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匿名投稿。這裡是抑鬱症患者的樹洞,如果你願意,我也會有回音。
我家庭中的問題最大的根源是我的父親,他是山東孔孟故裡人氏。
我的家鄉是座煤城,上個世紀下半葉,這個城市的絕大多數人都與煤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我的父親,還有許許多多和他一樣的親朋故友、同鄉們,幾十年前從人口爆炸的內地農村來到這裡成為了煤礦工人。煤礦工人的工作環境非常惡劣,又髒又累,時常還有生命危險。
父輩一路成長的歷程也是非常讓人揪心的。祖上在舊社會幾輩子都是老實巴交種地的老農民。好不容易,家族中出了幾個能人,有軍官、有富農。然後突然就解放了。大軍官跑到了灣灣,富農被打成了地主。在物質極度匱乏甚至要挨餓的年代出生,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背負著剝削階級的惡名。從小他們就窮怕了,餓怕了。
山東老家那裡老一輩人的封建意識還非常嚴重,女性在他們的意識中是沒有地位的。我的姑姑也遠嫁到東北我家這裡的一個山東人,婚後幾年經常遭受毒打。她的婆婆這樣對她說:「慢慢熬吧,等你熬到我這個歲數,就熬出頭了」。
他們的意識中還信奉著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那些封建糟粕。在家庭這個單位裡,男性有著絕對的、說一不二的權威。儘管在外面可能是個窩囊廢,回到家裡也要逞一逞威風。把在外面受的氣,一切的不順心,統統化作憤怒在家人面前發洩一通。
粗俗的髒話,還有那些讓你不堪回首的往事,舊事重提,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子,戳中你的軟肋、刺痛著你的心。這樣的吵架、互相辱罵、抑或抱怨,後來就成為了家庭成員相互溝通交流的基本方式。
這時如果反抗,正面硬剛,只會兩敗俱傷。尤其是對於處在家庭中最底層、最弱勢,同樣是最瘦弱的我來說。有幾次我忍不住回了幾句嘴,學父親的樣子嘟囔了幾句髒話。在他們的眼中,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我哥學習成績一直不好,父親有時會打他。最後初中沒有讀完就被迫輟學去小煤礦上班了。經濟能力決定地位高低,在家庭中果然也是如此。有時他會放飛自我,放縱一下,比如把他的工資大量花在買彩票上,妄圖一夜暴富。經常把過去對父親的怨恨發洩在我的身上。
小時候家裡的房子很小,都沒有各自獨立的房間。有次我哥下班回來,邊擦洗滿身的汙穢,一邊打開電視機,聲音開得很大。而我在旁邊寫作業,我走過去關了電視機,然後一個大嘴巴就重重地扇了過來,當時那隻耳朵就什麼都聽不見了,幾天後才恢復。那是一個永遠都忘記不了的大嘴巴子。
由於從小我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的,這也成為了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誇耀的資本。因此我基本沒有挨過父母的打。很多年後 我長大成人再次回到家中,向他們傾訴我童年時的痛苦遭遇,沒打過我也成為了他們口中沒有虐待過我的證據。
那時候,從父親下班回來,邁家門的時刻,謾罵不絕於耳,互相指責就開始了。家庭成員之間不存在歡聲笑語,也沒有心平氣和的交流溝通。少年時代的我每天要忍受著侮辱謾罵,幾乎每晚都是以淚洗面,所謂的「家」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精神上的人間地獄。中學時代,努力學習考上大學然後離開這裡,成為鞭策我時刻前進的力量之一。
其實在中學時代,抑鬱就時不時來騷擾我一下了。我的精神狀態時常萎靡不振,學習成績很不穩定。尤其是高中的最後1.2年,遭遇了一次大病。雖然高考成績不算好,但總算過了本科線。也許是想走得更遠一點,去大城市長長見識,最後選擇了那座南方的火爐城市。
剛進入大學軍訓才沒幾天,也許是因為很不習慣這裡夏天的酷熱,舊病復發。等肉體上的病痛恢復了,抑鬱症卻悄無聲息地大爆發了。
經常頭痛欲裂、嚴重嗜睡,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每天昏昏欲睡。這樣的我其實已經沒有能力繼續學業了。學期結束看到成績單後,有幾門課不及格,使我不能接受、絕望,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
也許來到這座城市,這裡人的冷漠使我的情況更加糟糕。我非常厭惡舍友那令人髮指的摳門小氣與冷漠,曾經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已經一落千丈,性格內向的我更加自卑了,我關閉了心門,幾乎沒有朋友,我成為了一個獨行俠。我始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也沒有人來幫助我解開謎團。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難熬的四年,沒有拿到畢業證。這樣的結果,讓我的父母非常氣憤。在幾千裡外,隔著電話對我怒吼: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之後的幾年,我進過工廠,做過酒店服務員。精神上的苦悶與孤獨,使我常常想找身邊的人傾訴一番,然後一邊述說一邊流淚。但多數情況都是對牛彈琴。
從事著最底層的工作,自己年齡越來越大,身邊的同事很多都是比自己小很多的人。抑鬱最嚴重的時候,那種壓抑的感覺幾乎使我無法呼吸。幾份工作都做不長,本來也是些人員流動性非常大、不穩定的工作,中間待業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幾年裡,與家人父母的聯繫中斷過幾次。除了在恐怖的噩夢中,家人不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因此也從來不會想念那個家。無數個黑夜裡,我獨自躲在黑暗的角落裡流淚。
我哥輟學後在家鄉的小煤礦上了兩年班,就跟人一起去了某海濱城市瞎混。曾經無法在家庭中獲取的愛,他總是想在身邊的那些狐朋狗友找補回來,最後的結果就是被利用、被欺騙,不惜傾家蕩產也要聽信那些騙子編織出來的美麗謊言。
許多年後,我與他再次見面時,我哥對他當年粗暴地對待我,表示了道歉。可是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發現他暴躁的脾氣比以前更加變本加厲。多年以後,他終於活成了自己曾經最憎恨的那個人的樣子。
其實我和我哥一直都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心智不成熟,也沒有完全徹底地獨立生活,仍然會用欺騙、威逼的方式來依靠家庭的幫助,榨乾了父母的血汗錢。
獨自在外漂泊數年的時間裡,每次我回到了家裡,試圖與父母和解,對他們講述我少年時代的痛苦悲傷,對他們來說那些事仿佛是天方夜譚。要是強行繼續說下去,說的越多互相傷害就會越深。
父親經常開玩笑地說,在家裡他就是皇帝。雖然是玩笑話,但是這其實代表了他對於家庭的態度,就是要有著說一不二、絕對不容置疑的無上權利。父親拒絕放下身段,平等地和家庭其他成員進行溝通交流。
少年時我也曾嘗試用自己的微薄的力量去改變家人們,然後發現簡直就像一個的黑洞,無情地吞噬著一切。我早已被套上了一具精神的枷鎖,即使在幾年後我去了很遠的地方讀大學,依然無法掙脫。
我結束了在外漂泊的生活,回到家鄉找工作。由於兩代人的各種觀念相差太多,幾乎是無法溝通妥協的,每天都要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發生爭吵。父母年齡越來越大,其實很多問題沒有必要爭論出個什麼結果來,兒女有時候要做出一些妥協,眼不見心不煩由它去吧。
老一輩的人抱著舊的觀念,仍然喜歡過著幾十年前的生活,不願意做出改變。在這日新月異的社會大潮面前,當父母感到無所適從、遇到困難的時候,幫他們一下就好。要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要經濟完全獨立。
【我是,關於心理學和抑鬱症,一個有回音的樹洞~期待你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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