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一句話:「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當一個人被刺得遍體鱗傷、千瘡百孔的時候,還能微笑著去尋找一線陽光,那他便是這世間最值得愛護的精靈。
還記得《陳情令》裡那個善良溫和得像只小羊的溫瓊林嗎?全劇裡最早打上悲情印記的就是他了。我一直認為他才是整部劇裡最乾淨最簡單的少年。
他和姐姐溫情是岐山溫氏旁系子弟,在溫家地位極為尷尬。若非溫情是最出色的醫師,姐弟倆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人,溫寧的一生卻都籠罩著黑暗。他的前半生是性格懦弱,任人欺凌的憂鬱少年,後半生則是威懾四方,令人聞風喪膽的兇屍鬼將軍。不論是哪種角色,都註定了與不幸相隨。
初次走入我們視線的溫寧雖然也穿著一身紅衣,卻不知自信為何物。小時候的他,三分魂識曾被大梵山的舞天女吞噬,以致有損,容易被邪祟侵擾。羸弱的身體,尷尬的地位,使他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躲躲閃閃,一直不敢從姐姐身後走出來。但他的眼神那麼天真,也有著少年該有的好奇。
那時的溫寧被姐姐保護得太好了,儘管不得意,好歹也能得別人稱他一聲「公子」;他雖知自己處境不易,但遠沒有想到世事的艱險與殘酷。
射日之徵,溫氏傾頹,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沒有助紂為虐,溫寧這一支旁系也因為是「溫家餘孽」而人人喊打喊殺。當他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這個孩子已經在窮奇道慘遭虐待並被殘殺,身上還插著一桿召陰旗。
這是溫寧的夙命,從他身為溫家人時就已經註定了。成王敗寇,勝利者的腳下永遠踩著累累屍骨,其中有多少就是溫寧這樣的無辜者。
《陳情令》裡大雨的場景很少,最大的那場就給了溫寧。溫情踉踉蹌蹌地在黑暗的雨水裡尋找著弟弟,絕望中又希望有那麼一絲僥倖。可惜沒有奇蹟,潑天的雨水,澆洗不去人間的汙穢。我常想,後來他在窮奇道殺了金子勳等人,不管其中有什麼陰謀,是不是也可算是天道輪迴,他為自己復了仇。
為指認兇手,魏無羨將他製成了兇屍。雖然後來在亂葬崗終於幫他恢復了神智,但他也再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誤殺金子軒後,溫情姐弟主動帶著溫家族人去金麟臺請罪,溫情挫骨揚灰,溫寧被別有用心的金家偷偷藏起,這個孩子再一次領受到人性裡無底線的醜陋。兩根指粗的刺顱釘,滿身叮啷作響的鎖鏈,你還能認出當年那個清秀靦腆的少年嗎?
歷數溫寧的人生,從人到屍,何其短暫!他似乎就是被上天遺棄的孩子,在紅塵裡苦苦掙扎,絕望到令人窒息。
但是,幸運的是,他是溫寧,是那個永遠把善良藏在心裡的溫寧。善良,就是他在地獄踟躕行走時為他引路的一點螢光,讓他在黑暗中沒有迷失方向。他記住了所有別人對他的好,然後將這份好加倍地還回去。
在他的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人——姐姐溫情和魏無羨。姐姐給了他照顧,是為他遮風擋雨的依靠。魏無羨則給了他尊重。
雲深不知處,魏無羨指點他射箭,並肯定他的技能,小小的讚賞讓少年蒼白的臉上有了光彩。彩衣鎮除水祟時,魏無羨又從水行淵救了他。對魏無羨而言,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甚至早已拋諸腦後,可溫寧認真地記在了心裡。
於是,魏無羨成了除姐姐外第二個他格外關注的人。岐山教化司,他冒著被罰的風險偷偷為魏無羨送藥;雲夢遭剿滅後,他擔心魏無羨,立刻從夷陵趕到雲夢,並幫助魏無羨救出了江澄,安置了江楓眠夫妻的遺體。這些都是他給魏無羨最大的回報。
為人時,他緊緊地跟在姐姐身後,為屍後,魏無羨便是他追隨的太陽。
在亂葬崗的時光,或許是溫寧最為安寧的時刻,他又恢復了羞澀的少年模樣。除了慘白的肌膚和蔓延在脖頸的黑色裂紋,他還是和從前一樣,說話結結巴巴,做事溫溫吞吞。他跟在魏無羨身後,細聲細氣地吆喝著賣蘿蔔,跑前跑後地忙碌著種土豆。有姐姐,有魏無羨,他又可以做回當初的那個自己了。這時的溫寧,應該有幸福的感覺吧。
在沉寂了16年後,溫寧醒了,被魏無羨重生後吹出的第一聲笛音喚醒了,這是刻在他腦海深處唯一被他認可的的呼喚,哪怕薛洋用盡手段也改變不了。然後,被鎖了神智的溫寧,掙脫枷鎖,循著笛聲,穿林越嶺而來。這是怎樣的執念啊!唯有山溪般清純的溫寧才會如此執著吧!
對魏無羨的感情,溫寧與藍忘機是不一樣的。他就是個孺慕的孩子,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親人,恨不得拽緊魏無羨的衣角,亦步亦趨,生怕被丟下。這種感情簡單到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也不摻雜任何的欲望。
他小心翼翼地綴在魏無羨身後,為他掃清障礙;他為忘羨的重聚由衷的歡喜,因為「藍二公子有很多錢」,魏無羨不用再捉襟見肘了;遇到危險時,他立刻化身魔神,大殺四方,一回到魏無羨面前,又變回乖巧呆萌的自己。他無條件地相信他,依賴他,從未有過一絲猶疑。
對其他人,溫寧也是如當初一樣不失本真。
他從不逃避自己所犯的過錯,因此,他一直對金凌心懷歉疚,不顧一切地保護他。
他一直記著阿苑,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了他,為他改變了自己,有了人生的方向。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註定要用它尋找光明。
歷盡磨難的溫寧,沒有憤世嫉俗,怨天尤人,反而難得地保留了孩童的天真和善良。他在黑暗的縫隙裡追逐著陽光,然後將自己也變成了他人心裡的一束光。
所以,溫寧,終是上天欠你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