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說,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後,卻永遠如粉,如沙,他們決不粘連,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這樣。我想,他說的是對的,作為一個北方的人,我太熟悉北方的雪的了。而對於他所描繪的南方的雪,卻沒有什麼感同身受。
他說,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豔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消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
「青春的消息」,「處子的皮膚」都是很美的,然而我卻無法把它們跟雪聯繫在一起,覺得這個比喻太牽強。我沒有見過南方的雪,不知道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究竟有什麼不同,也想像不出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臘梅花,是怎樣開在雪野中的——它們那般嬌嫩,難道不會被即刻就凍住了嗎?怎麼有機會綻放它們美豔的花瓣兒?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我看到了那樣的一場雪,才算是領略到了一點南方的雪的風韻。也才體會到魯迅先生所描寫的南方的雪的美。
那年的初冬,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因為氣溫不是很低,一開始的時候,下到地面上的雪都化了,但是因為雪很大,並且一直持續不斷地下著,路邊少人走的地方總算積蓄了許多。
吃過晚飯,天已經完全黑了,站在窗前向外觀望,雪似乎又大了些,地上已積聚了厚厚的一層,而人們常走的地方的雪都化完了,深陷下去,在厚厚的白雪的地上形成了一條溼溼的黑色的路。
雪花絨絨的,輕盈地落在地上,落在窗臺上,落在矮牆上,落在屋頂上,還落在誰家堆在院外的柴枝上。
你看那屋簷上的厚厚的積雪,像是滿滿地要溢出來了,垂在屋簷上,卻並不掉落。它們很滋潤,因此黏連在一起;還有落在柴枝上的雪都快把柴枝整個地裹住了呢!北方的雪在屋簷上就不能這樣垂下來,它們和屋簷是平起平落。它們也不能裹住樹枝,因為太過冰冷,它們便不黏連,顯得很「乾燥」。它在樹枝上只能積聚很少的一點雪,再落上去的,都滑落了下來。
從對面人家的窗戶裡透出柔和的燈光,使得窗臺上那厚厚的,潔白晶瑩的積雪也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畫面是那麼的溫馨。究竟也分不清是燈光溫暖了那雪,還是那雪溫暖了燈光?突然有些感動,其實,是窗內那一家人溫暖了這個世界吧!
我想,這就是南方的雪吧?它有生機,有溫度,滋潤明豔,春花是可以開在雪野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