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 憶母親
文/戢彩玲
母親節一天天臨近，心情一天天沉重。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母親終歸也沒有逃脫命運的魔咒，七十三歲時，因腦溢血離開了人世。2017年的母親節當晚，母親決絕塵世，駕鶴西去，把失去親人的悲痛永遠定格在母親節。母親節，思念娘親，回想當初母親離世的慘狀，心如刀割，哽咽無語……
今年的母親節是母親離開塵世的兩周年祭。清明節過後，心頭就一直縈繞著淡淡的哀傷。2017年4月12日，母親在大哥家居住時腦溢血被送進醫院，在醫院治療了一個月，院方告知：你母親恢復的不錯，可以出院了。我們在辦理出院手續的當天，母親的病情卻突然惡化，整個大腦溢滿了血，昏迷不醒後再沒有醒來。安葬母親和父親合葬後，一切都變了，曾經在這個城市裡最熟悉的人，卻變成了最陌生、最無情的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世事多變遷，隨他們去吧，願父母在天之靈保佑他們一切安好。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沒有父母親的日子裡，安守寂寞和孤獨，學會了反思和包容，習慣了自己去承受一切。原來，冷暖自知，真的是一個讓人心疼的詞！在思念母親的日子裡，常常一個人聽劉和剛的歌《拉住媽媽的手》，一遍一遍地聽：「想想小時候，常拉著媽媽的手，身前身後轉來轉去沒有憂和愁，上學的那一天，站在校門口，哭著喊著媽媽呦，我要跟你走。長大了以後，還拉著媽媽的手，想起兒時的不孝順，我心裡好難受，媽媽的腰也彎了，媽媽她白了頭，受苦受累的媽媽喲！我要背著你走，拉住媽媽的手，淚水往下流，這雙手雖然粗糙，可是她最溫柔，拉住媽媽的手，幸福在心頭，千萬別鬆開這份最美的守候……」。句句唱詞擊穿心房，媽媽花白的頭髮、笑盈盈的臉和那雙變了形的手指，活生生就在眼前，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再也拉不住媽媽的手了，再也沒有這份最美的守候了。瞬間，悲痛和思念不能自已，淚如泉湧，號啕大哭，悲痛憋在心口好疼、好疼、好疼，唯有放聲大哭，才能平復心中撕裂般的痛……
回想小時候，我最怕母親，更不喜歡母親，母親脾氣急、剛強、規矩多，好動手打人，一不小心，巴掌、小棍就會打在身上。還有最不喜歡的是母親倒貼姥姥家，在那個計劃經濟的年代，父母都是工人，工資很低，我們一家六口人的溫飽都難以為繼，可媽媽總是時不時的要接濟姥姥家的人，把我們省吃儉用下來的錢和糧食寄回她娘家，姥姥家的大人、小孩還不時來我們家小住。為了維持生計，父親利用倒班的休息日去打點獵物，母親則利用午休和周末的時間帶著我們去農村的麥地裡撿拾麥穗、豆子、玉米，補貼家用。烈日當空，年幼的我們真不想去，被母親逼到麥地，貪玩的大哥東跑西跑不好好拾麥穗，被母親按倒地上暴打，甚至下嘴咬他。我是怕極了母親的，總是很乖巧地聽母親的話，小心的躲避著她，倒也少挨了許多打。父母親常常為姥姥家和柴米油鹽的事吵架，搞得家裡氣氛緊張、雞犬不寧，在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盼望快快脫離這個家。
歲月如梭，我們在父母吵吵鬧鬧的日子裡長大，一個個飛出了父母築的「巢」，男婚了、女嫁了，各自過起各自的小日子。九十年代初，丈夫下海經商，在我們的努力下，把父母親和兄弟姊妹從偏遠山區小鎮陸續遷到了峽市，居住在我們經商頂帳要回來的3套房子裡，一大家子親人又團聚在一起生活了，眷眷親情溫暖著我們的心。先富起來的我家，成了父母親和兄弟姊妹們的主心骨和供給大後方。母親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常常會為了姥姥家和兄弟們的事，恩威並施，連哄帶勸，逼我出錢出力，稍不合她的意，她就上門去示威。有時候，心裡很憋屈、很無奈，但畢竟都是親人，能辦的就全力去辦，辦不了的，也只能看母親的臉色，聽她絮絮叨叨的責罵。平平常常的生活在父母、姊妹親情的包圍、溫暖、矛盾、摩擦中慢慢度過……
2008年6月底，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倔強地要守著她和父親的家一個人生活。母親因患類風溼關節炎多年，肢體變形，行走不便。我們姊妹商量給母親僱個保姆照顧她，可母親怕浪費錢，沒答應。之後，母親讓舅舅把寡居的姥姥從老家接過來一同居住。姥姥雖已90高壽，但身體硬朗，大多時候，都是姥姥在照顧母親，娘倆相守不足兩年，姥姥卻因意外離開人世。姥姥的離開，讓剛強的母親也變得柔軟了。2013年4月，母親又被查出來患有腦動脈血管瘤，母親不願意做開顱手術，住院治療一個月後出院。出院後的母親答應讓我們兄妹照顧，商議了好幾套養老方案，最後母親同意讓我們姊妹四家輪流照顧她，一家住一個月。
輪到我照顧母親了，彌足珍貴的一個月啊！這是我嫁人後，母親來我家居住時間最長的一次。我清楚的記得，母親是2013年7月29日晚上九點多，被弟弟背進我家的。之前，我電話聯繫去接母親，小弟讓我30日再去接。我忙問小弟：「咱媽吃飯沒？」弟說吃過了。我幫小弟把母親背到二樓的客房，二樓的客房是早已為母親來居住布置好的，床上鋪了涼蓆、掛了蚊帳，這個房間大，帶衛生間，離露天陽臺近，母親隨時可以自己去露臺上通風透氣，既為母親營造一個獨立空間，又能方便母親起居。小弟走後，我打了一盆溫水，端到二樓母親床前，準備給母親洗腳。母親忙說：「我自己能洗。」我拉一個小凳子坐下，試了試水溫，把母親的腳放進溫水裡，說：「媽，我給你洗吧。」邊給母親洗腳，邊聊天。母親解釋說：「我知道我早來了兩天，應該月底來，可魚塘蚊子太多了，我連著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成覺了。今晚你小弟回家，我就讓他給我送來了。」母親說完，臉上露出無助痛苦的表情。我心裡一陣難受，正是大夏天，我應該早就該考慮到郊外的魚塘裡蚊子成群，早點去接母親過來的。我忙說：「不礙事，我應該早點去接您過來的，都是我考慮不周。您想洗澡嗎？我扶您衝個澡，好舒舒服服睡覺。」母親說：「今天不洗了，我太累了，想早點躺下。」我說：「好，那您就早點睡吧。」給母親擦乾淨腳，換上睡衣，扶母親躺下，放下蚊帳，把空調調到25度，閉燈，輕輕關上房門，離開。
母親住在樓上，我竟然不能安睡。為了母親能在我家愉快地度過這一個月，我事先是給丈夫打過預防針的，約定這一個月我們不吵架，天大的事，都要等母親離開後再說。從來不做早餐的我，躺在床上想著明天早飯做什麼？睡到半夜，我悄悄起床，上樓，輕輕走進母親的房間。母親看起來是真累了，打著小呼嚕，睡得正香。打開房燈，把空調溫度調到27度，掀開蚊帳看看被母親登開的蚊帳裡有沒有蚊子飛進去。因為大露臺上種了菜、養了花，會招來蚊子。我輕輕把蚊帳裡的蚊子清理乾淨，夾好蚊帳，閉燈，母親睡得香甜，我悄悄關掉房燈，離去。
一大早起床做好早餐，輕手輕腳上樓聽聽母親還在熟睡。正值盛夏，讓母親多休息會吧。囑咐老公，母親起床以後，把早餐送到母親房間。
母親經過一夜的休息，精神很好。中午回來給母親做西紅柿雞蛋撈麵條，母親吃了好大一碗麵條，又喝了一碗麵湯，母親看著心情不錯。下午，母親在家看看電視，去陽臺上透透氣兒。
晚上下班回來， 吃過晚飯，休息會，幫母親洗澡。
在衛生間搬了把椅子，讓母親坐著。我拿著淋雨花灑，幫母親洗頭、搓背、洗腳，手指拂過母親的每一寸肌膚，衝洗著母親變形的腿、手指和腳趾，心裡揪心的難過。母親當年生過小弟後，為生計所迫，落下的月子病。母親因為類風溼關節炎，一條腿不能打彎，腳脖也不能轉動，所以每次洗腳特別費力。我半跪在地上，把母親的腳捧起來放在澡盆邊上，用搓澡巾一點點的搓乾淨，再打上香皂，把母親每一個腳趾頭縫都搓搓按按，拍拍腳底板、捏捏腳後跟，再用拳頭把整個腳底板敲一遍，然後衝洗乾淨。我細心地給母親洗腳，母親反而不好意思地說：「好啦、好啦，衝衝就行啦。」給母親洗完澡，擦乾淨身體，攙扶母親坐在床邊，穿上睡衣，母親說：「這竹涼蓆有點兒硬。不用鋪了，取下來吧。」我說：「我是怕您熱，您是覺得這竹蓆睡著不舒服嗎？」母親說：「嗯，有點硬、粘。」我忙說：「沒事兒、沒事兒，不鋪啦。」我把母親的涼蓆卷卷拿下來。給母親打發好，坐在床上看電視。母親說：「洗洗真舒服，你都忙半天啦，快去休息吧，不要陪我啦。」第二天我上街給媽媽買了一套冰絲涼蓆。鋪在媽媽的床上，媽媽睡了一晚，第二天說：「這個涼蓆可舒服了，涼涼的、軟軟的。」
母親愛看電視，尤其愛看相親類的節目。來我家前，母親正在追孟非主持的相親節目，不知道什麼原因，有幾集沒有看。母親很遺憾的說：「唉，中間有幾集沒看上，可好看了，不知18號相上對象沒？」我說：「沒有看上沒關係，我去網上搜，下載到筆記電腦上，您慢慢看。」我用筆記本電腦，把母親沒有看的幾集節目下載下來。這下母親算是有事幹了，白天母親就抱著筆記本電腦看相親節目，有時候母親看高興了，哈哈大笑，我在樓下都能聽到母親的笑聲。
母親愛吃餃子，每到周末我就包餃子，白蘿蔔肉餡、豆角紅蘿蔔肉餡、茄子肉餡、魚肉餡、葷素搭配，我盤餃子餡兒有絕招，盤的餡子柔軟、乾濕適度、有彈性，包的餃子，皮薄餡大，然後，再搗幾瓣蒜，倒上生抽、香醋，再來一勺芝麻醬，點幾滴香油，做成小碗料，熱騰騰的餃子蘸一點碗料，咬一口滿口留香，可好吃了。母親總說我包的餃子好吃，周末盤一盆餃子餡兒，丈夫和一盆面，一家三口人邊包餃子、邊聊天兒，母親邊捏餃子，邊興高採烈的給我講相親節目中的相親故事，多麼和諧、溫暖、難忘的時光，今生再也不會有了。
日子像流水一樣，在家長裡短中悄然過去。很快，母親在我家住的一個月時間到了，剛到月底，大哥就打電話要來接母親。說心裡話，我不想讓母親走，我家房子大，除了沒有電梯、母親上下樓不方便外，母親住在這兒有自己獨立的房間和衛生間，無非就是一日三餐，其他母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我不想母親今天這一家明天那一家，沒有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可是母親說：「這都是說好的事，每家一個月。我不能壞了規矩。」就這樣，母親被大哥接到他家去了。
母親在每一家都住滿了一個月後，召集我們姊妹四個開會，說：「我在你們每一家都住了一個月，我就是想看看你們每家對我咋樣，也想給你們親近一下，現在我試過了。你們都對我挺好，你們每一家都對我挺孝順。今天我要宣布一個決定，從明天開始，我不再去女兒家住了，我有兩個兒子，我不能去住女兒家，讓別人笑話。我在大兒子家住半年，在小兒子家住半年，養兒防老，這是兒子們應該盡的義務。」就這樣重男輕女的母親在兩個兒子家輪住，直到母親去世，再沒有來過我的家。母親在我家住的這一個月，給了我一個盡孝的機會，留給我一個母女相伴、終生難忘的回憶。也許，一生中，有許多人、許多事，經歷了轉身便會忘記，但在我們的心靈深處永遠不會忘記我們的母親，永遠不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消減我們對母親那深深的愛。
時至今日，父母已雙雙離我而去，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摔打，當初對母親的埋怨，對母親的不理解，如今感同身受，更加理解、更加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生活不易，親情難捨，母親貼姥姥家，因為姥姥家都是她的親人，母親不能看著自己的親人忍飢挨餓；母親讓我接濟幫助姊妹兄弟，是因為我的日子比他們好過些，作為母親，她想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把日子過下去。
歲月是把殺豬刀，早已把一切砍殺的面目全非了，容顏衰老、身材變形、年齡越大失去的親人越多。走過的歲月，因為我們的年輕、自私、大意，沒有全心全意地照顧好我們的父母，時光不能再回首，唯有把遺憾埋在心底。我們為子女可以全心全意，是子女的好父母，可孝順父母我們卻打了折扣，不是父母的好兒女，一代一代我們就這樣在人世間輪迴……
又是一年母親節，願天堂的父母無病無災，身體康健！報不完的恩，是母親的恩；還不了的情，是母親的情，祝願天下的母親們節日快樂！
【作者簡介】戢彩玲（女），網名：芷語，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協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彩玲散文》,現供職於三門峽市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