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姬今年75歲。過去的21年裡,無論颳風下雨,每天中午時分,都會準時出現在冰場。以前,他住在大興,開車來回要3個小時,即便如此,也不曾間斷。
幾個月前,老姬引起了媒體的關注。報導上網後,他成了冰場的網紅。隔三差五,就有媒體來「圍追堵截」。雖然不喜歡被打擾,但他還是雷打不動的按時出現。永遠都穿著白色汗布背心兒,扎在灰色褲子裡,背一個藍色的旅行包,裡面裝著沉甸甸的冰鞋,將他的背壓得有點彎。
「人少的時候姬大爺不愛滑,他喜歡人多一些」冰場的經理已經熟知老姬的心思。換上冰鞋,戴好耳機,傢伙事都準備齊全,老姬並不急於上冰,也沒人知道他在場外的長椅上等什麼,大概是醞釀情緒。《瀟灑走一回》是他最近新學的一套動作,目前尚未編排完整,手裡捏著的紙條寫著每個動作的要領。
老實講,老姬的滑行技術算不上出眾。蹬冰、壓步、直立旋轉……一些簡單的動作在他的演繹下,顯得有些笨拙。8歲開始練習速滑,但速度滑冰和花樣滑冰畢竟是兩碼事。尤其是上了年紀以後,老姬沒有足夠的體力去追求速度,從而改練花樣滑冰。這樣,他就可以沉醉在自己的舞姿裡。這種自我欣賞的感覺讓他十分滿足。
老姬並不在乎自己做不了那些高難度的動作,他總說自己不愛滑那些技巧。滑冰於他而言,只是鍛鍊身體的一種方式。很多人在看到他的報導之後,都慕名來到冰場,希望一睹「勞倫斯爺爺」的真容。
遠道而來的小吳就是其中一位,從武漢到北京,行李還來不及放下,就趕到冰場一睹她心目中「勞倫斯」的真容。得知是自己的粉絲,老姬很是熱情,恨不得將畢生所學統統傳授與她。臨別之時,還要把自己練習的扇子送給她。
像小吳這樣的冰迷還有很多。據冰場工作人員描述,很多人都是從外地專程趕來。曾經有一對母女,媽媽在看到老姬的報導之後,直接把女兒送來學習滑冰。「我這算不算為咱們的冬奧事業助力?要真是這樣,我可真厲害。」
但說起自己的走紅,老姬卻是無法理解。他反覆向周圍人詢問:「是不是給我弄的太邪乎了?太驚天動地了,沒必要。」但知道很多人欣賞他堅持不懈的精神時,老姬深表認同:「多大的雨,多大的雪,我都來滑。我還真不簡單。」
他確實不簡單,除了滑冰,還有很多堅持了很久的愛好。德育體美勞,發展得很全面。滑了一輩子冰,也吹了一輩子笛子,還會說俄語、遊泳、打桌球……現在還在學畫畫。平時,老姬的生活規律而又充實:上午在家畫畫,中午來滑冰,下午收拾家務,晚上在家看電視。疫情期間,冰場關閉了一段時間,被憋壞的他只能改成跳跳繩。
趕著去上美術課的老姬匆匆離開冰場,一個穿著松垮背心兒的老人,應該擁有一款什麼類型的座駕呢,答案是:大紅色SMART。說起這個車的顏色,老姬有點兒發愁,「我老伴兒當時非要買這個色,我比她大5歲,咱得讓著她是不是。」 去年,陪伴他44年的老伴離他而去,只剩下了這輛車,陪他往返於熟悉的大街小巷。
老伴兒和母親都是老姬滑冰的支持者,但是二人都已經不在了。自己最愛的兒子,也在30年前因先天性心臟病離開了人世。在冰場,有一本老姬的攝影作品集,還有一堆之前參加比賽獲得的獎牌。年輕的時候,他當過一段時間攝影師,1972年到2019年的無數個瞬間,都被他珍藏在影集裡。但這裡面,沒有一張家人的照片。工作人員說,家裡每離開一位親人,老姬就會把他的東西銷毀:「看到會傷心的。」
人們似乎從來沒在他的臉上讀出過悲傷。有時候,老姬也會跟周圍的人說起去世的老伴,語氣裡只有平靜。人生在世,誰都躲不過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只要站在冰面上,他的臉上就只剩下了微笑。
眯著眼睛,在冰場中央轉圈,老姬覺得自己就是全場的主角,仿佛馬上就要有鮮花和玩偶從場外拋進來,可能還有雷鳴般的掌聲。有時候,他也會突然停下來,掏出褲兜裡的紙條,那張寫滿了動作要領的紙條。時間帶走了他的記憶力,也帶走了他的體力。剛開始學花滑,他能在冰上待3個小時,現在這個數字變得越來越短。
換下冰鞋,穿上北京老頭兒鍾愛的布鞋,老姬當日的訓練結束。「我就喜歡跟你們年輕人在一起,我也覺得自己年輕。」說罷,不過癮,原地蹦了幾下,張開雙臂旋轉,「我還可以?對吧,你們看我是不是還可以?」此刻的老姬,是個需要肯定和表揚的孩子。
最近幾年,他又開始自學英文,逢人就愛說幾句。 「happy and lucky」是他的口頭禪,他覺得,滑冰帶給他精神上的享受,能擁有這種快樂,就是幸福和幸運。老姬沒有手機,自己的6部手機都送給妹妹了,看見年輕人玩手機也喜歡提醒一下:這玩意兒毀視力。
人生有得必有失,經歷一生沉浮後,老姬依舊能肆意瀟灑的活著。就像他耳機裡那首歌裡唱的: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 (中新網記者 李霈韻 攝 文字:邢蕊 李霈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