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的音樂戛然而止,隋文靜緊緊地抱住了韓聰,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落,韓聰知道他的女伴兒彼時內心的激動和澎湃,只能更緊緊地抱著她。
225.03分,自由滑分數出來了,這是隋文靜和韓聰職業生涯的得分新高,這個分數也妥妥地讓他們鎖定了今年四大洲花滑錦標賽的冠軍,這是倆人第四次問鼎該項賽事了。
冠軍塵埃落定,可隋文靜的心始終不能平靜。她跟坐在身旁的花滑主教練趙宏博擁抱時,眼淚又止不住了。她一直在努力地上揚眼角,可無濟於事。
以前滑行演繹的都是別人的故事。這一次,隋文靜/韓聰決定演一出他們倆的真實故事。
他們成功了。不過,成功背後也有一個長長的故事。
落選索契是第一次打擊
故事要從2007年4月說起。哈爾濱冬季運動項目訓練中心,欒波教練選中了隋文靜/韓聰,這對充滿著校園小清新風格的搭檔。
這一牽手,就是十年。
剛出道時,欒波教練用「劉胡蘭」形容隋文靜,覺得她能吃苦,有衝勁兒、什麼動作都敢做,而大隋文靜三歲的韓聰則一直像大哥哥一樣照顧著她。很快,他們嗖嗖地冒頭。
那時的中國花滑,「老大」「老二」和「老三」座次已定。申雪/趙宏博、龐清/佟健和張丹/張昊把持著中國花滑的座次。想在溫哥華冬奧會前徹底攪局,對隋文靜/韓聰來說有點困難。儘管,初出茅廬後,這對「技術流」拿下了大大小小的冠軍,被貼上了「老四」、「希望之星」、「繼承者」這樣的標籤。可隋文靜/韓聰卻沒想著當老四。
隋文靜/韓聰從2011年進入成年組,總決賽銅牌、2012年四大洲賽冠軍、總分突破200分大關。帶著少年得志的風光,倆人卻迎來了第一次重大磨難。
2012-2013賽季,隋文靜的傷來了。腳步的疼痛讓她經歷著「成長的煩惱」,但因關乎索契名額,所以即使在韌帶已經斷了的情況下,17歲的隋文靜還在咬牙堅持著一堂堂訓練課。然而除了韌帶斷了之外,還有骨垢炎在折磨著她。
2013年加拿大世錦賽,上冰不到一個月的隋文靜在自由滑音樂結束後,幾乎無法站立跌倒在冰面上,滿臉淚花。
低谷中的中國花滑只拿到了兩對選手參加索契冬奧會的名額。三選二,隊裡把參賽機會給了張昊和彭程。
說不遺憾是假的,「和隊友在冰場上訓練,有時練著練著,忽然想到他們可以去奧運會,自己不能去的時候,就會想要哭出來。」這是隋文靜回想起那段最初無緣索契時的內心感受。年少成名,被寄予厚望,傷病卻不留情面地給了隋文靜/韓聰最無情的第一次打擊。
「前幾年比賽特別順、特別爽,一直處於往前拼的狀態。思想也比較單純,沒什麼想法,就是喜歡滑冰,想著一直努力就是了。」沒經過打擊之前,韓聰一直這麼想,可現實也給倆人埋藏下的一道道關卡中,這才剛是第一關。
淚水伴著手術後的太多日子
再難,再苦,日子也得過。解救隋文靜/韓聰的是2014年四大洲錦標賽,在臺北舉行。212.40分,總分刷新了他們的最高分。也讓他們開心,因為「覺得不比那些去參加奧運會的選手們差。」黯淡的日子裡,總要找一些生活的亮光。
中國雙人滑在趙宏博接班後在艱難中爬升。「三駕馬車」退出後,隋文靜/韓聰在2015年上海世錦賽上收穫了一枚銀牌,這是他們第一枚世錦賽獎牌。
休息區的隋文靜,又哭了。「前兩年我們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在壓力特別大的情況下把最好水平滑出來了。當時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特別激動。」看得出,隋文靜是個感情細膩的姑娘。
世錦賽的獎牌給了隋文靜/韓聰更多的動力,他們甚至準備衝擊更高的難度:雙四。「四周」是雙人滑的撒手鐧,如果做成了,所向披靡。
總以為,日子可以這麼平順的過下去。到了2016年,沒想到,考驗又來了。4月,隋文靜/韓聰從加拿大結束節目編排返回北京。隊裡最終決定,讓隋文靜進行手術。否則,隱患若在臨近2018冬奧再有爆發,可能會帶來無法彌補的遺憾。
那時的隋文靜的心忐忑著,焦慮著。本以為回國第二天就能上手術臺,結果專家們意見不一,導致她上手術臺的時間拖到了五一之後。
最終的方案是冬運中心黨委書記任洪國拍板的。「左腳肌腱復位,打個釘子後縫合處理;右腳主要是韌帶修復,要打上釘子把韌帶接上。還需要在腳內側前面和外側後面,各去掉一塊死骨。」——這是隋文靜的手術方案,看著複雜的文字就知道,不是小手術。
5月5日,隋文靜在北醫三院進行了雙腳手術。手術中,光打麻藥就打了三次。推遲了很久,手術臺的燈才熄滅。推開門,唐葉紅領隊、教練、韓聰哥、隋媽媽和很多人都在一直守候著。雖然身體極盡脆弱,但隋文靜的心暖暖的。
回憶是件殘忍的事,把過去的痛苦、不堪和脆弱再次回放,想起來依舊痛。「手術麻藥勁兒大,沒什麼感覺。不過,當天晚上,我就疼得睡不著了,怎麼都忍不了。哭 !喊!」結果第二天醒來,依舊痛,淚水在愛哭的隋文靜臉上掛了一整天,她是靠著打安痛定才睡著的。
術後的日子很漫長,可隋文靜的心卻很著急。兩條腿都動不了,這可是要了命了。於是,她綁著沙袋開始練抬腿,她不想落後對手太遠,也不想給搭檔拖後腿。可恢復之功豈是一天能實現的。
搭檔不在,韓聰只能自己練。他找了一個舞蹈老師。「我自身條件有兩個不足,一是滑行,二是舞蹈變化。韓老師幫我提高滑行,一個夏天都是這麼過來的。」沒有了舞伴的日子,韓聰孤獨地滑行著。像折翼的飛鳥,等待著夥伴的歸來。那段日子,對他的內心也是煎熬。但是爺們,就得把一切都挺過去。韓聰也是這麼做的。
每到周末,他會去醫院陪伴隋文靜。買她喜歡的零食,送些小禮物讓她開心,陪她嘮嗑,給她解悶。對未來一片茫然的倆人,相扶相守,熬過了最難受的那段日子。
終於回到隊裡,嘗試著上冰。隋文靜心裡全是害怕,她不知道能不能好,能不能回到從前。笨拙的雙腿讓她無法滑行,就更別說上難度,加動作了。那段日子,眼淚天天伴著隋文靜。作為搭檔,韓聰在邊上一直鼓勵著她,「別著急,咱們一定會好的。」韓聰後來透露,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兒,但只能這麼做。
因為有了這麼一段經歷。加拿大的編舞老師勞瑞為他們量身打造了自由滑的節目,《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講述的是倆人在那段絕望的日子裡如何相依相伴盼到希望,盼到光明。 「當你感到疲憊與卑微,當眼淚在你眼中,我將擦乾它們,我就在你身旁。」這首歌,仿佛是寫給隋文靜/韓聰的,歌詞裡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說給他倆聽的。隋文靜說,聽著這個曲子,「滑著滑著就哭了,因為我們不是在表演,而是完完全全在重現自己的,希望這個故事能先感動到我們,再感動大家。」
熬過了最難熬的,一切都向好的方向走。韓聰著急,但也沒用。於是,他只能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把心靜下來,高度專注,才能再提升。「一切風吹草動都與我們無關,只有踏踏實實訓練,認真做事。」這是一個磨練心志的過程,韓聰聽著教練的安排,掰著手指頭,一天天熬著。
不憶過去 跟時間繼續賽跑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孟子》中這段耳熟能詳的話,形容隋文靜/韓聰再合適不過。那些打不倒你的痛苦,終究會讓你更強大。
於是,上冰,滑行,簡單的動作,拋跳,在小心翼翼中,他們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從術後減了15斤的隋文靜的笑容也一天天多起來。最終,他們確定了復出的日子:四大洲賽,這項曾經帶給他們很多美好回憶的比賽。
一切的付出都終究有回報。又一個四大洲賽的冠軍,這個冠軍對倆人來說有著格外不同的意義。韓聰說,四大洲賽讓他們經歷困難後,獲得了重生,「眼下還有很多東西要去做,而不是回憶過去。回到賽場上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提高自己彌補自己,能有一個空間性的飛躍。」過去那段經歷,用他的話形容,「一閉眼已經都熬過去了。」
擦乾眼淚後的隋文靜已經把目光瞄向了遠方,「再給我多點時間,效果會更好。」
論表現,《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中的倆人還能有提升,畢竟復出時間有限,節目準備的還不是完美。但論復出,這是最好的歸來。這對磕磕絆絆的搭檔終於又回來了,競技體育冠軍光環的瞬間也許是一時的,但那些過往的經歷才是他們一生的財富。隋文靜說,還有一年就是奧運會了,所以他倆會努力把這個故事演繹得更完美。「我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所以我們在這裡。」
這個故事,在四大洲賽的高光時刻後還會繼續。因為一年後,就是在這裡,平昌冬奧會會如期而來。這是隋文靜/韓聰等了太久的夢。也許到那時,倆人的故事,才會是最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