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子豪
2017年12月8日,在「浙中第一高樓」,義烏世貿中心的香格裡拉酒店內,周曉光盛裝出席兒子虞江波的婚禮,新娘是森宇集團的千金俞恬伊。
這場被稱作義烏當年最壕的婚禮,有楊瀾主持,董文華獻唱。馬雲、王健林等商界大佬紛紛到場。珠寶界的領軍人物,施華洛世奇水晶的接班人也向新人送上祝福。
珠光寶氣,高朋滿座。
那兩年大概是周曉光高光年份,三月份她剛和丈夫登上胡潤百富榜第65位。次年又被評為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第26位,成為浙江女首富。
不過,人總是很難察覺到哪刻是自己人生的頂點,因為身處頂點,總覺得明天會更好。
榮登浙江女首富半年後,周曉光的新光集團就接連爆出債務危機。2019年4月3日,新光集團更是向地方法院申請破產重組。
周曉光自身也欠下數百億巨債,被法院判定為被執行人,也就是常說的「老賴」。
受新光集團拖累,旗下唯一上市地產平臺ST新光,三季報繼續虧損10.12億,成為房企巨虧典型。2018年來暴跌的股價,更是埋葬了無數股民。
2017年有一部以周曉光為原型的熱播劇《雞毛飛上天》。對比劇中的大團圓結局,只能說,人生大起大落比電視劇神奇,編劇都不敢這麼寫。
1、雞毛飛上天的創業史
1962年,周曉光出生在浙江諸暨的小山村裡,村裡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進出只能靠步行。
周曉光家裡有5個妹妹,1個弟弟。曹雪芹形容家裡窮說"舉家食粥",但周曉光的自傳裡,家裡窮得只能吃野菜,喝稀湯。
「粥」字當中還有個米,「湯」字就只剩三點水了。
年幼的周曉光最大的信念就是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1978年周曉光高中畢業,正趕上改革開放元年。沒考上大學的她,深信母親教導的「會做的不如會算的」,決定出門行商「闖碼頭」。
她聽說在東北繡花樣賣的好,就到處學習繡花樣的技巧,然後拿著向母親借的20塊錢,坐火車到了東北。
在東北,因為周曉光的繡花樣款式好,還能不厭其煩的為顧客介紹怎麼使用,怎麼搭配,她成了街上的銷售冠軍。不到40天就掙了380塊錢,抵得上家鄉21個月的工資。
1985年,周曉光嫁給了同樣賣繡花樣的虞雲新。第二年夫妻倆拿出1.5萬積蓄,在第一代小商品市場買了一個攤位。
在東北時,周曉光就注意到當地女人都喜歡帶花花綠綠的頭飾,覺得是個商機,便決定做小飾品生意。
最初夫妻倆的目標是,賺夠五萬塊錢就回農村老家男耕女織。沒想到隨著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崛起,周曉光夫婦賣的「仿真珠寶」、「流行飾品」在大江南北流行起來。兩年賺了十幾萬,夫妻倆再也沒有提回農村的事。
賺的錢越來越多,1990年從香港考察回來的周曉光,買下了義烏朝陽門的一家商鋪。開了義烏第一家飾品店面。不但自己生產,也做其他品牌的代理商。
1992 年,周曉光更是被臺灣一知名飾品企業選為代理,生意越來越紅火。
但後來,供應商落後供貨能力太弱,跟不上顧客日益上漲的消費需求,周曉光夫婦第一次起了辦實業的念頭。
1995年,義烏市政府支持小企業由商轉工,扶持本地企業。周曉光夫婦看中飾品行業做大做強的機會,不顧家人的反對,籌集了700萬創立新光飾品廠。
「新光」取自兩人名字最後一個字。這是夫妻倆十幾年來打拼下的所有身家。
新光飾品廠的誕生也是周曉光夫婦,由商人變為企業家的轉折點。
不過在初期,飾品廠的發展並不順利,周曉光說:「人累得要死,還把自己給管哭了,但企業問題仍然是一大堆。」
哭完之後,周曉光從人員、信息網、市場三方面使出組合拳,把新光飾品從泥潭中拉了出來。
2004年,新光飾品走向正軌以後,周曉光夫婦開始著手集團的多元化發展。創立浙江新光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收購房企浙江萬廈,正式進入地產行業。
2005年,新光飾品國內外銷售比已經達到了4:6,國際上也打下一片江山。
後來集團更名為新光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從此,周曉光在多個領域奪城拔寨,新光集團也發展為涉足飾品、房地產、農業、旅遊、金融5大板塊的大集團公司。旗下擁有了21家全資子公司及控股公司,近百家參股公司,鼎盛時總資產達800多億元。
可讓周曉光沒想到的是,快速擴張給新光集團埋下了不小的隱患。
2、首富變首負
女首富命運的轉折點是在2018年9月25日。
當天,新光集團被曝出旗下「15新光01」和「17新光控股CP001」兩隻債券違約,涉及本息規模達30億元。
對這次債務違約,新光集團公告回應稱:受宏觀降槓桿、銀行信貸收縮、民營企業融資困難等多重因素影響,流動性出現問題,未能按時償付債券到期應付的回售本金及利息。
這個回復很有意思,就是說因為我借不到錢,所以沒還上錢。順著這個思路,稍微了解下新光集團發行的債券,就能發現新光集團「借新還舊」的情況很嚴重。
2011年新光集團發行第一筆債券,融資16億中,有13億是為了項目開發。可能就是這次,周曉光發現,借錢比賺錢容易。於是開始「習得性發債」。
到了2015年發行的債券,就是單純的為了還債和補充流動資金。比如15年第二期債券,「15新光02」,同樣是為了償還金融機構貸款。
一直持續到2018年,發行的10億債券依然是為了償還即將到期的短期融資券。
其實借新還舊,是很多企業擴張時的常用套路。在寬信用,放槓桿的情況下,很多企業借錢投資,購買資產,跑馬圈地。
在新光集團不斷發行債券的2015-2018年,集團規模也確實在不斷擴大,總資產由2015年年末的316億,增加到2018年半年度的812億,周曉光夫婦的身家水漲船高。
2015年,周曉光夫婦首次進入胡潤百富榜,以260億身家排名65位。比2014年前進了296名。
2016年,新光集團旗下「浙江萬廈房地產」和「浙江新光建材裝飾城」借殼方圓支承上市(後改名新光圓成),周曉光夫婦的身家更是上漲至300億,在胡潤百富榜排名第53。
可是自從2018年融資收緊後,新光集團再借錢就難了。
以新光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新光圓成(現名*ST新光)舉例,在2016年,新光圓成所有融資渠道中,利息最多不超過10.38%。
數據來源:*st新光財報
可是等到2018年,通過債券融資的利息最高達到24%。融資越來越難,新光圓成不惜要借「高利貸」。
數據來源:*st新光財報
但即使新光圓成願意借高利貸,也難以維持現金流。2018年9月之後,新光集團被爆出不少債務違約,甚至要佔用子公司資金還債。
2018年5月,在未經債權人同意的情況下,新光圓成及其子公司將本應償還新疆、江西、上海三地公司及陳某的資金,直接轉入新光集團,新光集團並未向債權人歸還上述款項,由其實際佔用。
這一系列的債務轉移,累計向新光集團提供資金6.75億元,佔新光圓成2017年底淨資產8.41%。
更早的2017年5月12日,新光集團的操作同樣惡劣,但流程更隱蔽。
當時,新光圓成子公司浙江萬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簡稱A公司),與南國某豆控股有限公司(簡稱B公司)籤訂《合作意向協議》,擬受讓南國某豆持有的無錫匯某置業有限公司(簡稱C公司)股權。
經查明,在周曉光丈夫虞雲新的安排下,A公司以支付股權收購款的名義,分別於2018年5月7日、2018年5月15日,向B公司劃轉共7.6億元資金。但是,B公司通過公司C將這筆錢劃轉到了新光集團名下,由新光集團實際佔用。
大股東如此不老實,今年2月28日,*ST新光發布業績快報稱,2019年,公司營業收入為17.05億元,同比下降21.23%,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巨虧48.58億元,同比下降2186.66%!
如此虧損,*ST新光給的解釋是,旗下部分商品房被用於為控股股東借款抵押,無法正常對外銷售。同時,綜合考慮考慮各擔保、訴訟及一審判決情況,計提預計負債 41.58 億元,導致報告期業績同比大幅下降。
到了今年三季報,ST新光依然虧損10.12億。
最後的話
2018年的債務危機爆發後,周曉光和家人沉寂了幾個月,後來召開道歉會,承諾盡最大努力,足額還上上市公司債務。有人質疑,有人諷刺,有人稱讚。
2019年8月26日,周曉光和丈夫帶領員工召開100天戰役誓師動員大會,全力回歸飾品行業,努力給債權人、合作夥伴、新光家人等一個交代。
到了今天,100天早就過去了。周曉光頗具傳奇色彩的創業,似乎只剩下一個令人唏噓的結局。
周曉光的故事,有人詮釋為「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從前有改革開放、政府扶持、經濟增長的東風。如今要面對的卻是融資收緊,金融去槓桿。
但就像四季輪替,經濟周期、金融周期本是正常現象,我們只能直面。
有些人直面了,比如任正非,能經歷多輪周期不倒且不斷壯大,而有些企業家卻在猛加槓桿中逐漸迷失。
如果優秀企業家真有什麼共性,對人性和周期的敬畏,恐怕是這些人的共同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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