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在李宗仁原配髮妻李秀文誕辰100周年祝壽活動的現場,李宗仁和李秀文留存於世的獨子李幼鄰流下了感傷的淚水。他帶著怨憤不平的語氣說:
「我的母親已經活了100歲,可她卻是守活寡整整70年啊!」
往事不堪回首,卻又必須回首。
1923年冬,戰局稍平,李宗仁的旅部設在桂平。公公婆婆讓李秀文帶著5歲的李幼鄰從上海去桂平。公公婆婆是好意,都已經知道李宗仁私自在外面又娶了一任妻子郭德潔,便讓李秀文到丈夫身邊去,免得日子長了遭受冷落。
丈夫的臥榻之上,已另有新人,原配的地位會是怎樣的呢?李秀文懸著一顆心,風塵僕僕去往桂平。
到了目的地,站在屋外臺階上等著的李宗仁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地瞧著李秀文,然後笑呵呵地抱起李幼鄰,帶著久別重逢的口吻說:「兒子都這麼大了,看看可更像老子了!」
進屋坐下,李宗仁把郭德潔叫出來相見。相見過後,郭德潔轉身進入裡面房間。李宗仁很坦然地對李秀文說:「我娶了德潔來,為的是外面應酬多,身邊有個照應。你來了,大家作個伴嘛,你看好嗎?」
李秀文心想,李宗仁啊李宗仁,你說得好輕鬆,好像這種事對我毫無傷害似的。可李秀文只能心裡這樣想想,她從來沒對丈夫使過性子,於是嘴裡吐出兩個字:「好嘛。」
眼前的丈夫,曾經是讓李秀文驕傲無比的男人。
生於1891年的李秀文,呱呱墜地時不叫李秀文,因在姐妹中排行第四,所以叫四妹。李秀文這名字,是婚後李宗仁給取的。
1911年,廣西省臨桂縣村頭村的李秀文,嫁給了鄰村浪頭村的李宗仁。入洞房後,李秀文情不自禁看了新郎一眼,心中揣著的石頭一下子落下去,新郎年輕而又英俊嘛,不像莊稼漢,像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
李宗仁不但自己讀書,還讓認為識字無用的李秀文也讀書識字。
「要識字!要識字!不識字便等於是個盲人,以後我寫個信回來你也看不出,受人騙你也不知,我教你!只要你肯學,日子長著呢。」
聽丈夫這番話,李秀文直感到又甜又暖,心跳加快,身上發熱。回娘家後,李秀文把洞房佳話說給姐妹們聽,迅速傳為美談。她們都羨慕李李秀文嫁了一個好丈夫。
在李秀文看來,她既做了李宗仁的妻子,也做了李宗仁的學生,是一件稀奇的趣事,幸福自不待言。
1917年,擔任營長的李宗仁在新會駐防,派人把李秀文接去同住。李秀文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丈夫有了出頭之日,還不忘糟糠之妻;憂的是自己一個鄉下女人,到城市要怎樣說話行事才不至於鬧笑話。
離別多年的丈夫一見李秀文,當著眾人的面竟笑嘻嘻地去撣她衣服上的灰塵,李秀文羞得面紅耳赤。
到新會的第二年,即1918年2月,李秀文生下李幼鄰。早在婚後第二年,李秀文生過一個男孩,可惜幾個月就夭折了。李幼鄰成了李宗仁和李秀文唯一的兒子。
李幼鄰這個名字,是他滿月的時候,父親李宗仁給取的。李宗仁字德鄰,他希望兒子與他相鄰,繼承他的志向。
時不多久,李秀文便要帶著幼子隨軍轉移,先後到過惠陽、高州、肇慶等地。帶著孩子行在旅途,頗多辛苦和不便,加上每到一地都言語不通,而丈夫的應酬又多,李秀文覺得自己很難適應,慢慢地對這種生活產生了厭倦。
李宗仁看出妻子的煩惱,常常給予撫慰,興致勃勃逗孩子開心,轉移妻子的心思。李秀文想通了,嫁夫隨夫嘛,何況丈夫比她更辛苦。
1920年,兩廣戰爭爆發,李宗仁帶著妻兒到了廣西玉林。住了幾個月,戰爭還不平息,李宗仁忙於戰爭,沒有時間顧及妻兒,只得派人把李秀文、李幼鄰母子送回家鄉。
也許是沒有家人拖累,在前線作戰的李宗仁累立戰功,從營長晉升為旅長。而回鄉住不多久的李秀文母子,由於戰爭影響,和公公婆婆等人一起到上海避難。
再接下來,就接到了前文李秀文帶著兒子去找丈夫,和丈夫及丈夫另娶的妻子共同生活的話頭了。
李宗仁和郭德潔已經把生米煮成了熟飯,李秀文還能怎麼樣呢?她也想過撒賴打丈夫的臉,可轉念一想,丈夫出生入死,想多個人照應,她都容不得,那外人會怎麼說呢?
還有李宗仁和郭德潔都很會表現,吃飯的時候,李宗仁親手斟酒,郭德潔也舉杯敬酒,李秀文覺得臉上有光了,便和郭德潔敘起家常來。
然而李幼鄰卻始終不肯和郭德潔親近,他叫爸叫媽,就是不叫郭德潔「姨娘」。無論郭德潔多麼依著他,他都是這樣冷面相對。
「媽,這個女人說,只要我肯叫她,我要多少錢她都給我,我說我不要你給錢,我父親有。」
李幼鄰如此向母親轉述「這個女人」的話。
兒子是心裡牴觸,同時外在有所表現。母親則是內心酸楚,對外一點也不透露。李宗仁曾對李秀文說:
「你不怪我吧?我是覺得你有了孩子,不便跟著我東奔西跑了,隨軍的生活,你和孩子都受不了。而我,如今作為高級軍官,身邊又確實需要有個貼身照料的人,社交應酬也得有個人陪伴。你辦不到的事,有人辦了,豈不是好?你就安安逸逸地享福吧。把幼兒帶好了,你我都開心!我這軍人是最講信用的,日後決不虧待你。」
李宗仁的確是說到做到了,從物質生活上來講,他把能給的都給了李秀文。可精神層面呢?李秀文覺得任何榮華富貴都填補不了夫妻情感的空虛。她想:「我從30歲起,就缺少了家室溫暖,難道這是金錢物質能補償的了的麼?」
李秀文不好反駁丈夫,不過,後來有一次,同樣是家有髮妻又娶了新人的堂兄和表弟到家裡吃飯,李秀文藉機旁敲側擊了一次:
「你們這些男人,沒一個好心眼的,在家種田倒老實,出到外面便變了個樣,不做什麼官還好,做了個一官半職的,身邊便非得有人照應不可,不然的話,有個傷風咳嗽,要茶要水,也多有不便了。」
幸虧有兒子李幼鄰,既是李秀文的親生骨肉,又是李宗仁的心頭珍寶,成了始終維持夫妻感情的紐帶。
難言心事不外傳的李秀文,總體上和郭德潔是相處和睦的。更難能可貴的是,李秀文和郭德潔的娘家也有來往。郭德潔的母親善良和氣,李秀文與她很合得來。郭德潔父親去世,李秀文去祭奠,去送殯。
桂平當地,有人笑話李秀文太老實了,一點也不會拿身份。李秀文則沒這方面的想法,有什麼身份好拿的。
其實李秀文和郭德潔的身份還是有區別的。按照先入為主的習俗,在家族中,原配根據丈夫排行稱之為幾嫂,後娶的只能叫作平妻或繼室。在李宗仁家,李秀文是九嫂,郭德潔只能叫郭嫂。後來郭德潔對此稱呼有意見,小輩們改口稱她舅娘或伯娘,不再冠以姓氏。
1925年,廣西宣告統一。李宗仁奔赴南寧,著手整頓建設新的廣西。一家人住進一處舊宅。
南寧的官場應酬,太太們漸漸分化成兩班。原配和原配喜歡在一起交談,原配基本上都被時髦漂亮善交際的新人稱為「鄉下婆」或「土婆」。
李秀文對社交地位完全不感興趣,涉足不多,沒想過要爭上風,被其她的原配太太們笑話為「老實兔子」。
不過,李秀文越是息事寧人,越是不惹是非,李宗仁越認為她厚道賢德,越敬重她。郭德潔也幾乎不在李秀文面前跋扈。
然而每逢宴客,別人不能不請原配夫人李秀文。儘管李秀文不常去,可每去一次,郭德潔還是會覺得不痛快一次。
好在這種局面很快被打破了。北伐開始,郭德潔跟著隊伍北上,李秀文則被李宗仁安排帶著李幼鄰到香港去讀書。
1928年初夏,李宗仁帶著郭德潔也到了香港,沒有和李秀文住在一起。北伐雖然勝利,內戰仍然不斷,李宗仁此來香港,是為了避風頭,以免被暗算。
在香港的幾個月,李宗仁常常到李秀文處同聚吃飯,李宗仁的母親也和李秀文住在一起。因為時勢原因,李宗仁很快就要離開香港。離開前,李宗仁給李秀文留下3000元港幣,囑咐李秀文一定要帶好兒子。
對於李宗仁的離港,李秀文很是擔心恐懼,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後來聽說丈夫處處化險為夷,平安回到南寧,李秀文才能睡個好覺。
李幼鄰在香港念完小學,李宗仁又讓李秀文帶著他到廣州念中學。不久,李宗仁和郭德潔也到了廣州。
李秀文住廟前西街,李宗仁和郭德潔住東山馬棚崗。李宗仁對李秀文解釋,你們住的地方出入市內方便,我們住的地方離城遠。
「我原也不打算和你們住在一塊了,你放心吧!」李秀文明白丈夫的意思,強忍著內心的酸楚說。她安慰自己,在心裡說,我們也曾經是恩愛夫妻,眼前的丈夫仍然那樣和氣,只不過是多娶了一個女人嘛!
這不值得大驚小怪,更不值得夫妻翻臉。丈夫多年都是風塵僕僕,戎馬倥傯,不曾過得幾天安穩日子,何必讓他為難呢?這樣想著,對於兩處分居的事實,李秀文也就坦然接受了。
李宗仁時不時就到李秀文這邊來。每逢吃飯,就發感慨:「吃上一頓安然飯不容易啊!」看到丈夫來去匆匆,面容消瘦,李秀文不但不去計較一切,反而覺得丈夫可憐。
丈夫的可憐,還體現在和愛子的關係上。在廣州入學,李宗仁的本意是讓李幼鄰到省立學校,說政府辦的學校好,培養出來的青年有愛國思想。但李幼鄰一心想到教會學校念書,教會學校英文好,能為將來留學出國打好基礎。
一番商討過後,兒子贏了。李幼鄰進了培正中學。在學校,李幼鄰不願讓別人知道他是李宗仁的兒子。政府曾給李秀文分配一輛小轎車,李幼鄰剛學會開車時,一時興奮,開車上學。同學們取笑說他是貴族少爺,李幼鄰便再也不開車上學了。
李秀文讓兒子穿大衣,兒子也不穿。理由是同學很少穿大衣的,他們都不怕冷,他也不能示弱,寧可凍得縮手縮腳,也不穿大衣。
兒子慢慢長大,做父親的當然關心兒子前途。李宗仁多方誘導李幼鄰進身政界,踏上政治舞臺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可是李幼鄰很倔,絕不肯附庸權貴,只願自食其力,不想沾父親的光進入仕途。
李宗仁不想輕易放棄,他甚至請蔣介石當「說客」。蔣介石到廣州,聲言要見李幼鄰。李幼鄰一個人去黃埔軍校見蔣介石,蔣介石問他長大後的志願,他還是說,自食其力。蔣介石誇他「不是紈絝子弟習氣」,還送他「克勤克儉、兢兢業業」八個字。
和蔣介石見面後,李幼鄰再也不願與達官貴人接觸。他說:「當老百姓好,只要有能力,不必求人討生活。」
1937年,李秀文和李宗仁商量好,把李幼鄰送到美國留學。作出這個決定,李秀文是矛盾的,一方面,兒子遠離她在異國他鄉不知過不過得慣,她離開兒子也不知如何度日;但另一方面,兒子是她的全部希望,她多希望兒子快快長大,學成之後成為棟梁之材。
李幼鄰去美國後,李秀文回桂林居住了較長一段時間。
在桂林才住了三四天,李宗仁也趕到了桂林。親戚雲集,大擺家宴。第二天一早,李秀文宿酒未醒,李宗仁卻早早過來了。傭人想喊醒李秀文,李宗仁忙制止說:「莫喊,莫喊,讓她多睡一會,昨晚她喝酒多了點,起早她會頭暈的。」
李秀文醒後,夫妻倆坐下聊天。李宗仁叫李秀文對兒子在美國讀書的事情放心,一切費用都由他匯寄。說完,李宗仁給李秀文一筆錢,還說他在抗日前線,不知何日才能重返家園,讓李秀文把錢留好,以備不時之需。
李宗仁還陪著一起去看望李秀文的母親,對嶽母說:「媽!你老人家和我們一起到桂林好不好?也該去享享福了。這次秀文在桂林住定下來,你們母女見面容易,隨時都可以來去,只要敵人不來空襲,住在桂林是蠻舒服的哩!」
在桂林,抗日宣傳形式多樣。尤其是大街上的捐獻臺,總是讓人感動。李秀文是每到必捐。一次,李秀文把手上的金戒指抹下來捐出去,工作人員要登記,她報了個假名字。因為丈夫在前方打仗,李秀文捐多少都是心甘情願的,一點不為圖名。
1938年,李宗仁指揮,取得了臺兒莊大捷,桂林全城狂歡,李秀文也感到分外高興。
1942年,李宗仁母親病逝,大家齊來奔喪。按照規矩,每次開堂祭奠,郭德潔都和李秀文在一起。有一次跪拜,郭德潔本在李秀文身後,卻想跪到李秀文前頭。
郭德潔幾次用手把李秀文的頭髮撩撥得生疼,李秀文一時性起,沒能忍住,把郭德潔的手擋開,瞪著郭德潔說:「你放規矩點!」郭德潔的臉立馬紅了,說李秀文打了她。大伯讓郭德潔隨著男人去祭拜,李宗仁也沒說什麼。
辦完喪事,李宗仁在臨走前進到李秀文房中,叮囑李秀文要調理好身體,還給了李秀文3萬元港幣,說:「幼鄰快要結婚了,匯些錢給他,一半你就留著吧。」
住在桂林,李秀文還是挺舒服的,但又無時無刻不憂心忡忡,她時時刻刻都在擔心抗日前線的丈夫和遠涉重洋的兒子的平安。
及至戰火燒到桂林,李宗仁託人給李秀文帶口信,隨同政府疏散,一切有政府照顧。李秀文感動不已,丈夫遠在千裡之外,還掛念自己,曾經有過的幾分怨氣,煙消雲散。
抗戰勝利後,兒子李幼鄰給母親李秀文來了信,信上說,父親李宗仁寫信給他,要他帶著妻子珍妮和女兒回國團聚。
原來,李幼鄰在美國讀經濟管理,獲碩士學位後開始從商經營企業。結婚生子都是在美國。
從1937年到1947年,李幼鄰出國和父母分離已經整整10年了。10年間,李秀文對兒子是望眼欲穿。聽兒子說了歸國日期,更是覺得度日如年,恨不得一下子就見到兒子。
當看到出國時稚氣未消的兒子變成了一個英氣勃發的青年,李秀文眼淚盈滿了眶。李幼鄰一看見母親,便飛奔過來,擁抱著李秀文不停地喊「媽媽」。
李幼鄰還帶回了生長在美國的妻子珍妮和女兒。李秀文感覺像做夢一樣,不過,她還是想著,要是丈夫李宗仁也在一起,那就更為滿足了。
想到此,李秀文不禁有些傷感,李宗仁和郭德潔也很苦啊。李宗仁雖說帶兵帶將成了個大人物,但整天為國事為軍事操勞,一點也不安逸。幾十年隨軍的郭德潔,雖然前呼後擁,可居無定所,沒有生育,自然也有說不出的煩惱。
李秀文正在憂喜之間切換,李宗仁來信讓都到北京團聚。李秀文永遠記得1947年6月8日。這一天,一家三代團聚一處,有李宗仁在場,全家吃團圓飯。李秀文心想,這是我盼了多少年的啊,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更高興的事呢?!
不愉快的事情也是在這期間發生的。
李宗仁還是希望李幼鄰能做官。李幼鄰嘗試著到上海一家外貿機關做專員。可是上這種班,李幼鄰總覺得無事可做,又眼見一班紈絝子弟拿著高薪厚祿卻飽食終日混日子,更有甚者利用職權以公謀私,他便向父親抗議,說真不該在這種機關供職。
李宗仁不好再勉強說什麼,極不樂意地感嘆一聲「隨你志願吧」。正好珍妮不能長期適應國內生活,他們便先去香港自謀營生,後再去美國發展。
李幼鄰去香港後,便把母親接去香港同住。誰知幾個月後,李宗仁也到了香港,還對兒子說,要做好準備陪他去美國治病。李宗仁有胃出血的老毛病不假,更添和蔣介石不能合作共事的「新傷」,便考慮遠走他國,避一避。
李宗仁和李幼鄰等人去了美國,想要以華人探親名義去美國的李秀文卻去不了,因為李幼鄰那時並非美國公民。
在美國的好友建議李秀文先到古巴住一段時間,然後由古巴申請去美國,相對容易些。1952年,李秀文一個人從香港飛往古巴。
飛機經過紐約,作短暫停留。在等候換機的小房間裡,李幼鄰趕來和母親見面,他兩眼流著熱淚送別母親。而李秀文再次登上飛機,不忍回頭,淚如泉湧。
李秀文住古巴5年半,李幼鄰常常寫信安慰母親。1954年2月,李幼鄰一經獲批為美國正式公民,立即乘飛機到古巴看望母親,在古巴同母親住了一個半月。
回到美國後,李幼鄰積極為母親辦理入美定居手續。1958年5月,李秀文終於到了美國,在紐約定居,和兒子住在一起。
在紐約,也算是一家團聚。不過,李秀文總覺得少了什麼。她想,李宗仁要能和自己一起享受天倫之樂,那才是真正的稱心如意。然而李宗仁住在新澤西州,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見。
不久,李宗仁來了。看到頭髮斑白、面容憔悴的丈夫,李秀文深深體會到寄居海外的李宗仁是多麼可憐。李宗仁有些自慚地說:「我過去保護你太少,如今連自身也保護不了了。」
再談到兒子,李宗仁才有些欣慰地說,幸虧兒子及早從商,這是上策。若是走向政界,宦海沉浮,免不了心力交瘁。
1965年6月初,李宗仁匆匆過來說:「我已決定回國,但哪天走還沒決定,也不可能定。我是隨時都會碰到危險的,此時暗探一刻也不會放過我。不過,冒多大的風險我也要回中國去,作為我最後一個心願。」
李宗仁還勸李秀文,雖然你有兒子孝養,但兒子還要乘著壯年多做事業,不如我回去後,給你來信,你也回去。
果然,李宗仁回國半年後,託人帶來了信。信中詳敘回到祖國受到熱烈歡迎的情景,對李秀文說,樹高千尺,葉落歸根,此時歸來,猶未為晚。
再後來,李秀文得知,郭德潔患癌醫治無效去世,百感交集,亦喜亦憂。她想丈夫是需要有人在身邊照料的,只是自己行動趕不上,丈夫又娶了小護士胡友松。
再之後,李宗仁也病逝了。李秀文悲從中來,淚如泉湧,一連傷心好多天。
1973年,踏著已故丈夫的願望,李秀文回國了,一樣受到了熱烈歡迎。鄧穎超前來和她握手說:「我代表周總理歡迎你,總理有病不能來,很抱歉!」送母親回國的李幼鄰已是滿眼熱淚。
李秀文安頓下來後,李幼鄰準備回美國,他囑咐母親多多保重。李秀文說自己是落葉歸根,如魚得水,心裡很踏實。
離別的一刻,李幼鄰強忍住眼淚,哽咽無語,緊緊握住母親的手,久久不忍鬆開。旁人看著母子依依不捨,由衷感慨:李先生是真正愛他母親。
此後,李幼鄰年年或隔年回來一次,每次都陪母親住上兩三個月。李幼鄰還深深感謝祖國對母親的優禮相待,為促進中美邦交正常化來回奔走,為祖國聯絡投資,引進技術。
1992年6月18日,李秀文平靜安詳地離開人世。可惜李幼鄰當時並不知道,直到報紙刊登消息,他才曉得,不由得老淚縱橫,快馬加鞭趕往桂林。
第二年3月,受到母親離世打擊的李幼鄰,追隨母親而去。
李秀文生前,曾口述《我與李宗仁》一書。本文絕大部分內容,都來源於這本書,只是沒有最後母子離世的情節。
《我與李宗仁》最後兩句話是:「我由衷地感謝共產黨,並在此獻上這一顆重甸甸的赤誠的心。在這同時,也紀念我的丈夫李宗仁將軍。」
在李秀文心裡,李宗仁永遠是她的丈夫。國與家,情與愛,一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