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晚,備受矚目的2020年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第35屆大眾電影百花獎)頒獎典禮暨閉幕式,在鄭州市河南藝術中心圓滿落幕。
由101名電影觀眾組成的百花獎終評評選委員會,在頒獎典禮現場通過直接摁表決器的方式,評選出第35屆大眾電影百花獎各獎項獲獎者。黃曉明、周冬雨分獲最佳男、女主角,《我和我的祖國》摘得最佳影片。
第35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女主角,黃曉明、周冬雨百花齊放,感動常在。當晚作為頒獎嘉賓,李少紅導演攙扶著八一廠知名導演翟俊傑出現在舞臺上時,全場掌聲雷動——這位河南開封籍導演已年屆八旬,兩天前開幕式上,他是坐著輪椅被人推進場的。1986年,由他聯合執導並出演片中川軍師長王銘章的《血戰臺兒莊》,是1949年後中國大陸拍攝的首部反映抗日戰爭時期正面戰場中國軍人抗擊日寇壯舉的電影。巧的是,就在昨晚閉幕式正式開幕前一個小時,電影《八佰》票房突破30億元,徹底吹響了後疫情時代中國影院全面復甦的號角。在電影《烈火英雄》中飾演消防員的黃曉明,發表獲獎感言時提到,「英雄不該被忘記,中國電影人要做的,就是讓觀眾不要忘記這些平民英雄。」憑藉在電影《中國機長》中飾演臨危不亂的乘務長形象,而摘得最佳女配角的袁泉在獲獎感言中也提到,「作為演員,自己要向每一個在平凡崗位上默默付出的普通人致敬,他們平凡而偉大的經歷,是電影人創作的源泉。」
對於此次頒獎禮,有業界資深人士向澎湃新聞給出如下評價,「在節儉辦會前提下,現場恢弘大氣,不管是時代聲音還是電影記憶,該有的都有且流程簡練,不刻意煽情而溫暖人心,更抓了如弘揚正能量、主旋律,有它的藝術形式。」
平民、平凡;普通人、英雄,這些語彙是本屆大眾電影百花獎的特色與底色,而百花獎本身就是源自大眾的獎項,能否走近大眾才是歸宿所在。今次電影節期間,鄭州室外百個「星空放映」場所堪為眾樂樂的創新亮點。
9月24日晚開幕式後,修復高清版電影《焦裕祿》在舉辦場地,鄭州博物館館外空地露天反映所謂「星空」,便是要幕天席地看電影。這當然有疫情未退之際不得已的以求萬全,卻出乎意料地擊中了人們的懷舊情懷。正如鄭州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黃卿在此次電影節期間所言,「2020年決戰脫貧攻堅的收官之年,鄭州作為中國的八大古都之一,也是中國第一農業大省,河南省的省會,肩負著率先在中原地區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大使命。」而放映員下基層,在郊縣村落、工礦企業、街頭巷尾露天放映電影,不僅在建國後三十年間蔚然大觀,乃至延續今朝,早已成為數代人同電影「初戀般」的集體記憶。事實證明,不少以「熱情」為名,「好客」相招徠的鋪張浪費早已觸目驚心。同本次電影節秉持力行「節儉辦會」原則相應,不邀請國外嘉賓來華,不舉辦紅毯儀式、開幕式等大型聚集活動,恐怕將成為未來一段時期內,其他展會活動足可借鑑的範式。事實同樣證明,對業界問題能及時反饋,充分討論梳理、建言獻策,以及參與這些討論的來賓段位和水平,也是當下考量電影節含金量的指標之一。
百花獎形象大使劉昊然亮相與影展更多地是面對觀眾、影迷的嘉年華不同,「產業論壇更多地則是面對業內人士傳遞主流聲音」,「要抓住當下電影市場上的痛點、難點、熱點問題進行充分研討,那就要把本年度最有話題性、關注點的人物聚集在一起,傳遞出觀點和聲音。論壇本就是個傳遞信息的平臺。我們要讓嘉賓帶著問題來,在論壇上通過相互交流,發出不同以往的,對未來有所預見甚至是警醒的聲音。」電影節組委會論壇部部長王丹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本屆電影節期間論壇的主題架構分為兩場,「一場講內容,一場談產業。9月24日的開幕論壇四代導演同堂——第四代導演謝飛、第五代導演尹力李少紅、第六代王小帥以及執導《過昭關》的霍猛、《一點就到家》導演許宏宇共話現實主義的創作;25日是產業論壇側重產業鏈架構,上影集團董事長王健兒、萬達文化集團執行總裁兼萬達影視集團總裁曾茂軍、華誼兄弟副董事長兼CEO 王中磊、貓眼娛樂CEO鄭志昊、愛奇藝影業總裁亞寧、美國電影協會大中華區總裁馮偉、淘夢CEO陰超,這些頭部企業的代表性人物出席研討並達成了不少共識。」王丹作為這兩場論壇的主要組織者,在昨晚閉幕式結束後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專訪。
中國電影家協會產業研究處處長王丹【對話】「傳統電影業界和網際網路電影公司達成共識」
澎湃新聞:作為主辦方組織者以及論壇場次的主持人,你覺得本屆電影節論壇上最大的亮色是什麼?
王丹:因為疫情的原因,傳統電影業界和網際網路公司都認識到到了一個應該摒棄前嫌,攜手合作的新階段。過往的各類電影節論壇上也涉及過這個問題,比如一開始提出電影「擁抱網際網路」、「會被、要被網際網路改寫」,這個階段兩者背靠背互相排斥,彼此都想要佔據話語主導權。之後又提出「網際網路基因的電影公司(投資拍攝),如果只靠大數據,是不尊重電影運作規律的表現」。這個時候,其實兩者都發現了問題,彼此的問題,各自的問題。比如網際網路傳播形式的碎片化。
現在我覺得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已經進化到第三個階段,也正是疫情本身危局中帶出新的生機,那便是催生出傳統電影業界和網際網路電影公司,真正地正面對話和擁抱式合作,二者達成共識,進而形成共同體,這也就是中國電影評論學會會長饒曙光大概兩個月前提出的調動全社會的力量,電影行業應該建立命運共同體。
澎湃新聞:那麼既然要「擁抱式」合作,兩者達成了哪些共識?
王丹:這個觀點不是我提出的,是第二場產業論壇上拋出的,那便是要拉長、加粗影視產業鏈,尊重每一種電影獲益的渠道價值,進而放大每一個環節的獲利價值。電影作為文化藝術產品的頭部,它可以覆蓋更多的人群、環節和業態。所謂「拉長」,就是拉長每一個「窗口期」的階段,「加粗」就是在每一個「窗口期」內增容、延伸出哪些新的內容。不是簡單地放大或縮短院線窗口期,而是放在一個平臺上通盤考量,共同分帳。也就是說院線端可以參與網絡端的發行,也就是前端可以向後端延伸。
比如淘夢創始人、CEO陰超就說,疫情讓大眾看到了網際網路有大發展,大前景,但是網際網路業內人士恰恰發現,在疫情爆發後的頭六個月,網絡電影大爆發是因為電影院關門,大家沒得選擇。目前線上、線下看電影的觀眾是越來越同步、同質化了。陰超發現跟網絡電影競爭觀眾的並不是院線電影,而是非電影觀眾,是那些遊戲、綜藝和短視頻受眾,觀眾在線上不是在選擇看網絡大電影還是院線發行電影,這對他們而言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但單位時間內是拿手機看電影還是玩遊戲,這才是必須二選一的。所以現在傳統電影業界和網際網路電影公司達成了共識,線上、線下要共同發行、共同做大,因為他們面對的真正競爭對手是非電影類的線上產品。
一直以來都是伴隨技術進步推動電影藝術的發展,比如80年代中國老百姓的文化娛樂生活電影佔到了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當時連電視受眾還在形成之中。現在全民爭看一部電影的時代永遠過去了,這不是電影本身退步了、魅力降低了,而是可選擇的面太多了。
澎湃新聞:但現在的問題恰恰是那些「可選擇的面」裡,我們不能說它們等而下之,但的的確確又反過來影響到電影,特別是嚴肅藝術的生存空間。
王丹:我舉個例子,有專業人士在某論壇上說,「未來的觀眾可能沒有時間看一部長片」,然後被某媒體斷章取義,發言者想說的是,「這樣是不行的」。段子是段子,長篇小說是長篇小說,後者才能做到深沉、完整地講述人物、講述情感、講述理念,而這些本就是有智慧的人類的終極追求。這不可能因為觀眾的欣賞習慣、消費模式發生改變就變了。那說回電影也一樣,我們依然要培養觀眾從小就有看長片的習慣或者說能力,他才能夠帶來思考,帶來感動,進而豐贍人性,確立正確的價值判斷,說到底,才能獲得智慧。
百花開幕論壇·導演論壇會後合影「時代和行業總是不斷地在帶給我們思考」澎湃新聞:現在有個問題可供排遣解悶的「笑」的獲得太容易了,電影的出路似乎只有打雞血煽情和「大哭片」這兩條路可走?
王丹:我覺得這只是商業片的類型話術,從文藝學、心理學角度看,任何一個成功的文學作品和電影,它們當然都有技巧,但肯定不是預設好框架,填充進東西就像流水線上產品一般生產出來,就能引起人們感動或追捧。文藝創作有文藝創作的規律,你只有尊重它,用心用情去創作才有可能成功。任何類型的作品都是如此,任何類型的作品也都有佳作。並且我認為每一部影片都是獨特的,它的成功也是獨特的,用一個片子的成功反推一類片子的趨勢,這本身就不科學。
澎湃新聞:本屆電影節結束之後,市場馬上就將進入「十一國慶檔」。9月25日《奪冠》上映,這個檔期始於10月1日的說法似乎也在變化,你怎麼看?
王丹:我們在7月下旬部分地開放了影院,情況大家都看到了,院線營收就算還沒恢復到疫情前的情形,這個勢頭是直奔而去,這極大地提振了所有中國電影人的信心。檔期只是一個節日的概念,而真正這個檔期具體何時開始,延續多久則是看為了這個檔期而發行的電影從第一部到最後一部何時上映、何時下片。再比如說最早的賀歲檔,是指從西方聖誕節到元旦期間這段時間,也就一周。後來圍繞這一周大家一起做文章,逐漸就加長到了一個月。今年十一檔很特殊,國慶+中秋放假八天本來就延長了,且這個檔位上線的都是強片,它們為了互相排開,就把檔期拉長拉大了。所以我們可以說,一開始是「片由檔設」,因為檔期本身是在那的,它的特性也在那擺著,但最終這個檔期的長短怎麼算還要看片子本身的強弱。
澎湃新聞:在本次金雞百花電影節之前,上海國際電影節、北京國際電影節都走在前面,它們也都設有論壇環節,而大的時代議題往往就是那麼幾個,你會不會擔心研討的主題撞車的問題?
王丹:做了這麼多年電影節論壇,我最大的感觸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不怕主題撞車,因為時代和行業總是不斷地在帶給我們思考,讓我們願意坐下來分享這些思考並繼續前行。就像此次疫情期間,一開始大家以為線上電影要大爆發了,其實並沒有;再次人們覺得即便電影院開門,至少也要半年才能恢復狀態,現在情況也不是這樣。尤其是在影院上座率放寬到75%之後,更是院線的福音。你要知道《八佰》是在影院沒有全開且上座率只能一半的情況下取得了今天的票房成績,並且它現在每天還能產生兩三千萬的票房。
這說明我們還是要尊重院線放映,這不是原有產業號召要尊重,也不是我們這些電影人情懷使然,而是觀眾用實打實買票表明電影院依然很有存在的價值,這不是個情懷共同體,而是在電影院還要不要存在下去的問題上,大家都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澎湃新聞:談了這麼多產業問題,最後我們回到內容。第一場論壇我聽了,四代導演各抒己見,似乎拓寬了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內涵。
王丹:最初在策劃這個主題的時候,我們也很謹慎。電影這個行業必須要正視當下這個時代,對於中國社會而言,它必須是一手「事業」、一手「產業」的,站在我們的觀察角度,在今天我們覺得兩者基本實現了共融。文學意義上的現實主義,它可能會帶有某種批判性,具有獨立性,或者說是對社會現實的反思和思辨。而今天我們的現實主義電影則有它的時代共識,那便是如何用電影反映社會現實,帶來社會話題,引起社會關注的電影,在這個層面上「事業」和「產業」達成了共融。現在並不是電影公司被要求去拍現實主義題材電影,而是他們自己在市場上看到了這類影片的商業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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