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看完了據說感動了無數人的電影《少年的你》,總是覺得男主角小北很像一個熟悉的人。
小北是這部電影成功的最大關鍵,讓四字弟弟易烊千璽在演員這個身份上徹底上了一個層次。可以說,沒有小北,這部電影就缺少了靈魂。
我突然在想,為什麼所有人都在為小北歡呼,都在愛他,心疼他,小北這個角色的魅力到底在哪裡?
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因為在小北身上,我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可能是中國通俗文學史上人氣最高的角色之一。
這個人就是楊過。
楊過可以說是金庸著作裡人氣男主角TOP三之一,另外兩位是蕭峰和令狐衝。只要看過金庸作品的人,不喜歡楊過的人幾乎和喜歡陳家洛的人一樣少。
這張古仔版楊過莫名和四字弟弟很像有沒有?而且兩人都有從白面小生向黑臉肌肉糙漢轉型的嘗試,所以看好四字弟弟。
一 愛與暴力
《少年》《神鵰》的主線一致,都圍繞著愛與暴力展開。
小北一出場就是被人暴揍。
楊過出場後很快也就被大小武按在地上暴打。
後來我們不斷看到這兩個人被人打。
打小北的人有各路流氓,他媽媽……
打楊過的人有正邪兩道的各種好人壞人,大小武,趙志敬,鹿篤清,他媽媽……
《少年的你》裡,有一個鏡頭,苦女孩陳念看小北的身體,一身傷。
《神鵰俠侶》裡,也有一個情節,苦女孩完顏萍看楊過的身體,也是一身傷。
原文是這樣的:
我媽死後,我就在江湖上東遊西蕩,這裡討一餐,那裡挨一宿,有時肚子餓得抵不住,偷了人家一個瓜兒薯兒,常常給人抓住,飽打一頓。你瞧,這裡許多傷疤,這裡的骨頭突出來,都是小時給打的。」一面說,一面捲起衣袖褲管給她看,星光朦朧下完顏萍瞧不清楚,楊過抓住了她手,在自己小腿的傷疤上摸去。完顏萍撫摸到他腿上凹凹凸凸的疤痕,不禁心中一酸。
不光經常被打,還都是打不死的小強。
小北一開始被打得快要死了,但最後直接來個反殺,把三個小混混打跑了。
楊過一開始也被大小武打的快死,他直接用蛇反殺,也把武藝比自己高的大小武打的頭破血流。
愛與暴力是主線,沒有被打,引不出核心主題,愛。
小北因為被小流氓打,引發了他和陳念的相識。
楊過因為被鹿篤清打,引發了他和孫婆婆相識,又認識了小龍女。
打動人的愛情都有苦逼的一面,對少年來說最直接的苦逼就是被按在地上暴揍一頓。
鹹呼呼的血,是甜滋滋的愛情,最好的味引。
二 形似「社會人」的「非社會人」
小北可能是史上最不敬業的小混混。
看完這個電影,就沒有發現他幹過一件讓人討厭的事。
敲詐勒索,偷雞摸狗,哪怕是欺負小學生收保護費,小北都沒有做過。
而且最重要的,整個過程裡,小北沒有罵過一句帶生殖器官的髒話。
我們很難想像,一個社會人會沒有罵過帶生殖器的髒話,但電影裡的小北沒有,這是他招人疼的重要原因。
楊過也沒有,楊過罵過賊道士,罵過李莫愁賤婦,戲弄郭靖讓他叫自己「你老子「,但他沒有罵過髒話。
金庸小說裡不是沒有人罵髒話,韋小寶就會罵「媽了個巴子」,雖然不是最髒的那種。但我們依然無法想像楊過會罵「媽了個巴子「。
他們還都是有點品味的人。
小北帶陳念去他家,一個人住,有點亂,但不髒,有遊戲機,還有收音機,一方面證明了小北是修手機擺弄電子元件的,一方面也讓人感覺這孩子有一點文藝的基因。
我們現在也是這樣,如果去一個年輕人家裡,貼了很多動漫人物海報,擺了很多手辦,那是一個很正常的年輕人。如果放個老式收音機,有很多舊電器,我們會覺得這是一位文藝的年輕人。
我們想像一下,如果陳念進了小北家,和日本長期家裡蹲一樣,一地垃圾,還有很多紙巾,再有幾個用過個保險套,得了……
下面這一幕非常文藝, 想起某一部劇的臺詞:金魚之所以是金魚,就是因為在魚缸裡。
小北自己就是逃不開原生命運的金魚吧,哀嘆一下。
楊過也有一些文藝行為,主要發生在他和作品裡唯一的文藝女青年程英之間(有人說郭襄也是,我覺得郭襄是朋克)。
程英問他要吃什麼?正常人就說隨便,社會人就說來兩斤牛肉,矯情人會說不吃都可以不要碳水,楊過非要吃粽子,一種非常文藝的食物。
他們還都是有正義感的人。
小北在麻將館看到有個小孩不願意去偷人錢包被小混混打,他立刻上去打了小混混。
楊過的故事線除了愛情線以外,也主要是圍繞他具有樸素正義感的一面展開。
也因為講義氣,小北有一個好兄弟,楊過後來有了一堆江湖崇拜者。
但不管怎麼樣,兩者的正義感都很樸素,小北自己定義自己就是一個混混,楊過從來沒有想過做個大俠,他們的出手,都很簡單,看壞人不爽而已。
楊過會救郭芙,如果真的有壞人要強暴魏萊,小北也許也會出手吧。
總之,兩個人「社會人」沒做過一件「社會事」。
《少年的你》可能為了消除這種違和感,暗示小北主要工作是修手機,業餘愛好是就是玩玩遊戲(家裡有老式掌機,在鄙視鏈層面上高於手遊玩家了),打打麻將而已。
關於楊過,《神鵰俠侶》裡有一些用來解釋的說辭。
楊過小時候師從黃蓉,黃蓉擔心楊過內心不純良,也因為黃蓉最不喜歡的男人是楊康,所以不教他武功,教他四書五經。
我覺得這有點不合情理,如果讀點四書五經就能當好人,金庸世界裡壞人起碼少一半。
可能就是心地純良的人,也許娘胎裡帶出來的,沒辦法。
楊過和小北都是「形似社會人,神似士大夫」。
他們熟悉社會的骯髒,卻保持了足夠的高潔,這是這兩個角色最讓觀眾喜愛的地方。
三,直教人生死相許
小北和楊過愛的,都是自己覺得攀不上的人。
陳念讀書成績好,小北是一個小混混。
小龍女是古墓派裡武藝高強的姑姑,楊過也是小混混出身,父親楊康是認賊作父的壞人,師傅是金庸小說裡最沒品的白道人物之一,趙志敬。
對於他們來說,陳念和小龍女都已經是天上的神仙。
陳念和小龍女也有一點像,兩者都是專注於自己內心某一執念的人,看上去都冷若冰霜,並且有一個軟弱沒品的欽慕者(電影裡的斯文眼鏡男,小說裡的尹志平)。
陳念想考到北京去,小龍女想嚴守古墓派一輩子。
兩人一開始對男主角也沒愛可言。
陳念因為看到小北快被打死了,才打電話報警。黑燈瞎火血淋淋的環境,四字弟弟的顏值陳念應該是看不到的。
小龍女只是為了完成孫婆婆的遺願才照顧楊過。
但是都不重要,自己高攀不上的人,這樣的人對自己好,是要拼死報答的。
前面說了,兩個人的正義感都是樸素的,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以相報。
《神鵰俠侶》的原文裡寫:
小龍女道:「過兒,你為什麼甘願為我死?」楊過道:「天下就只你待我好,我怎麼不肯為你死?」
對於年輕的男女來說,這種報恩,發展到最後,幾乎除了愛情,不會有第二種道路。
光有報恩還不算,還要繼續苦。
本文第二次提出,在東方文化裡,打動人的愛情都有苦逼的一面。
後來陳念陷入了一個校園霸凌的陰謀裡,小北為了這段愛情,開始和警方作對。
小龍女陷入了師生戀被討伐的倫理困局,楊過為了這段愛情,開始和警方作對。
苦戀的力量就是這麼很神奇。活到老睡到老,以撫慰無數女人心靈為驕傲的渡邊淳一曾說過:
愛情這東西很奇怪,環境越是惡劣,愛情就越是高漲。
兩人都是以必死的勇氣與狂熱為愛情奮鬥。小北和楊過都是那種,平時鬼精鬼精,但提到正主就附加狂戰士Buff的人。
搏到最後,都差不多到了要玉石俱焚了。
小北為了讓陳念考上理想的大學,實現衝出小地方的願望,一定要幫陳念頂罪,最嚴重可能是死罪。
陳念接受了這份「贈禮」,是因為她明白,只有接受小北的犧牲,才是對這份愛的最好報導,從此陳念將背負小北的生命而活下去,這是《少年的你》感動的最高潮。
所謂為了這份愛,活下去。
《神鵰俠侶》也一樣。小龍女和楊過都希望彼此為了這份愛,活下去,這才有了南海神尼的騙局和楊過的跳崖。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這感人的核心,就是這麼簡單樸素,眾人皆知的一句。
四 以殘缺繼續人生
故事都幫忙圓回來了,最後都是happy end。
雖然兩個人都只能以殘缺繼續人生。
因為一個被牛逼母親寵壞,牛逼父親疏於管教,經常帶著兩個小跟班的壞姑娘,小北坐牢了(有了不良社會記錄)。
因為一個被牛逼母親寵壞,牛逼父親疏於管教,經常帶著兩個小跟班的壞姑娘,楊過沒了一條胳膊。
但最後楊過終成大俠,小北繼續當小俠保護陳念。他們都得到了他們最想得到的愛。
我有時候在想,為什麼楊過會是被設定為斷臂?
大概愈挫愈奮,才是最牛逼的愛情和人生。
最後,我其實覺得《少年的你》好雖好,但好在就是商業片,所以不用計較,這個電影到底是否真實,這些人物設定是否有bug。
包括頭號女反派魏萊,壞的挺bug的。這樣的人,出XX婊我信,壞的那麼純粹,那麼赤裸裸……也許我見過的壞女孩還是少的。
正如我上面寫道,小北好,好的像一個童話裡的人。相比之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和《陽光燦爛的日子》這種,才是更接近真實的,殘酷而又浪漫的叛逆少年。
世界上真的有小北這樣的人嗎?
我的2號員工、已經去了非洲做保姆的 @天真無邪小bitch 給我看了一個案例,感人程度一點都不亞於《少年的你》。
22歲少年與8歲孤兒相依為命,我偷東西養你,現實版「小偷家族」。
這是兄弟親情。但如果是一男一女呢?不就是另一對小北陳念嘛。
所以,導演說小北陳念之間是愛情,但高於愛情,真的一點沒錯。
因純粹,而模糊界限。因純粹,而珍稀。
我們常說,金庸是成人童話,是因為只有少年的你,才能有這段童話般的純粹情感。所以,我當然相信有小北這樣的人,但必須是少年。
其實每個成年人本來都有顆做小北的心,最後卻活成了尹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