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合浦縣誌辦正式啟動《兵嶽村志》編修工作,意圖在此前內部資料《濱嶽村志》(2017年3月)的基礎上修改完善,實現合浦縣首部村志的公開出版。考慮到因為歷史原因,「濱嶽」已改稱為「兵嶽」且在民政局登記備案,所以正式出版的村志更名為《兵嶽村志》。2019-2020年,合浦縣誌辦完成調研、收集資料、組稿、編纂等階段工作,《兵嶽村志》形成初稿並進入修改審驗環節。
村志、縣誌的編修既有相同處,又有不同處。相同之處表現為同樣要遵循志書編修的體例,不同之處表現為村志的篇章結構不能是縣誌篇目結構的簡單挪用,要更加突顯鄉土性。那麼,要如何才能體現村志的鄉土氣息呢?我認為,方言部分的編修必不可少。方言看似瑣碎,卻無所不包,恰是這些日常的瑣碎承載了本地人對世界的認識。各地都有種植番石榴,若《兵嶽村志》也記錄為番石榴有何特色可言?村志編寫可採取「先俗名、後學名」的原則,將其按照本地方言記為「番桃」,再註明學名為番石榴,鄉土風味就體現出來了。方言詞彙的搜集和整理,有助於我們更好地把握鄉土歷史的脈絡。在單位領導的支持下,自2021年2月1日起,我對石灣鎮兵嶽村的方言詞彙展開調查。
兵嶽村地處南流江下遊,位於四面環江的一個島嶼上,因地理環境而得名。位於石灣鎮和廉州鎮之間的兵嶽村,其方言兼具二者的特點。本地人將母方言稱為麻佬話,這與合浦縣北部石灣、石康、常樂三鎮人群的自稱情況一致,其語音特徵也與之一致:主元音[a]單獨作韻母時發音部位不靠後。而主元音[a]單獨作韻母時發音部位較靠後正是廉州話區別於廣西沿海地區眾多漢語方言的重要特點,過往被方言學界視為廉州方言的重要特徵,殊不知這點在廉州方言內部存在差異。不過,兵嶽村方言詞彙受到了合浦縣城廉州話的影響,如第三人稱複數為「基人」,這與廉州鎮的情況一致,與石康鎮用的「焗」不同,而代詞向來被認為是一種較為封閉的詞。在調查過程中,3名發音合作人多次對我表示,我的口音和他們的很接近。我的母親是石康鎮人,是故我的語音跟隨她為石康鎮麻佬話語音,但因為我在廉州鎮長大,我日常使用的詞彙受到廉州話很大影響。這或許正與兵嶽村方言語言面貌的形成原因接近。
本次兵嶽村方言詞彙調查嚴格按照中國社會科學院制定的方言調查詞彙表進行,在調查過程中,我參考了《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1998年)的廉州方言詞彙研究成果。《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廉州方言部分的作者是廣西大學的林亦教授,這是迄今合浦縣城廉州話詞彙研究的最佳成果,相對於後起的北海市粵方言研究第一部專著《廣西北海市粵方言調查研究》(2005年)相關內容更優。最終獲得的語料將視其內容進行處理,或是單獨撰寫方言詞彙部分,或是在其他部分記述時採取「先俗名、後學名」的方法,把方言的內容充分體現出來。
我始終覺得,作為一部村志,它必須要充分重視方言問題:在普通話日益普及的今天,有的人是只知普通話對某一事物的稱呼而不知方言的對應稱呼,有的人則是反之。如現在不少本地人在說方言時受普通話影響,只知蝙蝠而不知「飛鼠」,甚至以為那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反面的例子則是只知「捻子」而不知桃金孃。志書編修不應該是一件曲高和寡的事情,作為一項任務完成了以後就扔到書架上,積滿灰塵、無人問津。方志文化成果應該走出館藏,走下書架,走進千家萬戶。作為村志更是如此,它應該成為鄉土社會與國家之間的一種聯結:由普通話而知方言,是為「送史下鄉」,得以記住鄉愁,同時服務於鄉村「文化振興」。由方言而知普通話,從愛鄉到愛國,體現鄉土文本的國家話語。
可能有些人會疑惑的一點是:兵嶽村方言既然兼有麻佬話和廉州話的特點,屬於不太典型的廉州方言,該村又非合浦縣的歷史名村,對兵嶽村方言展開調查有何意義呢?我在廣西師範大學修習漢語言文字學課程時,文學院院長的一番話對我影響很深。她表示:任何一個沒有調查過的點都是有意義的,關鍵在於學者能不能沉住氣,做好語料的搜集整理,從而有所發現。作為一名方言研究者,我們應該儘可能多地記錄語料,使之流傳下去,做一些對人類文明真正有益的事。而不是將國外的新興語言學理論生搬硬套到漢語上,追求發表所謂的「核刊」,雖一時顯赫終究被歷史遺忘。
自1960年來,合浦縣城廉州話的音系就被調查超過10次,而對其他地方廉州話的研究成果始終不多。廉州話研究可謂進入「內卷型增長」的窘迫:重複勞動頗多,新意之作甚少,可以說是走進了死胡同。對其他點的廉州話展開調查有助於我們走出藩籬,深化對整個廉州方言語言面貌的認識,而這正是村志編修的可為之處。