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桂魚青 熊太行
澳大利亞黏土動畫電影《瑪麗和馬克思》2009年上映，到今天為止有23萬多網友在豆瓣上標記「看過」，打出了8.9的高分。
這個故事不是講給小朋友聽的，裡面沒有王子公主，主角又喪又病。
但它確實就是個童話，兩個喪病的人相隔萬裡，卻在機緣巧合下成為朋友，互相支撐了18年。
他們示範了最好的友情應該是什麼樣子。
1
瑪麗是個孤獨的8歲小女孩。爸爸的工作是給茶包廠打標籤，撿回來一些死鳥屍體，美其名曰「痴迷於鳥類標本」。媽媽酗酒無度，喜歡在超市小偷小摸。
瑪麗希望父母多陪陪她，還想要幾個兄弟姐妹，但媽媽說，「懷上你已經是個意外了」。
△ 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在家中是得不到溫暖的
瑪麗在學校也不受歡迎。她長得不好看，有一塊「屎黃色」胎記，穿著老舊，同學嘲笑她，老師不喜歡她喪喪的表情。
這是最容易遭遇校園欺凌的那一類孩子。
△ 瑪麗的媽媽因為酗酒雙手顫抖，做不了針線活，只能用夾子夾她的外套
如果一個小孩生來就沒人喜歡，那她當初是怎麼出生的呢？
瑪麗身邊沒有可靠的大人，於是她決定找個美國人寫封信問一問。
△ 她在地址簿上選中了馬克思·霍洛維茨。「XX維茨」是典型的猶太人姓氏特徵
2
大多數人會把沒頭沒腦的陌生來信當作無聊的惡作劇，但馬克思不是普通人，他患有阿斯伯格症候群。
△ 雖然屬於自閉症譜系障礙的一種，不過阿斯伯格人士其實非常渴望和人交流，他們的困難在於，無法識別和理解他人的情緒。《生活大爆炸》的謝耳朵、臺北市長柯文哲都是典型的阿斯伯格患者
馬克思44歲，失眠，暴飲暴食，常常感到緊張焦慮，被認為是笨拙古怪的傢伙，從來沒有朋友，十分希望能擁有一個朋友。
△ 大多數自閉症譜系障礙者並不是了不起的天才，他們更像馬克思·霍洛維茨，被當做「臭臉人」，而不是愛因斯坦
陌生人的來信讓馬克思十分緊張，好在瑪麗直來直去的流水帳正適合他閱讀。
更重要的是，瑪麗將他視為可靠的人，向他請教自己奇特的困惑，邀請他當自己的朋友。
對馬克思來說，這是久違的友好和尊重。
而在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馬克思會那麼認真地回應瑪麗的天馬行空。
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妙人。
3
瑪麗和馬克思一拍即合，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們投緣，因為他們有很多相似之處。
他們的原生家庭都是千瘡百孔。
馬克思的原生家庭比瑪麗還糟糕，他出生後就被父親拋棄，6歲時母親開槍自盡。
糟糕的校園經歷。
很多阿斯伯格人都會遭遇校園欺凌，馬克思的父母不在身邊，又是少數族裔，情況只會更嚴重。
他們總是在關鍵時刻把事情搞砸。
瑪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暗戀的男孩打個招呼，結果天上掉下了一灘鳥糞。
馬克思在情人節送出的禮物只換來了女孩驚恐的尖叫聲。
他們都喜歡吃甜食；
愛看同一部動畫片；
都是「異類」；
都對這個世界充滿不解；
還都很嫌棄自己。
在家庭、學校和親密關係當中不斷受挫的人，很難不嫌棄自己。
但瑪麗和馬克思從來沒嫌棄過對方。
社會心理學家已經證明，人類更喜歡那些和自己很像的人，而不是所謂互補的人。
瑪麗和馬克思相似的地方那麼多，他們更容易產生共情、體諒彼此：
我為自己的笨拙和失敗而羞恥，但如果是你把事情搞砸了，我只會拍拍你，安慰你，因為我知道你心裡有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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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體諒之外，瑪麗和馬克思還為對方做了很多事。
馬克思給了瑪麗大人的支持。他幫她出主意對付欺負她的同學。
△ 馬克思教瑪麗撒個小小的謊
阿斯伯格人極看重規則（或者說他們沒有變通的能力），對他們來說撒謊是很嚴重的罪過。但馬克思說，「我不喜歡撒謊，不過這種情況下謊言是有用的」。
△ 馬克思說出這句話非常不容易
這就是護短。如果好朋友遇到了麻煩，我們會自然而然地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哪怕有的事情不那麼光榮正確。
有沒有遇到過一個人，這麼護著你？如果有，TA愛你。
瑪麗則喜歡分享。
她總是隨信附上很多小禮物，比如喜歡的巧克力，親手做的毛線球。得知馬克思無法哭泣之後，她寄去了一瓶自己的眼淚。
△ 多麼貼心的禮物
如果你有了任何好東西的第一反應都是分享給某個人，那麼TA在你心裡一定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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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分享也可能出差錯。
因為馬克思，瑪麗在大學裡選擇了精神疾病專業，她的畢業論文主題是阿斯伯格症候群，馬克思就是研究對象。
瑪麗獲得了聲望和財富，還成功嫁給了夢中情人，她的人生終於順利起來。
她滿心歡喜，決定把版稅的一半分給馬克思，然而馬克思被她的研究徹底激怒了。
馬克思早就對她說過，自己不喜歡醫生說他「大腦有缺陷」。
△ 「我生來如此，為什麼要改變呢？」
我們的友誼基礎就是「我們倆都是異端」，如今你抬腳上岸，張口閉口說要「治好」我嗎？
你跟那些俗人，又有什麼分別？
瑪麗確實覺得把朋友「治好」是件大好事，就去用心做了，從頭到尾沒有問問馬克思，這是不是他想要的。
成年人希望擁有長久的友誼，就要當心這樣的錯誤。
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給別人，可能是看重，也可能是冒犯，硬塞的話甚至可能變成壓迫和控制。
把對方喜歡的東西分享給TA才是愛。
瑪麗失去了馬克思的友誼，她無比後悔，銷毀了著作，放棄了事業，開始像母親一樣酗酒，把生活搞得一塌糊塗。
在她最低谷的時候，丈夫離開了，決定到異國和男友雙宿雙飛。
瑪麗想到了死。
自殺前最後一刻，她收到了馬克思的原諒信。馬克思說，「我原諒你，因為人無完人，你不完美，我也一樣」。
瑪麗重新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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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之所以讓人覺得「喪」，是因為它展示了很多關係中的無能為力：
人的出生是完全被動的，我們沒法決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 整形手術能解決一些小問題，但人的大部分特徵還是由基因決定的，比如阿斯伯格這類先天發育障礙，碰上了就是碰上了
父母家庭也不能選。
△ 重度酒精依賴的媽媽很可怕
婚姻是加法，也是冒險，夫妻兩人必須往同一個方向努力。如果1+1不能大於2，結果不是兩人互相折磨，就是關係徹底崩潰。
△ 瑪麗的丈夫在她最痛苦的時候跑去追求真愛了
但這部電影也很暖。
它還留了一個口子，強調「朋友」是我們可以自由選擇的交往對象，以及友情能給人多麼有力的支持。
與配偶不同的是，朋友走的路即使永不交匯，也不會傷害彼此的感情。
所以人人都需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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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至喪之人的友誼，居然也能總結出積極的點來：
需要一個人先走出一步，主動靠近對方；
要能設身處地，體諒彼此，最理想的情況是兩人本來就有很多相似之處；
站在對方立場上考慮問題，有時打破一點自己的小原則也沒關係；
願意付出，付出的形式可以是支持幫助，也可以是對美好事物的分享；
分享不是硬塞，如果要做一件「為他好」的事情，先確定對方也認為這件事是好的；
誰都會犯錯，如果你的朋友已經真心道歉了，那就試著去原諒他。
很多網友在評論裡說自己看哭了，不是因為同情主角，而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孤獨，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
這就是友情的分量。
一千多年前白居易寫過了：
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