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中國的歷史,不論是政治的歷史,還是文化藝術的歷史,都有南北之論。亦是長江與黃河兩大母親河孕育的文化的不同。篆刻史中亦有北宗和南宗——北宗皖派和南宗浙派。其實浙派的這一稱謂的出現,是在1863年,清代篆刻家趙之謙《書揚州吳讓之印稿》中第一次明確提到了浙派、浙宗的說法。此時,西泠八家之殿軍錢松已經故去三載。筆者一直認為將篆刻名家以派別區劃,更多的是後來之人學習之方便,其篆刻藝術中多有互相融合借鑑之處。
西泠後四家之殿軍錢松,生於公元1818年,1860年三月,太平天國太平軍攻克杭州,錢松一家自盡於杭州家中,時年四十三歲,甚為可惜。與其命運相似的是徽派之殿軍,亦是錢松好友的胡震,亦是因為避亂,而顛沛流離,公元1862年客死異鄉,年僅四十六歲。清末亂世之殤由此可見一斑。
錢松(1818—1860),本名松如,字叔蓋,號耐青,又號鐵廬,西郊,晚號未道士、西郊外史,雲和山人等。浙江錢塘人,西泠八家之一。善作山水花鳥,尤其精行、隸二體,篆刻法丁敬、黃易和陳鴻壽諸家,後復歸秦印,嘗摹漢印二千餘方,廣收博取,融會貫通。其作品章法出新,而刀法則能總結前人經驗,以切中帶削的新刀法,使得線條渾厚樸茂,立體感很強,韻味無窮,扭轉了浙派晚期的定式,開創了新的風格,在「西泠八家」中有開宗立派的面貌,吳昌碩亦受其影響。
筆者之所以認為流派之別,多因地域之因,與藝術之因為少,是因縱觀浙派的西泠八家,其藝術面貌多有不同,即使為後世認可的浙派的古樸之氣亦可以歸入漢印為宗。我們來看看錢松很多自成新貌的作品。
此「可久長室之印」,刀法之上依然可以歸列浙派之切刀,但是與丁敬之求寫意之切刀已經大有不同,多有衝切之處,「室」字的土部兩橫尤為明顯。篆法之上,其印文的書寫,更加的貼合其時興起的以鄧石如為代表的清篆,尤為突出的是「可」、「印」二字之下部結尾處的處理,是以往篆書中所未見,而自鄧石如其始有的,筆意之上亦是更符合隸書之意。昨日我們在介紹趙之琛時亦提到,其很多篆刻風格,與浙派之面貌相去甚遠,能列入西泠八家之一,更多的是其籍貫杭州。
拋開非要從流派之特色來介紹篆刻家的壁壘,我們再次審視此印,刀法、篆法、章法、筆意、氣韻五方面來看。刀法、篆法已經提及,章法之上,勻落之法,兼列之間距略寬,造成的疏密,字與字筆畫線條的呼應,留空顧盼之姿,都有佳妙之處。筆意之上,隸意更多自由隨性之釋放,去篆意中刻意裝飾化之態,奇趣天成。關於印文文字篆法之上筆意的表述,錢松還有一方印章更為明顯。
此印之篆法,已經不是篆書,而直接運用隸書之寫法,清末亦出現過許多印文直接用隸書,甚至楷書作印文的潮流,但是只是曇花一現。蓋印印章之學,稱為篆刻,篆之一字,蘊含不止篆,亦有古文字學、金石學、文學等等於其中,平鋪直敘的將書法寫於印石之上,而刻治,是刻石,非篆刻也。回到此印,於一時之未見,新意可佳,但可惜之處更多。
丁丑指年代,公元1817年,鼻山,皖派篆刻家胡震號鼻山,此印為錢松為胡震所刻之印。以浙派的藝術來觀之,碎切刀法,浙派典型的文字排布,拙樸之態,以喻奇趣。此印之佳妙之處,更多的在於筆畫的繪畫式處理,盡顯輕歌曼舞之姿,「丁」字的儀仗之形,「醜」字的飛天之態,「鼻」字的靈動的步韻,「山」字揮舞的秀袍,宛如一幅歌舞盛會的畫作,其渾厚古樸之氣與纖巧柔美之態相得益彰,雖不是浙派之典型,但亦是錢松佳作之一。清末印壇,融合南北,不得不提及趙之謙,而其時南北宗旨殿軍則是北宗皖派胡震,南宗浙派之錢松,錢松與胡震相交甚密,為摯友,趙之謙比之二人年少一輪,三人相交,錢松自縊後,其所留幼子由趙之謙收為徒弟。
如果說明清流派篆刻是將印章從單純的實用工具帶入了藝術的殿堂,那麼晚清的三家鼎力則是將篆刻從摹漢印藝術帶入了與書法、繪畫並行的藝術門類。但是猶如明清的流派篆刻開啟,有諸多唐、宋、元文人作了鋪墊和啟迪一樣,明清流派篆刻也為後世篆刻藝術作了很多鋪墊與啟迪。尤其是處於繼往開來的錢松、胡震。
我們來看一幅錢松的印作,等後續介紹吳昌碩之時,大家便可以從中體會到浙派印人、西泠印人的一脈相承。
印文:南宮第一對策第二
禮部(又稱南宮)會試考了全國第一名,成會元。對策之殿試,第二為榜眼。此印印文指會試考了第一,殿試考了第二。
錢松之篆刻多有個人獨到之姿,但在巧拙之上,亦有自己獨到之處。清代篆刻家趙之謙在論述浙派各家作風的異同時,說:「浙宗見巧莫如次閒,曼生巧七而拙三,龍泓忘拙忘巧,秋庵巧拙均,山堂則九拙而孕一巧。」其中未提及錢松,一是其時西泠六家印譜有流傳,西泠八家還未有,其中言及除奚岡外的其餘五家,趙之琛字次閒,陳鴻壽字曼生,丁敬別號龍泓外史,黃易號秋庵,蔣仁號山堂。
此印的拙,一是體現在筆畫的寬厚,二是體現在筆畫的減省與粘連,與九拙孕一巧的山堂之「蔣山堂」印比較下。
我們可以看到錢松印作中的柔巧之姿更重幾分,但是其筆畫的粘連又從蔣仁印中來,亦可以說從漢印之許多殘損之作中得到的啟迪。錢松此印巧七而拙三,古樸而不失柔美。我們再來看一方錢松此類巧七拙三的印作。
作為西泠八家之殿軍,錢松所處的時代,是清朝從盛世走向衰敗之時,亦是明清流派篆刻走向完結之時,雖然未曾破流派篆刻之局限,而另開新天地,但是亦是繼往開來之名家,附上其印作與大家共同賞之。
稚禾八分
範禾之印
集虛齋
仲水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