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遠 圖片_來源網絡
2017年七夕節的這一天上午,北京的三裡屯街頭顯得格外熱鬧、與眾不同,一輛快餐車成為了大家議論的焦點。沒有人會想到,包裝精美的快餐盒裡竟然賣的不是香噴噴的盒飯,而是快餐哥精心打包好的圖書。樹立在快餐車旁邊的易拉寶上醒目的標著「十三邀,不賣快餐」、「帶著偏見看世界」的字樣。在陸陸續續的幾十人排隊購買的人群裡,有一個人站在中央,給每個前來購買「快餐」的人一一籤名,並與他們認真交談——這個人就是許知遠。
這是許知遠在為他與騰訊新聞聯合製作的一檔清談節目《十三邀》第二季歸來,做得一個線下預熱活動——三裡屯外賣事件。活動出色的策劃和創意,在當天贏得了很多年輕人的喜歡和購買。甚至有網友發微博說,「沒錯,我就是買了這盒飯的人。我只想說,買了,你會對不起肚子,但是不買,愧對於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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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上線的《十三邀》第一期——對話製作人馬東,讓不冷不熱的《十三邀》意外走紅,也讓許知遠在網際網路上著實火了一把,被推上風口浪尖,受到網友廣泛的熱議。
但是這次許知遠的走紅,彆扭的就如同他本人一樣尷尬,因為與馬東對話的不夠精明和圓滑,拋出的問題數次被懟回而被網友詬病——尬聊、沒腦子。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說起許知遠,最初知道這個名字,還是幾年前與人在談論中國「獨立書店」的生存狀況時,無意中得知他就是先鋒書店單向街的創始人,是一個作家和公共知識分子。所以潛意識裡一直以為許知遠就是一個五十年代出生的成功老頭兒。當第一次在網際網路上看到他的新聞照片時,除了年齡頗感意外,很符合他在我內心裡的文人形象和氣質,而且還多了一絲不羈與可愛。
北大出身的他,十幾年來一直保持著郭峰同款的捲曲長發,玉米須,長年一副黑邊眼鏡,笑起來兩眼自然眯成一條縫,色迷迷的臉上略帶羞澀,粗鄙的像一張砂紙。因為和高曉松同校,又同是才子,被網友戲謔為「低配版高曉松」。
生活中的許知遠,品味單調到一年四季就只有幾套衣服,夏天再熱也總喜歡穿一件(黑、白)長袖襯衫配破洞牛仔褲,因為怕熱,襯衫習慣性的解開前三粒扣子,平日外出更喜歡拖拉著一雙人字拖,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十三邀》裡,多次看到他採訪嘉賓穿人字拖被觀眾詬病、謾罵不尊重被採訪者的原因。外出時許知遠屁兜裡習慣性的塞一本書,騎一輛破二八帶槓的自行車,在老北京的街上穿行,與這個現代化的都市相比,顯得異常對立。按他同事的敘述,隨意隨性而為的許知遠,的確不太符合知識分子文人的形象,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活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人。
然而就是這樣看似一個冬烘的」醜「人,許知遠早年做過新聞記者,後來成了專欄作家,出版過十幾本書(其中有多本在大陸被禁),遊歷過歐美諸國,回國後與聊得來的朋友辦了一本同名」單讀「的雜誌和手機APP,開了一家名為」單向街「的書店,在中國當代文化界起到很大的借鑑意義與影響。為了支撐書店的運營,2016年他嘗試和騰訊新聞合作出品思想類的訪談節目《十三邀》,雖然與主流的訪談節目相比,顯得不冷不熱,但在騰訊視頻的助力下還是獲得了1億多的播放量。2017年初在喜馬拉雅推出付費音頻《單讀》的第二季,定價199RMB/季,以他治癒式的嗓音,每期十幾分鐘解讀一本文學著作,點放一首歌的方式,獲得了數千個年輕人的購買和支持。
他和這個國家以及國家的發展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喜歡聽歐美的抒情樂和民國樂,喜歡讀大部頭的書,寫作喜歡一連串的引經據典,寫犀利、針砭時弊的文章,而內心嚮往和主張精緻的生活。在大部分人看來,他更像一個生活在過去的怪人,與這個情緒化的、娛樂至死的時代顯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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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許知遠在《經濟觀察報》做專欄主筆,在一次經觀年會上,有一個環節是給本年度的優秀記者頒獎,社長就邀請了去年的優秀記者許知遠一同來頒發這個獎項。結果他上臺就批評了今年的評獎機制有多差,頒給了不該頒的人,繼續墮落下去報刊就沒什麼希望了一些晦氣的話,並說自己拒絕頒發這個獎項,然後就下臺了。留下臺上尷尬的社長和臺下錯愕的員工。
2015年,北京有一個五糧液的青年領袖頒獎活動,許知遠被評選為這一屆的青年領袖。等到他上臺領獎時,直接說活動太冗長了,好幾次都想走。看到大家對娛樂、對明星那種發自內心的追求,對世界完全沒有個體精神和審美,沉迷在膚淺的大眾狂歡裡。然後,他又指出主持、嘉賓、觀眾之間問題與對話闡述的愚蠢。使活動多次陷入尷尬的氣氛。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網友稱他為「砸場子專家」。許知遠曾說,他最大的恐懼就是害怕自己假扮成一個不是他的人。他骨子裡反感一些形式主義化的東西。有人說他故作深刻和裝B,也有人說他活的真實,但不管怎樣,他從來不會去迎合別人,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他的這種反權威、反模式化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當代年輕人所欠缺的「不配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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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不太靠譜的作家,試著捕捉時代的精神,卻又常常厭惡時代的流行情緒;我是一個勉強的創業者,努力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卻又不完全相信商業的邏輯;我還開了一家書店,書店裡只賣我想看的書,我對這個過分娛樂化、淺薄的時代,心懷不滿,希望打破大家思維中的慣性。我也想了解這個迅速變遷時代的新的動力、新的情緒與人們的內心世界。我會帶著我的偏見出發,等待著這些偏見被打破,或者被再次印證。
上述上述這段話是摘自《十三邀》的開場白,也是節目的定位,被許知遠以口述的方式放在了第一季每一集開始的片頭裡。這段話的真誠裡透露著對真實的好奇,對時代的質疑。所以,我覺得那些在微博、微信佔隊詆毀謾罵許知遠的鍵盤俠,是根本沒有靜下心來完整看一期這個節目的。或者只是看了別人文章裡斷章取義的部分描述,便留言、分享、蓋棺發表定論,然後拍拍屁股當起了吃瓜群眾。你看,情緒化的環境下,輿論就是這樣產生的,每個人都渴望迫不及待的表達自己高漲的虛妄的情緒。
不可否認,許知遠是一個不合格的訪談主持人,他即沒有柴靜的睿智,楊瀾的精明,也沒有金星的毒舌,魯豫的中庸。採訪不考慮、不配合嘉賓的感受,而迎難而上,直到尬聊到許知遠刻意去喝水、摸著頭不自在的笑來抵擋這份尷尬。但,那又能怎樣?他是一個知識分子啊,又不是專業的媒體人。知識分子就是擅於求真、不斷的刨根問底,來消解自己內心的疑惑和苦悶。
許知遠和騰訊新聞的《十三邀》,某種意義上說更像一個孩子和一個蛋糕。他願意主動去拿刀子切開它,呈現出更多的塊狀,讓人們看到蛋糕裡細微的真實的另一面,人們可以於此知道這蛋糕裡原來還有沙拉、檸檬、巧克力,或者是一隻死蒼蠅。哪怕這種呈現很小,甚至沒有。但,可貴之處是有人率先的去做了——這種結果,是讓更多的人看到了死蒼蠅後的不舒服和尷尬,打破常規的慣性認知。
因此,看慣了主流的訪談節目,模式化群演的人們,在他們眼裡,主持人專業的可以和嘉賓十分默契,對答如流,才是一檔標準的優秀訪談節目。如果抱著一種固有的心態去看《十三邀》,那註定就是悲憤的「事故」一場。《十三邀》確切地說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訪談節目,它更像是半紀錄片,半清談式的新聞紀實,以思想、鋒銳對話歸類的話,它是當下中國新聞紀實的某種嘗試和一股清流。有點類似當年柴靜主持的《看見》。如果觀眾還以主流的心態去看,謾罵,直接去看《藝術人生》《魯豫有約》好了,中間還能投資一點感動和眼淚!何苦沒趣尋找尷尬?
很多人都在嘲諷許知遠的尬聊,卻忽略了他在《十三邀》裡的優點。首先,他會捧哏,總能很好的引導嘉賓說出更多的有深意的內容,從不同的面向切入,讓觀眾了解更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切片。那些世俗的也好,精緻的也罷,都能更加的立體的以思考的方式,展現在人們面前。然後,他不裝,不配合;對著鏡頭毫不掩飾暴露自己粗俗的尷尬和色迷迷的表情。踩一灘狗屎和上樓梯被人字拖絆住的窘態被鏡頭完整的保留下來,呈獻給觀眾。最後,他擅於反思自己採訪能力的單薄,並能對採訪人物做出合理的總結與思考,就如同他雖然不屑於低齡化的二次元文化,並帶有偏見,卻不是妄加推斷,而是以質疑的方式去求證、採訪了解,到逐漸認同。
當被記者問到什麼會傷害到你時,許知遠說,我覺得有人說我特別裝,我有點受不了,其實我是特別誠實的人。因為他不了解,或者他們本質上不相信真誠,不相信理想主義可以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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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往往在世俗的薰陶下,要麼紛紛倒戈、要麼裝瘋賣傻,要麼自以為是。而他在節目裡依然自嘲式的笑稱自己是那個哀唱輓歌的人。許知遠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年代,做了很多別人看似不合時宜,而他卻喜歡、並敢於嘗試的事情,從他23歲立志成為一名作家,週遊世界,到開書店,辦雜誌,做節目,這些一切的經歷,成就了一個40多歲悲唱輓歌的理想主義者,以及無限期延後的那個憂傷的年輕人。他覺得自己做的事總會有一點點意義,喚醒更多沉睡的人,卻又在採訪中說這個時代不存在意義感。
在這個情緒化的時代裡,許知遠同樣是糾結的。或許,正如那句話所說的:於這個時代而言,令人尷尬才是許知遠最大的價值。而我們又恰恰缺少太多這樣誠實的尷尬。
所以,許知遠又顯得是如此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