。
還別說,人海戰術見效挺快,這一夥子人撒出去,在幾個被認為「老流氓」可能作案的村子重點設防。兩天後,「老流氓」就撞了網。遺憾的是,老流氓去的是一個偏僻村落,那裡只有民兵設伏,沒有公安,經驗不足,導致抓捕失敗。
雖說是大圍捕,為了不打草驚蛇,要求秘密進行,主要體現在為兩點:第一,設伏人員不進村,在村外埋伏;第二,設伏村子只通知到村幹部,一般老百姓並不知道民兵要在村裡抓「老流氓」。
老流氓黃昏進村時,民兵脫崗吃飯沒留意到;老流氓半夜作案時,民兵在村外的野地裡毫不知情;老流氓作案後跑了,受害者驚魂甫定,喊叫起來,民兵們才衝進來抓人。
人們開始拉網搜索,黑夜中,不斷有人發現「目標」,卻始終沒有抓到,一直忙碌到天亮,仍是一無所獲。
民兵連長認為,老流氓是在合圍形成前從包圍圈之間的縫隙中溜到的。但隨後趕來的公安幹警在對現場進行勘探後,得出了不同的結論——他最初壓根就沒跑。
嫌疑人作案結束剛離開現場,受害人就叫了起來,周圍鄰居立馬就有了反應,幾分鐘後形成了包圍圈,他完全沒有充足的時間逃離。警方在受害者房屋後面發現有一堆散亂的秸稈,可受害者描述,她明明是把秸稈堆放得整整齊齊的。不僅如此,警方還在秸稈上發現了人體尿液,遂以此推測,嫌疑人聽到受害者叫喊後,選擇折返回來鑽進秸稈堆,直躲到人群往遠處追去,他才推開秸稈出來,撒了泡尿才離開。
多年後,老流氓被捕,供述中印證了警方的這個推測。
回到當年的案件偵破,警方發現,嫌疑人作案的區域主要集中於當地農村地區,住宅多為單獨院落,彼此間有距離。更主要的是,窗戶保留了部分古人用紙的習俗,上半部糊紙,下半部才是玻璃,且沒有掛窗簾和鎖窗的習慣。因此,方便了案犯觀察屋中情況,確認沒有成年男子。另外,當地男性青壯年大多在京郊工廠上班,很多人還要上夜班,家中只留婦孺,客觀上為嫌疑人多次作案創造了條件。
當地房屋格局都差不多,主人一般住東屋,嫌疑人從西邊無人居住的房間撥開窗戶進去,先暗中搜刮一遍財物,之後到堂屋脫了衣服,只用黑紗蒙面,進入女性住屋實施犯罪。作案後,他威脅女子不得叫喊,否則就殺了她,這為他退回堂屋穿衣服離開贏得了時間。
警方發現,嫌疑人作案的時間間隔毫無規律可言。有時,明明警方在搞大清查,周邊皆知,他還敢頂風作案,且接連幾天不收手;有時,他又長久沉寂。這和其他一些慣犯一次犯罪後得到滿足,會較長時間不再犯罪,或是一段時間不作案就難以忍受而必須要犯罪的情況完全不同。
這個古怪的「規律」直到案犯被抓歸案才有了答案。
原來,所謂的「老流氓」和妻子在性生活方面不太和諧,每次他在妻子那得不到發洩,心中慾火旺盛,就想找地方解決。發展到後來,僅僅是和妻子吵一架,他也會變得衝動,繼而出去作案。那些間隔時間長的犯案,是他外出打工,很長一段時間沒與妻子相處,也就沒有犯案的誘因。
聽聞這一緣由,參與審訊的民警是哭笑不得,更有人開玩笑道:「如果他和妻子早點離了婚,一直不見,或許他還能變成個正常人,也不會有那麼多受害者了。」
玩笑歸玩笑,犯下如此多的罪案,最根本的原因只能是在嫌犯身上,而不應去苛責如他妻子一樣的旁人。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那個年代,搞經濟、搞生產熱火朝天,三四百個青壯男性一直不勞作來逮採花賊,不僅創造不了價值,還要消耗大量食物,時間一長,政府無力負擔,只有解散了民兵隊伍,警察這邊也都各司其職,做回本職工作,只留了十來個人繼續偵辦。
如此一來,等於給老流氓鬆了緊箍咒,也讓這一案件從開始到結案持續了十年之久。並且,最後抓捕老流氓還不是「水到渠成」,更多靠的是「機緣巧合」。
那天清晨,北京通縣梨園的一個退伍軍人做早飯時,發現家裡沒鹽了,就去供銷社買鹽,走到供銷社門口時,看見裡面出來一個人,見了他神色一滯,頓了一下才繼續往前走。退伍軍人在部隊是野戰軍,眼神犀利,覺得這人有點奇怪,就多看了兩眼,但退伍後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有時即便覺得不對勁,也不好過問。
退伍軍人剛跨進店門,就見供銷社的女營業員探出頭來,一看到他就指著門外大喊:「搶劫!那人搶劫!」
事情不明了前不方便過問,如今發生了什麼事已是明明白白,退伍軍人回頭就向那人追去,嘴裡喊著:「站住!」
那人剛與退伍軍人擦肩而過後,就加快了步子,聽到營業員的喊聲又直接跑了起來,距離上佔了50米的優勢。
由於時間尚早,街上沒什麼人,退伍軍人邊追邊喊,才有七八個人加入追趕隊伍。但那人的體力甚好,速度就沒降低過,十多分鐘後,就把多數追趕的人甩開了,只剩下退伍軍人。
這時,兩人已經出了城,進入無人的郊區。退伍軍人是特種兵出身,按說體能算好的了,卻始終與那人隔著一段距離,軍人一琢磨,不能小瞧了他,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追,萬一他身上有兇器,自己佔不到什麼便宜。於是,軍人開始注意兩旁,當從一截斷牆邊跑過時,順手拾起了一塊磚頭。
磚頭提在手上,加大了自身重量,長時間下去,反倒不利。一念及此,退伍軍人豁了出去,決定速戰速決,不再保留力氣,一股腦衝過去,待兩人離著還有四五米遠時,猛地把磚頭砸到那人後背上,又衝上去坐在他身上一頓捶,這才成功制伏了他。
這男子正是作惡多端的老流氓李寶城,他被捕時,恰逢北京市公安機關在搞大清查,各個民警手裡的活都很多,暫時沒功夫理會他這種小案子(最初以為他只是搶劫了供銷社十幾元現金),就只是把他關進了拘留所,遲遲沒有提審。
李寶城在所裡天天鹹菜窩頭,一直吃了二十多天。剛開始他還比較淡定,想著自己是因搶劫被抓,不是什麼大罪,後面被晾得久了,心態就發生了變化。
雖然李寶城犯下了幾百起案件,但因一直沒有被抓住,就沒有和警方正面打過交道,應對審訊的技巧和精神準備不足,警方越不理他,他就越是發毛,擔心警察是不是察覺出了什麼。
為免夜長夢多,李寶城決定儘快定罪,於是,他以「自首請求寬大處理」的理由,向拘留所民警供認了自己犯下的另外兩起盜竊案。
牽扯到連環案件,性質就不一樣了,拘留所反映上去後,刑警隊立即來人提審了李寶城。
李寶城犯下的案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有強姦罪行,他額外交待的這兩起同樣如此,但他為了逃避處罰,故意只說了盜竊案。因這兩起案件的發案地點離他被抓的地方很遠,又過了好幾年了,他以為警察不會去核實。
結果,「老流氓」系列案件在警方內部的名氣十分響亮,全北京幾乎沒有哪個警察是不知道的。
巧的是,審問李寶城的這兩個刑警裡,年齡大點的那個研究「老流氓」案有兩三年了,一聽李寶城說起這兩個案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不是「飛毛腿」卷宗裡的案子嗎?
老民警不動聲色,逐一向李寶城核對兩起案件的細節,越問越確定李寶城真是那兩件案子的嫌疑人。
這個發現非同小可,老民警不敢打草驚蛇,正常地結束了這次訊問。回到局裡就向上級報告,領導們連夜商議後,決定繼續「引蛇出洞」。
第二次提審還是由之前那兩個民警進行,他們對李寶城的態度都還不錯,肯定了他自首的情節,說會向法院說明,爭取判決時從輕處理。李寶城聽罷,心中的石頭落了地。老民警看準時間,突然臉色一沉,說道:「但通過你交待那兩起案件的作案手法來看,與我們掌握到的另兩起盜竊案極為相似,你得向我們作出說明。」
李寶城當然不承認,年輕民警一下就變了臉,聲色俱厲,說他若是還心存僥倖不全部交代,那前面的自首行為就一概不認,不僅如此,還要繼續深挖,看有沒有遺漏。李寶城一聽就傻眼了,他最怕的就是警察扭著不放,這時,老民警又好言相勸,給他講明利害關係。
民警這齣「雙簧」唱完,李寶城放棄了抵抗,問清民警說的是哪兩起案件,斟酌一番後,講出了盜竊的情節,對盜竊後的強姦之事仍舊一字不提。
他哪裡知道,「老流氓系列案」的內情都是高度保密的,除了民警,只有每個當事雙方知道得最清楚,他把個中細節講得明明白白,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至此,李寶城所講的四起盜竊案件詳情,除了省去了強姦情節外,與「老流氓系列案」的四起案件完全對應。
警方確定,李寶城就是「老流氓」。
在一些那個年代背景下特有的審訊手段之下,李寶城終於認罪了,前後講出了犯下的近兩百起入室盜竊、搶劫強姦案。還有一些案件,因為時間過於久遠,他實在是記不住了。
經過梳理,警方最終給他定的是380起案件。半年後,李寶城被執行死刑。
無論放在哪個時期、哪個國家來看,一個人犯下如此大數量的罪案,都令人震驚。但實事求是地說,以現在的眼光審視,我和大家一樣,不排除李寶城「被犯罪」的可能,講得直白一點,「380」這個數字應該有一定水分。
不過,即便只按李寶城自己承認的那一百多兩百起案件來定罪,他也死得不冤,只是便宜了其他一些漏網之魚。
現如今,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天網追蹤、痕跡檢驗、DNA鑑定等刑事偵查技術也是日新月異,在這樣的情況下,再也不可能發生數量如此巨大、影響如此惡劣的連環案件了。
這是時代的進步,也是我們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