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今天，一群玩具的故事讓整個世界為之瘋狂，人們第一次在大銀幕上感受到電腦動畫的魔力，這部電影就是劃時代的《玩具總動員》。隨著這部電影，讓世人記住的另一個名字便是皮克斯。
在這前一年迪士尼動畫剛剛推出了巔峰之作
《獅子王》，但皮克斯攜著《玩具總動員》獨闢蹊徑地找到了另一套動畫電影語言。在1996年的奧斯卡金像獎的評選中，《玩具總動員》榮獲三項提名，包括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原創配樂和最佳原創歌曲。因為本片所具有的革命性意義，奧斯卡還為導演
約翰·拉塞特頒發了一尊「特別成就獎」的小金人。
那時候的奧斯卡還沒有設立最佳動畫單元，但《玩具總動員》讓所有人意識到，動畫電影的新時代已經來了。皮克斯也是從這裡開始築夢啟航，駛向無限的未來，就像巴斯的那句經典臺詞一樣：「To infinity and beyond!」
從此，三維動畫開始在大銀幕上大行其道，而這個賈伯斯所創立的動畫公司也以它在三維動畫領域技術先鋒的身份，繼續著故事和藝術上的探索。
就在上個月，時光網記者來到位於加利福尼亞州愛莫利維爾市的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總部，並有幸成為有史以來首個進入皮克斯檔案館的媒體。透過那些館藏的珍貴手稿、雕塑、故事板，牛仔胡迪和巴斯光年的源起猶如相冊一般打開在我們眼前，走進這裡就不難發現，當年艱難起步過程中的那些點點滴滴，如今已經成為了皮克斯最珍貴的歷史。
我們也採訪到了兩位皮克斯元老：參與《玩具總動員》劇本創作的
彼特·道格特，以及藝術指導
拉夫·埃格爾斯頓，聽他們講述那些年的創作故事，你能真切地感受到，《玩具總動員》20年前所奠定的基石至今仍被皮克斯人所傳承和發揚。這部電影的誕生本身就是一次偉大的冒險，就讓我們追溯這冒險之旅，與皮克斯一同感悟電影與動畫的真諦。
下一頁：為什說《玩具總動員》改變了影史？
大家小時候一定都有自己心愛的幾件玩具，這是每個人都存有的珍貴美好的回憶。1995年，
《玩具總動員》作為世界上第一部三維影院動畫長片橫空出世，講述的是一個讓觀眾的童年夢想成真的題材：如果玩具都可以活過來會怎樣？
就在動畫產業一片低迷，迪士尼的傳統2D歌舞片逐漸失去市場的時候，《玩具總動員》一鳴驚人，打破了僵局，影片以3.62億美元的優異票房成績成為當年美國本土的票房冠軍，並且刷新了人們對動畫片的認識。
《玩具總動員》的成功看起來像是平地一聲驚雷，但實際上它是皮克斯元老們醞釀了多年的一個項目，並且是一個舉步維艱的項目。要知道動畫是個技術先行的行業，在數字動畫時代尤為如此。紀錄片
《皮克斯的故事》的開頭這樣概括開拓電腦動畫領域的困難重重：「在過去的二十年當中，這些藝術家們隨時都在面對困難，也面臨著失敗的風險。」
在《玩具總動員》之前，皮克斯已經經過了幾次短片嘗試。最早的嘗試之一其實發生在皮克斯成立之前，是1984年的動畫短片
《安德魯和威利冒險記》。這部短片在當年的SIGGRAPH展覽上公開放映。由於當技術限制，角色的造型很簡陋，但短片卻憑藉出色的故事一炮打響，震驚四座。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正式成立後，1986年的
《頑皮跳跳燈》的誕生更是讓全世界看到三維動畫的無限可能性，掌聲再次響徹SIGGRAPH展覽現場。
皮克斯創始人之一
約翰·拉塞特曾回憶過一件趣事：SIGGRAPH現場的一位知名圖形學博士站起來準備提問，對電腦科技並不十分在行的拉塞特怕他會提些自己並不擅長的計算機算法問題，但博士問的卻是：「片子裡的成年檯燈是父親還是母親？」
這個讓人忍俊不禁的問題讓拉塞特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動畫的要義：讓觀眾忘掉技術，而看到動畫影片的情感精髓。帶著這個要義，拉塞特與
彼特·道格特、
安德魯·斯坦頓、
喬·蘭福特等人一起搭起班子，拍出了《玩具總動員》。一部81分鐘全三維的動畫長片，當時從技術難度上來說這就已經是個神話了，更神奇的是皮克斯不但完成了這項「技術攻堅戰」，還讓影片的故事深入人心。至此開始，三維電腦動畫正式登上歷史舞臺，並且引領了新一輪動畫產業革命，它不再是炫技的代名詞，而作為一種新的動畫電影形式，開始承載起了結構複雜、跌宕起伏的故事，以及富有魅力的角色。
《玩具總動員》的兩個主角，一個是西部牛仔胡迪，一個是太空戰警巴斯光年。曾參與《玩具總動員》總體概念設計的彼得·道格特回憶道，他們在設計這兩個角色的時候，「希望他們能足夠有意思，即使整部電影把他們倆一直鎖在電梯裡，片子也能依然好看」。看來皮克斯做到了——在《玩具總動員》上映後，胡迪和巴斯光年都成為了小觀眾和大觀眾們爭相購買的動畫明星，「玩具總動員」的小傢伙們也早已在迪士尼樂園裡安營紮寨，跟白雪公主、維尼熊等等一起，成為了動畫影史上不可或缺的符號。
下一頁：獨家探秘·走進《玩具總動員》歷史檔案室
時光網在上個月獨家探訪了皮克斯動畫總部，並成為了全球首家走進「皮克斯檔案室」的媒體。檔案管理員克裡斯汀·弗裡曼女士對於每一張素描，每一個雕塑都如數家珍，對背後的故事娓娓道來。你可以在我們的視頻節目裡看到她的講述，我們也在這裡列出尤其獨特的幾件藏品，來深挖一下20年前改變影史的那些圖畫。
你沒猜錯，這兩個看起來「面目全非」的小傢伙就是胡迪最開始的一版設計稿。這兩幅畫來自皮克斯的畫師、編劇傑夫·皮金，從中可以看到，一開始的牛仔胡迪是很漫畫風的。左邊那幅的設計是一個腹語玩偶的形象，右邊已經有了一些西部牛仔的感覺，而且已經有了背後拉線的設計。當然了，顏值比最終版還差了好多。
這套畫也是胡迪早期的設計稿之一，出自Bud Luckey。胡迪的形象最終也是他完成設計的。皮克斯每一個動畫角色背後都會有上百個設計稿，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從《玩具總動員》的時候就奠定了。Bud Luckey說，我畫200套形象都不要緊，因為知道約翰·拉塞特會選出最合適的那個。在圖片中你可以看到有人在右側的那版裡畫了個圈，這就是某次開會的時候大家選中了這一款，並決定在這個基礎上發展，這已經離最終版很接近了。
胡迪一開始並不是很討喜的角色，甚至有許多面目可憎的版本，像個討厭鬼一樣。一開始他的身體要比巴斯光年高出兩三倍，彈簧狗、土豆先生、小電動車等其他玩具圍在他身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都像小馬仔一樣。（右側-上圖）
隨著人物設定不斷推翻重來，胡迪的形象也開始發生很大變化。在右側下圖中你看到的這個版本由Bud Luckey繪製，皮克斯最大牌的藝術指導
拉夫·埃格爾斯頓負責上色，這並非真正的最終形象，但它是決定性的一筆。皮克斯的人稱之為「Hero Drawings」，因為這幅畫稿給胡迪定下了基調。
巴斯光年的成型也經歷了胡迪這樣艱難的過程。這兩幅圖已經是接近最終版的了，所展現的是上色試稿（color study）。畫師們嘗試了許許多多顏色搭配，最後才選定了紫色和綠色。那也是約翰·拉塞特和他的妻子南茜最喜歡的顏色。從這幅圖裡還能看到，巴斯光年一開始並不是高大帥氣的造型，因為一開始皮克斯是以《錫鐵小兵》裡的主角為原型來設計巴斯的。
在更早一點的時候，巴斯光年的身材更袖珍，而且長相也很喜感。圖中你看到的這個戴著頭盔披著披風的版本甚至都不叫「巴斯光年」，而叫「月光巴斯」（Lunar Larry）。這個造型當時受到了主創們的歡迎，甚至都已經建好了雕塑模型（見圖右）。模型上的頭盔其實是個門廊燈泡，現在這個燈泡廠都已經停產了。
當巴斯光年和胡迪的最終版形象定下來之後，畫師們就製作了這些頭雕，用以輔助三維動畫建模。可以看到兩個人的一邊臉都畫滿了格子，這都是手工畫上去的，然後技術人員使用軟體把每個點數位化，再製作出角色的初始模型，最終呈現出你們在銀幕上看到的胡迪和巴斯。經過20年，這兩個頭雕都已經有些脆弱了，所以即便在檔案室裡也不能見光，都用泡沫固定好，小心收在特質的箱子裡。
看過第一部的話應該還記得其中的「變異玩具」，現在想想有些還蠻重口的。為了設計出這些拼接式的玩具，主創們參觀了許多玩具店，看了很多詭異的展覽。他們也買回了很多玩具自己拆開了再重新組合。這幅圖是其中一個角色的模型稿，也是最終設計稿之一。圖片上方是一個叫做Rockmobile的角色，下方就是我們印象很深刻的「嬰兒頭」，而且下方的圖直接畫出了「分鏡」，把嬰兒頭幫忙打開門的劇情直接交代出來了。
8. 檔案室裡的「壓軸大戲」便是這兩幅手繪彩色故事板，這也是從未對其他媒體曝光過的兩幅圖。彩色故事板這個概念就是在《玩具總動員》製作期間才出現的。在其他公司，可能會有彩色關鍵幀來展示大概的時間點。但是皮克斯的彩色故事板在呈現敘事順序的同時，還會展現出更細節的內容。可以通過這些故事板看到影片的「情緒變化」。比如上圖就是安迪的房間一覽，下圖是壞孩子希德的房間。兩者有著鮮明的色彩對比和環境對比，這種細節的展示直接幫助全體主創把握影片脈絡。
《玩具總動員》誕生的七年之前，皮克斯憑藉著短片《錫鐵小兵》榮獲了第一座奧斯卡獎。這部電影的設定就是玩具小兵有了意識，這也是《玩具總動員》的靈感來源。但為什麼不拍人 而要拍玩具還有著另一層原因：技術不到位啊。
「當時我們做出來的所有東西，出來的效果看上去總是像塑料」，彼特·道格特說，「這是早期電腦動畫技術的局限之一，然而這對於我們的故事卻沒有妨礙」。所以說，技術上的限制反而逼迫了皮克斯另闢蹊徑。
作為《玩具總動員》的編劇之一，
彼特·道格特坦承，當時並沒有人預料到它會成為這樣一部受人愛戴的經典。「我想我全然無知」，道格特回憶道，「完全搞不清楚是在做什麼。我僅僅知道做動畫很好玩，我們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讓那些角色和故事看起來有趣些」。
「我們花了兩到三年的時間才真正明白，故事的真正主題是關於『嫉妒心』」，道格特說，「這是我們每個人都能夠理解，都曾切身體會過的東西。儘管那些角色只是一幫玩具，他們卻有著和人類一樣的情感。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堂很重要的課。在那之後無論是汽車、怪物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它們必須有著人性的一面，有著和我自己內心一樣的東西。」
儘管在當時的人們看來，皮克斯的首部長篇是想創作出一部視覺上前所未有的作品，但道格特表示，他們只是想高一些顛覆。「當時的普遍做法是，如果是電腦動畫，通常是歌舞題材。然而我們決定跳出這個框框。我們不拍歌舞片，我們要拍一部動畫片中前所未有的『兄弟片』（buddy film）。」
和道格特一樣，
拉夫·埃格爾斯頓也是皮克斯的元老功臣之一，他當時擔任《玩具總動員》的美術設計師，20年來一直堅守皮克斯。他認為那段經歷頗為奇妙，當時的團隊並沒有過多的抱負，也不覺得自己是在進行多麼偉大的創舉， 「《玩具總動員》的特別在於，通常是團隊裡的人幾天前才開發出一套工具，幾天後就用來拍電影」，埃格爾斯頓回憶說，「你沒法從其他地方得到現成的工具。只有自己把程序寫出來才能拍。」他「吐槽」說當時搞技術的人總是一頭霧水，他作為藝術效果上的指揮官需要花很多時間跟他們解釋自己想要什麼。
「很不幸的是我對電腦也完全無知，幾乎是個白痴。」 埃格爾斯頓笑言。或許驗證了那句話：無知者無畏，正是由於這雙方面的「無知」讓他們完成了無比艱巨的任務。
「這既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詛咒。詛咒是因為當時我不懂電腦，惹惱過很多人，然而另一方面也因為我的無知，我才敢向他們要求那些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東西。」那麼《玩具總動員》的「局外人」是怎麼看的呢？
我們採訪了《飛屋環遊記》《頭腦特工隊》的製片人
喬納斯·裡維拉。在《玩具總動員》創作的那個時期，他還只是一個實習生。我們讓他回憶當年的時候，他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皮克斯內部的「無政府主義式混亂」和「不受約束的創作氣氛」。
裡維拉回憶道：「那時只有110來個人，現在員工人數是1200。從史蒂夫·賈伯斯在（皮克斯）的時代一直到現在，我所經歷過和看到過的事情能夠填滿不止一部小說。過去和現在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在當時，人人都是邊學邊幹。而現在，每個人都拍過幾部電影，每個人都掌握很多門道。儘管如此，皮克斯的精神一直還在，那就是我們身處好萊塢之外。對此我相當自豪。儘管皮克斯的規模大了，作品多了，但是我們依然想要創作出有著不同態度的作品。」
20年後再回首《玩具總動員》，道格特承認它現在看起來有點「老舊「，不再像1995年看起來那樣有革命精神。但是那是第一次，有畫師願意將經典的講故事手法與最前端的電腦技術結合起來，不僅僅贏得成功，更改變了整個產業。
說到此處，道格特再度表達了對拉塞特的讚美。「當時，是約翰（拉塞特）認識到，能夠將原始的知識以及熱情用新技術武裝起來。它是建立在一種情感聯繫基礎之上，是對沃爾特·迪士尼偉大動畫傳統的傳承。如今我們所做的是同樣的事情，只不過運用的是電腦技術。我們試圖刺穿外表的冰冷，將精神灌注進去，給予它們溫度。這是《玩具總動員》激動人心的原因。而我認為這也是人們會繼續觀看它的原因。「
下一頁：你可能不知道的「玩具」幕後故事
■《玩具總動員》獲得成功的一大重要原因，在於傳統的動畫藝術家與電腦動畫技術工作者們天衣無縫的配合。胡迪僅僅是在臉上就有212個動畫控制點，這對於現在的三維動畫來說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別忘了那可是1995年。
■ 在《玩具總動員》投入創作之前，皮克斯也曾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電腦動畫作為剛剛起步的行業，還非常不穩定。皮克斯經過幾次艱難的裁員，在1991年時僅剩下員工42人，這和皮克斯剛成立時差不多一樣。
在《玩具總動員》之前，皮克斯有過一部經典短片《錫鐵小兵》同樣展現了玩具的故事，而這部片子裡的玩具主人，不是珍愛玩具的孩子，而是在玩具眼中充滿了破壞性的小嬰兒。這部短片也引起了迪士尼的注意，為之後《玩具總動員》的製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 皮克斯在劇本定稿時，為《玩具總動員》定下的總體方向和故事基調是：「玩具們很想和主人一起玩耍，這種願望驅使著他們的行動，控制著他們的希望與恐懼」。
■ 《玩具總動員》最初的故事長度只有大約30分鐘。後來大家一起開會統一了意見「我們乾脆做影院長片吧」。迪士尼提供了合作的機會，《玩具總動員》準備立項。拉塞特等人以迪士尼的要求為原則開始寫劇本，但後來迪士尼對第一版劇本並不滿意，這版故事裡的胡迪是個徹頭徹尾的討厭鬼。拉塞特修改劇本的時候，加入了更多自己想加入的東西，終於讓故事定型了。
■ 在最初的角色設計乃至動畫測試樣片裡，胡迪的個頭兒都要比巴斯光年高出好幾倍。後來設計師們重新調整了他們的身高比例。
拉塞特覺得《玩具總動員》全片裡最精彩的配音，來自唐·裡克斯所配的土豆先生（Mr. Potato Head）——被拉塞特稱為「本世紀最佳配音」。而且他說，裡克斯和土豆人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 配音是動畫影片中異常重要的一部分。拉塞特找來了湯姆·漢克斯為胡迪配音。皮克斯給湯姆·漢克斯看動畫樣片的時候，他覺得這東西簡直有「洗腦」一般的神奇魅力。「就像塑料玩具真的活起來了一樣，」漢克斯回憶說，「我甚至沒法兒跟朋友解釋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只能說，未來一定是它的天下。」
（點擊圖片可提取時光網專制《玩具總動員》20周年紀念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