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場落葉的盛會
吳曉明
在金塔縣城,其他的季節不顯山不露水,似乎很能沉住氣,而到了深秋,滿懷的落葉把秋天塗抹得流光溢彩,這時候想要低調恐怕不易了。一片樹葉就是向世人發出的一張名片,多少目光被一片片樹葉點亮,多少腳步因那一抹金黃而匆忙奔波。
站在漫天的胡楊林中,抬起頭,一樹樹金黃的落葉像是一個個蹁躚的蝴蝶,一陣微風,蛺蝶飛舞,樹梢的落葉像是蝴蝶棲息在雲朵上,而飛落在地面的,仿佛幻化成了一地的金子。我感覺自己也熠熠生輝了,像是一片樹葉,通透而又輕盈。
這個小城安靜而又典雅,低調而又奢華。無需張揚,那金黃的落葉就是最美的音符,彈奏出了秋天最美的樂章。夏天是一身戎裝,秋天是滿身的黃金甲。綠意寫在心窩裡,黃色鐫刻在靈魂裡。和荒漠抗衡的胡楊林,和時間較勁的胡楊林,三千年就是傳奇,就是神話,就是用時間擰成的一朵盛開在荒漠裡的花。
金塔的胡楊林長在大漠深處,又有碧水環繞。荒漠給了她剛毅,水給了她柔軟,多了幾分堅韌,也多了幾分柔軟。她就是一首現代詩,隨意而又自然,看似句子長短不一,錯落有致,仔細咂摸,平仄押韻盡在其中,不動聲色盡訴風流。
沿著棧道行走,金色的樹葉像是掛滿了一個一個童話,似乎走進胡楊深處,金色的城堡裡一定藏著光陰的故事。沙棗樹用陣陣撲鼻的清香證明自己的存在,紅柳一聲不吭在旁邊搖曳,她一定想,我本來就是樹,所以必須要以樹的形象和你站立在一起。你有你的銅杆鐵臂,我有我馥鬱的芬芳;你有你的挺拔,我有我的搖曳。你站立三千年站成了神話,我也在大漠深處安家落戶寫著自己的童話。偶爾,不知名的鳥兒啁啾著,靈動的身影在樹叢中穿梭,像是一個靈動的點,裝點著一個靜美的面,真是一幅以動襯靜的絕美風景畫。
當大漠曠野吹過一絲清涼的秋風時,空氣裡都是草木的清香,沙棗樹的清香像是胡楊樹的葉子一樣醒目,到了落日蒼茫的時候,晚霞掛在胡楊林的樹梢,真是詞人筆下的「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漫步在胡楊林中,像是打開了一本精彩絕倫的畫卷。據說,幼小的胡楊,葉片狹長而細小,宛如少女的柳葉眉;隨著歲月的流轉,像是少女眉眼慢慢張開了,葉片又變成心形,像是一顆顆心向大地表白;如今深秋的胡楊,葉片又成了橢圓形,似乎歲月磨平了她的稜角,圓潤、包容、寬厚、大氣、敦厚,更能經得起歲月的風雨,更能承載這個小城紛紛擾擾的過往。
金塔縣城的東、北與內蒙古額濟納旗毗連,西面與甘肅嘉峪關、玉門、肅北接壤,南與酒泉市和張掖地區的高臺縣為鄰,她就像是一個孩子,在搖籃裡做著她色彩斑斕的夢。不管是曾經不度玉門關的風,還是而今歲月的雨,秋天來了金塔,金黃的樹葉就是歲月的佳釀,都把它們灌醉。而今,春風也度,不用更勸,沒有葡萄美酒夜光杯也醉。
城的拐角處,有賣各種小吃的,煮玉米、沙棗面油餅、白蘭瓜等,原汁原味。我想,如果落葉可以釀酒,胡楊葉子一定釀出了歲月的佳釀。一杯酒最可以醉倒一段歲月,那些浸染了刀光劍影的歲月都成了酒杯裡的精華。
胡楊,是十月的新娘,把自己隆重嫁給了秋天。大地就是婚床,宇宙就是婚房,日月是伴郎和伴娘,星星和草木都是嘉賓。
我忽然想,在有月亮的夜晚,在胡楊裡,樹影斑駁,美酒飄香,那些遠去的崢嶸歲月紛至沓來,就著馬蹄聲、駝鈴聲和霍去病乾杯,邀一輪明月和李白痛飲,不去管歲月是否蹉跎,拿李白的詩句下酒,和霍去病一起策馬揚鞭,有詩,有月,有落葉,有沙漠,我也像是一個俠客仗劍而行,這該是何等滋味。
去深秋的金塔,就是赴一場落葉的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