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曉佳
圖:來自網絡
從去年春上開始,有一位七十多歲老年人夫妻倆,負責收取我們這條街的破爛。原先的拾荒者都是匆匆過客,走馬燈似地換來換去。只有這老夫婦倆比較實在,幾乎天天來。
老頭開電動三輪車,老伴坐在車幫上,車廂裡橫豎捆綁了小山似的各種破爛,徐徐前行,像是兜風一樣地「招搖過市」,很快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們從來不像有的拾荒者那樣沿街油腔滑調地吆喝,總是默不作聲地將電動車緩緩地駛過你的門前,如若有人要賣破爛了,你和他們打聲招呼就停下了。要是他們看見了門口堆放的雜物,沒看見屋裡的人,老頭會把車子停下來,朝屋裡「哎——哎——!」地喊幾聲,讓你知道收破爛的來了。
經過幾次把破破爛爛的東西賣給他們的感受,這老兩口雖是城裡人,但卻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品格,從不壓秤、壓價格,同樣多的東西,在他們這兒都要多賣塊兒八角的。一次,我向他們說起有的收破爛的人圖小便宜,故意壓秤、壓價格的情況,老頭一本正經地說:「那是不許的,人不能那樣貪佔小便宜。」
打那以後,每次收我們家的破爛,即使手頭有事,我都要和老頭拉拉呱。零零碎碎的拉呱得知的內容,大體上是這樣的——
老頭雖已年過古稀,但卻滿面紅光,精神抖擻,身板硬朗著呢。他是文革時期的「老三屆」初中生,他說他當了四十多年的鄉村赤腳醫生,後來因為很多人看病不給錢,親戚們借錢也不還,累加下來,損失十幾萬呢。
這在過去的年代,著實是一筆可觀的收入,都是熟人,只有啞巴吃黃連幹吃虧,一氣之下,索性不幹了。就在屬於郊區的農村家裡擺弄幾畝地生活,過起了不顯山露水的平常日子。
他們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孝順,長大了堅持不出嫁,招來上門女婿,以便照顧日益年邁的父母親;小女兒經人介紹嫁到了天津農村,也很孝順,常來宿州看望父母。
早年他還是當赤腳醫生的時候,一次問診回來的路上,見到地邊草叢裡躺著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男棄嬰,肉墩墩的,一絲不掛,肚臍眼還溼漉漉的呢。出於同情心,他把他抱回了家餵養。
這孩子是個「白虎子」,就是那種頭髮眉毛和臉煞白,眯縫著的一雙小眼也是不敢看太陽的相貌特徵,兩口子並不嫌棄,精心當親生兒子餵養,屎一把尿一把地一直養到長大成人,結婚生子,另立門戶。
如今,這老兩口兩個孫子都已經上學讀書了。為了給兩個兒子供給讀書費用和將來結婚開銷,「白虎子」沒什麼大能耐,也學起養父收破爛的行當。他收破爛,從不來我們這條街,為的是不給老父親爭生意。
但是有幾天他竟然騎著三輪車光顧了我們這條街,特別白皙的臉龐上充滿了愜意,似乎還吹著口哨,頭上戴了一頂乳白色的翹邊禮帽,身穿藍色的裹身大褂,人高馬大的模樣,猶如風度翩翩的「俠士」。
我問他,那老頭老媽怎麼沒來?他說,俺爸身體有點不舒服,他讓我臨時替他跑這條街。敢情這就是老兩口從小收養的棄嬰。
「這孩子可孝順你們?」這天我問老頭。
「要是不孝順,我根本就不和他摻合了,我還有親生的倆閨女呢,離朗(乾脆)地各過各的就是,我又不欠他的。再說了,我們老兩口收破爛,每月能收入2000多元呢,夠吃的夠花的了,還能鍛鍊身體。」
老頭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他還算是孝順的孩子,我和他娘每次吵他,他都不吱聲。平時也知道給我們買點東西啥的,沒白養他。」
這老頭每次收我家的破爛,都會從廢舊的紙箱子裡掏出來的有些東西問我,這個還有沒有用?那個你留著吧。我說,有啥用?沒用,你拿走吧。他才捆進捆裡。
我問他,你在其他地方收破爛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值錢的東西?比如錢包、項鍊什麼的。他說,錢包項鍊倒是沒見過,有點值錢的東西還是發現過。那天,一家賣破爛的紙箱子裡,我發現一張50元的錢,我就還給了人家。
還有一次,從一堆酒店門口的廢紙箱子裡,藏著幾瓶還沒開口的白酒和幾盒沒吃的方便麵,我都還給了他們。當時沒有人在旁邊,我要是不吱聲帶走,誰也不會知道,那是不許的,昧良心的事情我們不幹。
儘管我們相識已有一年多,平時還無話不談,但是我卻始終沒有問他叫什麼名字。我想,知道不知道名字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只要能心靈交流也就行了。
他們老兩口在小時候的人生經歷,我們這一代人都經歷過,儘管我們之間如今有了身份上的差距,可是我也是從農村艱苦歲月一步步走過來的,看到他們,仿佛也就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了自己的過往,便會油然地一同感悟芸芸眾生的酸甜苦辣,從而珍惜當下,感恩社會,善待生命,開開心心地過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