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張家口市中都草原上的農家小院裡,一個半開門的榨油房還亮著燈,暗黃色的白熾燈光只能照亮一米見方的地方。燈下站著一個年逾五旬的男人,熟練地操作著榨油機,食用油一滴一滴地落到桶裡,發出微弱的滴答聲。男人抬起手擦擦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水,打了個哈欠。
這時,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院子裡的狗聽到聲響汪汪地叫個不停,一時間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在寂靜的村莊裡連成了一片,男人一陣心煩,罵罵咧咧地向門口走去,「這麼晚誰在折騰。」
打開大門,門外幾個陌生人的問話讓男人不由得心裡一緊,本想趁著對方不注意時溜走,卻被這幾個上門盤查的民警識破,當即將他死死摁住。就一剎那,這個臉上寫滿滄桑的男人知道,這次他是真的逃不掉了……
開門的男人名叫徐某兵,張家口市張北縣人。常年逃亡在外的他,近些年才回到原籍張北。本以為自己銷聲匿跡了多年,終於可以回到家鄉過幾天舒坦日子,誰知還是沒有逃過民警的追捕。
這一切還要從15年前說起。
2005年,正值煤炭行業高速發展的時期。大同市南郊五九煤礦是當地有名的區營地方礦,礦上待遇不錯,慕名來打工的年輕人很多,徐某兵和郭某就是其中的成員。二人同在礦上打工,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漸漸地,相互之間變得無話不談。
2005年10月7日,家住附近的張某找到郭某,向其索要500元錢。原來幾日以前,張某與郭某一起打麻將,那天郭某的「手氣」很差,幾輪下來,不僅手裡的錢輸了個精光,還欠了張某500元。郭某眼看「翻身」無望,便要起身離開,並且許諾改日一定將輸掉的500元還給「贏家」張某。
多日後,張某見郭某沒有還錢的跡象,便上門去找他「追債」。這天正好徐某兵和郭某在宿舍休息,張某衝進宿舍衝著郭某就喊:「你欠的500塊錢還不還了?」郭某也不甘示弱嚷到:「誰說不還你了,你吼啥?」你一言我一語,眼看著就吵了起來。徐某兵見好友被「欺負」,自然要幫襯幾句,都是30多歲的年輕人,誰也不讓誰。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隨著桌上的東西紛紛落地,三個人扭打在了一起,氣頭上的徐某兵隨手抄起桌上的刀順勢向張某捅去,張某被拳腳相加又挨了一刀,很快就倒在地上。徐某兵和郭某見此情景,拔腿就跑,從此十餘年,兩人再無音訊。
2005年10月10日,已經是案發後的第三天,張某家屬見張某許久未歸,到當時的大同市公安局南郊分局報了警。南郊分局接到警情後立即進行尋找,很快,民警在五九煤礦的員工宿舍找到已經身亡的張某。失蹤變成了死亡,大同警方當即展開了偵查工作,徐某兵和郭某成為案件最大嫌疑人,被警方通緝。由於警方接到報案時已經是案發的第三天,在這個過程中,嫌疑人早已不知去向,加上當時辦案條件有限,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民警展開不間斷的搜捕工作,始終都沒有找到徐某兵和郭某的蹤跡。
今年以來,大同市公安局開展命案積案攻堅工作,將責任落實到各刑偵中隊。大同市公安局雲岡分局刑偵二中隊承擔了這起案件的偵破工作,並成立了專案組。
專案組民警通過梳理線索和大數據抄底研判,寥寥幾通打給徐某兵家人的電話進入警方視線。民警分析這幾通電話很有可能是徐某兵打來的,而且經過進一步研判獲悉,近日他已潛回原籍,隨即,民警一路趕往張北縣進行核查。
民警到達張北縣後,難題來了。經過連續幾日的調查,民警發現,嫌疑人的反偵查能力很強,平時幾乎不用手機,每次使用手機後都會關機並處理掉手機卡,至此,追逃工作又陷入了僵局。
深秋的張北縣已經過了旅遊的旺季,茫茫中都草原上的旅館很多已經停止營業,臨時搭建供遊客居住的帳篷大多數也都撤掉。辦案民警從早到晚在草原上地毯式地排查,有時工作了一天都找不到歇腳的旅館,在車上和衣而睡成了常態。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張家口警方的協助下,傳來好消息,嫌疑人的位置被鎖定在張北縣中都草原一處「農家樂」餐廳較為集中的區域。既然有了方向,民警便馬不停蹄地前往該區域展開走訪。這一區域有幾十家「農家樂」餐廳,由於沒有更準確的線索,民警只能逐一排查。
10月14日這天,民警排查了20多家「農家樂」餐廳後已是深夜11點多。這個時間已經「人困馬乏」,多數農戶已經熄燈休息,只有不遠處一家「農家樂」還亮著微弱的燈光,抱著一絲希望,民警上前敲響了門。當來人開門時,精疲力盡的民警瞬間來了精神,互相之間迅速進行了眼神交流。「你叫什麼名字?」民警詢問道。見此情景,來人目光開始閃爍,這個人正是犯罪嫌疑人徐某兵,說時遲那時快,徐某兵轉身剛想要跑,便被民警按在地上,就這樣,逃亡了15年的犯罪嫌疑人徐某兵終於落網。
經過審訊,徐某兵對夥同郭某傷害張某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如何隱藏身份躲避民警追蹤逃亡15年的謎團也被一層層揭開。
2005年10月7日晚,徐某兵與郭某將張某毆打昏迷後,慌亂中逃離了現場,他們利用夜色做掩護,在大同周邊隱藏了下來。過了幾日,打聽之下得知張某受傷後經搶救無效死亡。內心的恐懼和逃亡的念頭與日俱增,二人商量之後,認為大同不是久留之地,於是向東逃往徐某兵的老家張家口市張北縣。雖說是老家,但到了張北後,徐某兵與郭某還是不敢回家,只能東躲西藏,日子久了,郭某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二人開始分頭逃亡。
徐某兵出了張家口向南,到過保定,去過石家莊,甚至輾轉至北京……他一路走一路打些零工維持生計,他不敢進城,只能在城郊城鄉結合部附近打工,遇到有人盤問他的姓名,他就得趕緊離開繼續「上路」,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十幾年。在通訊高度發達的今天,徐某兵幾乎不用手機,他不需要聯繫什麼人,也不敢聯繫任何人,生活中他沒有朋友,工作中也沒有要好的同事。
逃亡十幾年,風餐露宿的生活讓他越來越思念自己的家鄉和親人,本以為「風聲」已經過去的徐某兵,去年悄悄潛回了老家張家口,想著能在遠處偷偷看看家裡人也好。於是,他「安身」在一個「農家樂」裡,這裡管吃管住,他一般不出門,寂寞的時候只有榨油機和院子裡的看門狗與他相伴。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只因自己實在沒忍住給家裡打的那通電話,讓他徹底暴露了行蹤。
在充分的證據面前,他懺悔地低下頭:「我也不想再瞞了,是我的事也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