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子交易中介披愛心外衣頂風作案 調查動機
最近,某視頻平臺上一則「『愛心捐卵』,捐1次可得3萬元」的視頻引起社會關注。
原國家衛計委曾下文明確規定,禁止任何組織和個人以任何形式募集供卵者進行商業化的供卵行為,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
然而,近年來「愛心捐卵」更高頻次進入人們的視野,相關報導屢屢見諸報端。在微博或各網站平臺上,「愛心捐卵」廣告橫行。
被明令禁止的行為緣何不時出現?商業供卵行為有哪些危害?《法制日報》記者就此展開調查。
「有償捐獻卵泡女孩2萬至8萬,10天左右結束。籤訂合同為您保駕護航,杜絕無信譽小中介。」這是一家取卵機構發布的微博,並且放在了其主頁指定的位置,在正文下方有二維碼配圖。
儘管原國家衛計委明令禁止商業化的供卵行為,但《法制日報》記者發現,此類打著「愛心」「捐獻」旗號的商業化供卵現象依然在網際網路上頻頻露頭。
報酬取決於供卵者條件
根據這條微博下方的二維碼,記者添加了名為「愛心捐卵之家」的諮詢顧問。
「一般捐卵需要10天左右的時間,捐獻者18至26周歲,身高158釐米以上。捐卵分為面試捐和盲捐。面試需要定客戶。如果定不了可以盲捐,就是不見客戶直接捐卵。」這名諮詢顧問介紹說。
按照這名諮詢顧問的說法,如果考慮好要捐卵,需要先填寫一張申請表,然後定客戶,隨後安排體檢面試等。如果檢查條件合格,在來例假之後開始打促排針,打針大概需要10天左右時間。
記者得知,申請表中主要有姓名、年齡、身高、體重、血型、眼睛(單眼皮或雙眼皮)、膚色、臉型、學歷、近期生活照以及自我介紹視頻等內容。
記者詢問是否會對供卵者資料保密,這名顧問稱資料不會完全暴露,可以保密。至於合同,諮詢顧問說,談好之後會面籤。
此外,這名諮詢顧問還提醒,在打促排針期間要按時來,如果無法全天都在,也需要在這期間按時打針、按時檢查。
對於報酬,這名諮詢顧問說,補償金是根據捐卵者自身條件而定,每個人情況不同價格也不同。取卵後,可通過支付寶、微信等方式轉帳。
為了讓記者消除後顧之憂,這名諮詢顧問告訴記者:「在取卵過程中會打麻藥,不會痛,而且取卵時間很短,5至8分鐘就結束了,取卵手術後一周左右就可以恢復。而且,不需要擔心以後的問題,捐獻的卵泡是客戶夫妻做試管用的,不管是盲捐還是面試定製都不會與你有聯繫的,取卵後你就可以回去了,不會再找你的。」
之後,記者多次詢問這種行為是否違法,這名顧問一直未給予回復。
記者發現,有些「愛心捐卵」廣告詞的內容非常隱晦,稱「愛心捐卵,捐贈後給予1萬到8萬不等的營養費」。
中介諮詢顧問小心謹慎
除了通過網際網路發布信息,商業化供卵的小廣告也出現在街頭。
一個代孕中心的廣告是這樣介紹的:「1至8萬取卵,沒有任何感覺」「包機 包酒店 免費全身體檢」「籤訂正規合同,保護捐卵者利益,拒絕黑診所」……
記者根據廣告中的聯繫方式添加了相關人員夏女士的微信。
很快,夏女士發來關於有償供卵的介紹:關於時間,捐卵的整個流程在15天左右,前期除每天打促排針之外的時間都是自由的,最後一天取卵只需要不到5分鐘；關於費用,志願者無需支付任何費用,體檢住宿飲食交通等費用均由愛心中心報銷,1至8萬元的營養費也會在取卵當天一次性給志願者；關於手術風險,捐贈者多屬於年輕族群,卵巢反應較好,極少數人會發生卵巢過度刺激症候群,但只要謹遵醫囑,多攝取水分,與工作人員保持聯繫,待到下次經期症狀便可緩解；關於危害,捐卵對女性身體無害,捐出來的卵子是當月月經一定會用掉的卵子,即便不捐卵卵子也會自行萎縮,捐卵不會導致更年期提前,一位女性捐三次是完全可以的。
隨後,對方要求記者填寫一個表格,填寫的內容包括身高、體重、膚色、學校、素顏自拍照、自我介紹小視頻等信息。
見記者對拍攝自我介紹小視頻有所顧慮,夏女士解釋說,捐卵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盲捐,不需要拍小視頻和面試,補償1至1.5萬元；還有一種方式是面試,需要先把照片、視頻發給客戶,客戶看過後進行面試,面試通過以後才可以啟動,這種方式的補償是2至8萬元。
記者選擇盲捐並填完表格後,夏女士又要求記者提供學歷證書或學信網的截圖進一步驗證。
在問到手術醫院是否正規時,夏女士稱,他們是正規醫院,但拒絕透露醫院名字,聲稱要在填完資料、定了補償金、有客戶之後再詳細告訴。
「地下」供卵行為危害大
「有生育障礙的夫婦有需求,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所以現在出現了有償供卵。」北京某三甲醫院一位不願具名的醫生告訴記者。
這位醫生說,對於有償供卵或者所謂的「愛心捐卵」,買方的最終目的是獲得卵子,為了這個目的,中介會給供卵者吃很多藥,而正規醫院是不會這樣操作的,因為這是不合法的。所以,做這種手術的醫院一般都是小診所或者私人診所。
「雖然他們都聲稱在三甲醫院做手術,但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這位醫生說。
這位醫生告訴記者,有償供卵或者所謂的「愛心捐卵」存在很大危害。第一,在私人診所或者某些沒有資質的醫院進行取卵,用藥劑量和取卵方式都沒有安全保障。第二,取卵過程中對女性的損傷是非常大的。比如,過度取卵刺激卵巢造成卵巢功能衰竭,女性一生的卵子數量大約只有四百個,成年女性隨著每次月經排卵,卵子數量會越來越少,取卵的過程中是需要短期內出很多卵,這種情況對卵巢的功能是有很大影響的。
採訪最後,這位醫生說:「千萬不要去『黑市』進行取卵。取卵短期內看似是結束了,但是後續的問題難以得到保障。因為年輕覺得沒事,而且在短期內可能身體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是後續如果導致不孕等問題,沒有人為這件事情來買單,長期的影響是不可估計的。」（韓丹東 白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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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建議綜合治理商業化供卵違法行為
對話人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衛生法研究中心執行主任 解志勇
北京律師 鄧利強
《法制日報》記者 韓丹東
《法制日報》實習生 楊雨桐
記者:近來,關於有償捐卵或所謂「愛心捐卵」的小廣告不時出現,在一些網絡社交平臺上也不乏此類廣告的身影。我們在調查中了解到,有不少中介機構在操作有償捐卵,而且在廣告中打著「愛心捐卵」的旗號,以所謂的營養費補助的名義支付。
解志勇:所謂的「捐卵」,從法律上講是人類輔助生殖技術中的一個環節,也就是從女性身上獲取具有繁殖能力卵子的過程。
2001年,原衛生部曾發布過《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其中第三條明確規定了「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其中第二十二條明確規定,「開展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醫療機構違反本辦法,有下列行為之一的,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衛生行政部門給予警告、3萬元以下罰款,並給予有關責任人行政處分；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買賣配子、合子、胚胎的；實施代孕技術的；使用不具有《人類精子庫批准證書》機構提供的精子的；擅自進行性別選擇的；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檔案不健全的；經指定技術評估機構檢查技術質量不合格的；其他違反本辦法規定的行為」。
這種小廣告雖然宣稱是「捐卵」,但是給付一定的費用,這一看就知道是買賣,目前買賣卵子在法律上是禁止的。
我們不能看到小廣告上強調「愛心」就當真。用一句比較戲謔的話來講,「你不要認為你穿了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這裡面的交換非常明顯。而且,沒有通過正規的渠道、沒有在有資質的醫療機構裡收集女性的卵子,這樣對女性的身體健康也會帶來很大的危害。如果是通過一些地下途徑去做這件事,後患無窮。
因此,現在法律上是禁止買賣卵子的。這些中介機構並不是為了幫助不孕不育的家庭,實際上是一種買賣行為,對這種行為應給予儘快查處。
鄧利強:這種現象是用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比如,明明是有償賣卵行為,但是說成「愛心捐贈」。不過,即便這樣,這種行為仍然是違法的。
捐卵不是沒有痛苦的,畢竟取卵要經過一系列的操作,捐卵之後可能還要休息,所以給予捐卵者適當的補助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捐獻應該是自願的,而不是在利益的誘導下成為一種商業行為。雖然從廣告來看沒什麼問題,但實際情況卻是說一套做一套。
記者:對於這一問題,原國家衛計委早有明文規定,但一些中介機構仍明知故犯或者說頂風作案。針對這種現象,應如何進一步治理?
解志勇:目前其實已經有相關規範了,原衛生部明確規定有《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相關部門應該進一步加大執法力度,對地下鏈條進行打擊。
另一方面,年輕人應該珍惜自己的身體和健康,避免墜入違法者布置的陷阱,可能給自己的聲譽、身體健康、倫理上留下無窮的後患。
鄧利強:目前對於這方面的處罰存在一定難度。第一,如果是真的有公司,那麼這個公司的營業範圍肯定不包括供卵,這是不會被批准的；第二,有些所謂的公司只是自己起了個名號,根本就是不存在。
我認為,首先,每個公民要維護和尊重自己權益。同時,要建立一個輿論場,讓大家知道不是什麼都能買賣。另外,也希望加大宣傳教育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