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文彬丨 主播 簡寧
/ Part 01
「有力的愛情，能夠催生責任」
上一期我們講到《挪威的森林》裡，渡邊已在和直子的交往中，意識到愛情是靈魂和肉體的雙重忠實，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對直子的愛。
但同時，直子卻明白了自己無法愛他。
今天繼續和大家分享作家、翻譯家、學者，北京語言大學教授路文彬先生對於《挪威的森林》的品讀。
愛使其萌發的敬畏情感，令渡邊在直子的軀體上目睹到的是一種神聖的完美。那從不曾有過的情景，宛若一個奇妙的幻覺，永久留在了渡邊的記憶裡。
渡邊的愛情給直子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帶去了莫大的慰藉，她感激他，但卻無以回報什麼。她無力走出木月的世界，因而也就不可能走進渡邊的世界。
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接受渡邊的愛情。木月對她的塑造早已定型，改變可能只會招來毀滅的結果。
實際上，渡邊在給直子帶去慰藉的同時，也一併帶去了不安；因為渡邊無非是對她關於木月記憶的又一次提醒。
尤其是當她試圖清理一下自己對於木月和渡邊的情感時，她那本就混亂的大腦秩序，便越發地支離破碎了。
因此，這就註定了渡邊的愛情無法成為拯救直子的良藥，並且，它反而會在一定程度上加重直子的病情。對於直子來說，渡邊是一個令其深感矛盾的存在，她對他懷有的好感可以發展成愛情，又不能發展成愛情。
她預感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將不過是一場徒勞的掙扎，她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我了；而今的我又是沒有資格受用渡邊的愛情的。
雖然渡邊一再向她承諾，他願意一生守護在她的身邊，但悲觀的直子對此實在缺乏信心。不是她不相信愛情，而正是因為她理解愛情，憐惜愛情；她不想讓自己這個負擔把愛情毀掉，她知道，愛情的堅韌不一定能久得過一生。
所以，心存感激的直子僅僅是請求渡邊：只要永遠記住她，她便心滿意足了。既然從理智上也不能接受渡邊的愛情，那麼，直子只好選擇不愛了。種種因素促使她愈來愈認識到，木月才是她惟一的愛。
相處了那麼久，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直子卻從沒對渡邊說過她愛他。這使渡邊也漸漸意識到，直子可能是真的不愛他。
但渡邊並不為此感到灰心，愛已經使他變得頑強了；更重要的是，愛終於使他看到了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現在，不論有多麼痛苦，他也不會像木月那樣去逃避，因為他不能丟下直子。
他愛她，他要為了她而活下去。她的柔弱是他堅強的催生劑，保護她的強烈願望在使他迅速長大，他足可以去應付社會所有的難題了。
渡邊搬出宿舍，另租了房屋，又找了份新的工作，決定開始嶄新的生活。而這一切都是為了直子，他在耐心等待著直子的歸來。渡邊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要用自己的愛情照顧直子一生的幸福。
/ Part 02
「對於愛情的放蕩，害人害己」
等待著直子的渡邊也是幸福的，愛情給了他空前充實的感覺。儘管直子不在他的身邊，但卻牢牢佔住了他身邊的位置。這個位置一直是綠子所渴望佔有的，然而她僅是做到了形式上的佔有，她無法佔據渡邊的心。
為了打開渡邊那緊閉的心扉，綠子甚至再三懇求他在自慰時想著自己一次。她企圖用這種方式進入渡邊的心靈世界，即便不能，為他帶來一次快樂也好。
她就是渴望為自己所愛的人做點兒什麼。渡邊不解綠子的心，他的心由於愛情在向自己的身體靠攏；將二者分開已不再是他的習慣。
但為了友情，渡邊還是答應了綠子。可就在一天夜裡履行這一諾言時，渡邊發覺，他根本沒法讓綠子同自己的身心交融在一起。他的身心只能完全屬於直子。
渡邊的身體背叛了他的諾言，卻忠於了他的心靈。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身心感覺，愛情似乎又找回了渡邊早已丟失的童貞。而與初美相識，更使他認識到了這可貴的童貞。
初美身上那種傳統的純真品質，喚醒了他沉睡多年的質樸記憶。他像是一個忽然找到了歸家之路的孩子，他迷失得太久了。
與此同時，初美對於永澤的一片痴情，也令渡邊在他這位朋友的放蕩行為裡，認清了何謂自私、冷酷和麻木。而當他獲悉初美最終割腕自殺的消息時，愛情的血腥代價又一次讓他格外意識到了責任的重要。
如果沒有責任，受損害的可能將永遠是那些美好的人和事。渡邊應該為自己感到慶幸，直子使他及時抓住了愛情，終止了他的繼續沉淪。
而永澤還將繼續沉淪下去，在沒有愛情的世界裡繼續傷害著他人，也繼續傷害著自己。
因為等待，渡邊的愛情難免是寂寞的。綠子的相伴便分擔著他的這種寂寞，但他卻不知道，綠子的心因為愛情同樣在寂寞著；他甚至不知道，綠子在寂寞地分擔著他的寂寞。
看到渡邊那空茫的眼神，綠子的心不由得總是也跟著空茫起來；她明白，渡邊的心依舊留在直子那裡。然而，她還是要一廂情願地愛著他，愛得無可救藥。
/ Part 03
「當一個人消失的時候，你會明白她有多重要」
渡邊的無意似乎始終傷害不了她的有情。其實不然，綠子的滿腹委屈已經接近了限度。她一直在為渡邊悄悄把短髮留長，設法以一個溫柔的新形象討得他的歡心。
頭髮終於長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程度，加上有一段時日沒有見面了，綠子對給渡邊一個驚喜充滿了期待。可是，見面卻大大傷了她的心。
渡邊對於她的精心變化竟然毫無察覺。綠子的自尊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她的所有熱情好像在頃刻之間都變成了針對自己的嘲諷。
她並不強求渡邊愛她，她只不過是想為他做點兒什麼，他不是也曾為她做過一些什麼嗎？為什麼他連她的一點兒幫助都不肯在乎一下呢？
即使騙騙她也不願意？綠子初次被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徵服了，這場悽美的戲也該收場了；帶著一顆絕望的心，綠子黯然離去。
而當渡邊發覺自己被孤零零地丟在了空蕩蕩的舞臺上時，他才驀然意識到綠子對於自己的重要。那些個在不知不覺中消逝的寂寞日夜，已如細雨潤物般地滲入了他的心田。
此刻的渡邊終於恍然大悟，為何他的寂寞心田曾是那般的充實和安寧？那完全是因為他曾經擁有綠子啊。綠子的不在，使渡邊感覺到了生命中的空缺。
他是不能沒有綠子的，愛原來也是這樣一種不可或缺的需要啊。渡邊就此陷入了愛的窘境，在綠子與直子之間，他到底該何去何從？
顯然，自己同綠子的愛情更具現實性，綠子的身上有一種令他無法抗拒的力量；而直子則像一個縹緲的美夢，對他的吸引若有若無，令他難以捉摸。
渡邊此時心裡出現的猶疑，一方面表明了他對直子的愛情並不成熟，另一方面也是由於直子自身的問題使然。
與綠子相比，直子是缺乏生命力的，渡邊對於她的愛情註定難以維持，因為這種愛情本身就不會是一種有生命力的愛情，很難禁受得起瑣碎生活的磨蝕；而愛情又終究需要直面生活的。
就此而言，渡邊最終選擇的或許還應當是綠子，但他卻已放不下對直子所擔負的責任了。不過，直子也從來就沒有想讓他擔負這樣的責任。
在最後的努力歸於徒勞之後，直子認識到，她還是屬於木月的。於是，她只能同樣用自殺的方式趕往木月那裡了；並因此於無意中化解了渡邊的愛情尷尬。
直子的死亡決定了渡邊必須將綠子留住，即使是為了直子，他也需要這麼去做；因為綠子見證了他和直子的愛情，她已經成為他愛情的一部分。
手握電話筒的渡邊開始不停呼喚著綠子的名字，他還能重新找回那個他不小心傷害過的女孩嗎？他怎麼能不重新找回那個他不小心傷害過的女孩呢？
【本期話題】：你覺得為什麼有些人會對愛情持一种放蕩的態度？
本篇文章原名《愛也難以步出青春的迷惘》，出自路文彬著作《親愛的，我想你》
本文作者簡介
路文彬，作家、學者、翻譯家；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出版長篇小說《流螢》《天香》《你好，教授》，隨筆《閱讀愛情》《是誰傷害了我們的愛》《被背叛的生活》《當教育遇上電影》等。譯著《女性與惡》《迷失的男孩》《動物英雄》《安琪拉的灰燼》等。
聆聽上官文露解讀《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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