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外資公司組織萬名中國員工赴瑞士旅遊」一事引發社會關注。據了解，組織方是一家名為「美商婕斯（以下簡稱『婕斯』）」的公司。婕斯公司雖對外聲稱，參與這次瑞士遊項目的人員為本企業員工，但北京青年報記者通過採訪發現，很多參加的「員工」即該公司的「會員」，而會員的維護和等級增加則是需要通過不斷地發展下線和購買企業商品來實現。
購15000美元產品換「免費」瑞士遊
5月16日凌晨，程燕踏上了飛往瑞士的飛機，開始了她為期6天的瑞士之旅。這是程燕（化名）第一次去瑞士，為了這次旅行，她在2018年買了至少5套「婕斯大學套餐」，積攢了550多個積分。而每套「婕斯大學套餐」都要近3000美金，五套共計1萬5千美金。
在此次瑞士行中，程燕還有一名同行好友胡潔（化名），同樣的，胡潔為了這次瑞士行也攢了530多個積分。也是因為這名好友，程燕在2年前開始接觸「婕斯」。
2017年，程燕利用休假時間來北京看兒子，閒暇時，她與很久未見的朋友胡潔相約一起逛街。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胡潔開始勸說程燕和她一起做「婕斯」。在胡潔的口中，「婕斯」的沛泉菁華（白藜蘆醇）是無所不能的，從月經不調到腫瘤，全都能靠喝沛泉菁華治好。恰好，年過五旬的程燕受病痛困擾了很久，於是就從胡潔那裡拿了一些沛泉菁華回家喝。
多年來，程燕的兒子王宇（化名）因母親身體的病痛帶她看了不少的醫生，藥也沒少吃。程燕回家和兒子說，她朋友給她拿了一些果汁，說對她的病有好處。起初時，王宇並沒有往心裡去，「我看了一下，以為是保健品，就和她說，藥你也吃，這個喝喝看也行。」
程燕喝完了十幾袋沛泉菁華後，胡潔提出要接著送她一些，好面子的程燕覺得總拿人家的不妥，就提出購買要求。此後，胡潔就開始從入會到購買產品，一步步地教授給程燕。
「吸引」程燕的除了包治百病、無所不能的沛泉菁華，還有婕斯的會員升級體系和「月薪」。為了保持帳戶處於激活狀態，每個月程燕都需要消費或者銷售60積分產品。
花近30萬「發展下線」保證會員級別
關於「婕斯」會員體系，北青報記者在婕斯官網上一份「捷斯事業培訓：新會員成長攻略」的文件中看到，按照晉升臺階，共分為翡翠，珍珠，藍寶，紅寶，綠寶，鑽石，雙鑽石等7個晉升階段。紅寶級別的月薪可穩定在一萬至三萬美元。
相關培訓材料顯示，新加入會員至少購買一個加盟產品套餐或者任意100積分以上的產品才能成為婕斯會員，而購買產品的費用大概從2000元到2萬元人民幣不等。網站特別提示，為了保證自己店的活躍度，「可以每個月買60分或每個月加盟一個新店實現。否則積分歸零。成為經銷商後，也可以立即預購重購一年的產品720分。」
此外，規則要求，當自己加盟成為婕斯經銷商後，需要推薦兩個人加入。推薦新朋友加盟，本人可以獲得公司的推薦獎金，大概25美元到500美元不等，也就是大約人民幣175元到3500元不等。推薦獎金則是根據夥伴購買的套餐或者自選產品積分而定。
想通過「婕斯」賺錢的程燕，不斷地勸說身邊人和她一起做婕斯，甚至去自己的工作單位、丈夫的工作單位推銷。
程燕的這種反常行為很快被家人發現，並引起家人重視。「我以為她只是在上面買保健品，誰成想她卻在不斷地拉別人入夥。每次見親戚朋友，她嘴邊都離不開『婕斯』離不開『沛泉菁華』，甚至還跑去我爸公司，勸說我爸同事入夥，氣的我爸和她大吵了一架。」王宇說，因為程燕經常推銷「婕斯」，現在程燕身邊的親朋同事對她都很厭惡，「以前總跟她玩的人，現在見了她都避而遠之，連聚會都不叫她去，就因為她去了之後，一開口就是推銷『婕斯』。」
程燕瘋狂推銷他人入會的背後，則是為了維持和增加自己的會員等級。王宇說，程燕為了維護等級，把家人身份證都拿去註冊。家裡人身份證都註冊過了之後，程燕還以各種理由借用他人的身份證入會。入會之後，程燕每月都要為這些根本不存在的下線會員購買商品以維持活躍度並獲得返利。不知不覺間，她已花了近30萬。
會員參與旅遊活動 需滿足相應等級
婕斯公司針對會員所謂的「免費」旅行，有著嚴格的積分或等級要求。例如此次程燕通過兩年時間的不斷消費，將婕斯等級穩定維持在紅寶會員，才給她的瑞士之行「鋪」穩了道路。
這並非特例，陳穎的前同事兼好友張霞（化名）一直在勸說陳穎和她做婕斯。陳穎說，雖然張霞並未參加此次瑞士行，但她曾在2018年赴澳門參加了婕斯舉辦的會獎旅行，「那次她和她老公一起去的澳門，去之前，她帶著他老公來勸我加入婕斯，一直在說婕斯有多好，不僅返錢，還帶著旅遊。」而張霞也是婕斯的「高級別會員」。
北青報記者從該公司官網查詢發現，從2017年至今，捷斯曾多次舉辦類似所謂「免費奢華旅行」活動。旅遊目的地包括香港、澳門、德國、杜拜、美國、澳大利亞等多個國家和地區。活動參與人數從2700人到24000人不等，活動時間多在一周左右。但相關活動，都對會員的等級有著嚴格的要求。
以2017年5月出發的「德國獎勵旅遊計劃」為例，據官網描述，只有享有600-649分旅遊積分的所有級別經銷商可享受一位免費參與福利；如用碰局考核計劃，只有200-299碰局及旅遊積分的星光藍寶以下銷售商能參與；維持2個月既有之總裁資格及旅遊積分100分的紅寶石級以上總裁，可享受一位免費，外加飛機票補助。且獲得該次旅遊積分的時間被限定在2016年10月1日至2017年2月28日。
2017年另一次赴大溪地的旅行，則被明確限定為「鑽石總裁之旅」，只有在晉升鑽石級總裁，每月都保持活躍度，且考核至少三個月或者六個月符合鑽石級總裁合格資格的會員才被允許參與該次旅行。
目前，捷斯官網已列出2019年會員出行計劃，除針對大中華地區會員前往瑞士的項目，還有針對日本、北美、非洲、拉丁美洲、東歐等地會員前往美國夏威夷、義大利羅馬、希臘雅典、亞特蘭蒂斯、地中海等國家和地區的旅遊項目。
參與旅遊項目的會員每次也都會「滿載而歸」。據王宇講述，母親每次「旅行」回來，都會帶回大量的「戰利品」，「很多都是『沛泉菁華』還有『AM』 、『PM』營養素，每次都要買上幾箱。」
能治多種疾病的果汁？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婕斯網站上反覆宣傳的「婕斯成功黃金八步」推廣法，其中對每個會員提出期待，每天打五到十個電話，一對一溝通或進會場。每天見五個人或者認識五個人，每天談單不少於三個。跟進好前面已了解但沒有合作的朋友、服務好已加入的會員。
陳穎的前同事兼好友張霞在2016年迷上「婕斯」，此後，張霞與朋友見面時聊天的話題始終圍繞「婕斯」，並試圖拉陳穎成為她的銷售下線。雖然陳穎曾多次表示拒絕，但張霞並不放棄，甚至直接要陳穎的身份證，「她和我說，註冊管理什麼都不用我管，甚至產品都要送我用，可是我是真的不敢用。」
據張霞宣稱，含白藜蘆醇的婕斯沛泉菁華21世紀的長壽瑰寶的果汁，號稱能治療31種疾病，舉凡癌症、糖尿病、冠心病、肝硬化甚至不孕不育都有特效。但陳穎查詢後發現，在食藥監網站上沒有找到婕斯產品的相關信息登記。
根據陳穎所述，北青報記者以「婕斯」、「美商婕斯」、「沛泉菁華」、「白藜蘆醇」等多個關鍵字，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查詢系統中進行查詢。結果是，在食品、藥品、保健食品類別，均查詢不到婕斯公司及其產品。在化妝品類別中，有幾種婕斯公司生產的化妝品在列。
自稱「跨境電商」 到底是何運作模式？
有該企業經銷商曾表示，婕斯屬直銷模式。但北青報記者查詢商務部公示的直銷公司名錄發現，婕斯公司並未在我國認可的直銷企業名錄中。
北青報記者發現，近年來，曾有一些網友和媒體曾質疑「婕斯」可能涉及傳銷。
婕斯公司究竟是什麼性質的運作模式？在婕斯的官網上，北青報記者看到，婕斯給自己打的標籤是「跨境電商」：「產品的買賣關係和經營關係上應當適用美國和中國香港的法律，而不適用中國大陸的法律，也就是說婕斯公司沒有在中國大陸境內進行商業經營活動。這就相當於是說我們每次購買婕斯產品都是在美國購買並付款，並收貨。」
北青報記者查詢該公司工商信息發現，婕斯環球以全外資的形式，於2015年在中國註冊成立了婕斯（上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且無分支機構。工商信息顯示，其經營範圍為生物科技領域內的技術諮詢，商務信息諮詢，從事化妝品、日用百貨、工藝禮品、辦公用品的批發、進出口、佣金代理及相關配套服務等。在這些經營範圍中，未有涉及「跨境電商」或「跨境電商」相關的經營項目。
此外，婕斯曾多次被相關執法部門處罰：2017年，浙江省金華市市場監督管理局金東區局查處一起婕斯平臺涉傳案，對在金負責人為牟取利益，通過網絡從事推薦他人以購買產品從而成為會員的方式參與傳銷活動的行為處以罰款人民幣10萬元。
杭州市富陽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於2016年11月作出行政處罰決定，認定被申請執行人潘某某、曹某某以富陽地區作為潛在市場，舉辦培訓班，發展下線，以購買婕斯環球集團有限公司系列產品為條件，以拿取獎金、分紅為誘餌，積極介紹發展下線，變相繳納費用，取得經會員資格，並以下線的銷售業績為計酬依據，牟取非法利益，屬介紹他人參加傳銷行為。二人均被責令停止傳銷行為，各處罰款100000元。
（北青報記者 王天琪 熊穎琪）
更多精彩內容，請關注Qnews
有線索請私信或發郵件（shehui@yne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